「妳開玩笑吧小姐,都過了一個多禮拜了,眼睛怎麼
可能還是紅的。」


  「可能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眼球裡血絲過多吧。」
我打著哈哈自圓其說。


  左思一臉凝重表情,從橘黃色的小提包裡拿出了隨身
用的鏡子遞到我的手中。


  「你自己看吧,瞳孔的顏色怪恐怖的。」


  我接過鏡子一看,銀白色的鏡面映出兩點紅光,在夜
裡更顯的陰森幽暗,我看不清自己的臉,只因那種感覺太
過震撼。


  「怎麼會這樣……。」我在意識陷入空白後無力的鬆
手,那面小鏡碰落地面,應聲碎裂。


  「我覺得你還是去看個醫生比較妥當,或許這藥有我
們所不知道的副作用存在喔。」左思沒有怪我摔破她的鏡
子,俯身拾撿地上的碎片。


  我啞口無言,怔怔的站著,像個目睹世紀慘案在眼前
發生的平凡人,精神受到強烈打擊之後的意識恍惚。


  過了良久,我才聽見左思呼喚我的聲音。


  「喂!你還好吧,別傻在那兒啊,嚇死我了。」


  「對……對不起,我先走了。」留下一臉錯愕的左思
。我飛也似的衝上車,衝動的踏緊了油門,倒車時我那老
舊的二手車猛地暴衝,撞上了後方的高級房車。


  我無心下車察看,比起我所受到的驚嚇,後方的那台
高級房車被撞破了一顆或兩顆頭燈根本無關緊要。


  台北的夜色開始迷離變換,從我眼中所看到的一切殘
忍的全化成了血紅。


  就像眼前遮著一張紅色透明玻璃紙,又像是紅色的發
光二極體自身發出的,那微微淡淡的腥紅冷光包圍著我。


  一回到家,牆上的鐘科答科答指向十一點,秒針持續
的以1/60的速度,看似緩慢實則飛快的往下一秒移動。


  顧不得衣服還沒脫,我就跳上床拿著枕頭蒙住自己的
臉,我不知道這個現象還會持續多久,但是對我來說,顯
然不是一件好事。



  清晨的鳥叫嘈雜擾人,麻雀的叫聲嘰嘰喳喳聽起來稱
不上悅耳,倒是足以把我從被窩裡挖起來。


  我流了一身的臭汗,昨晚我在惶恐中失去意識,像突
然休克般的睡去,夏天的夜晚很悶熱,尤其是忘了開冷氣
的狀況下。


  我整個人陷入剛睡醒時必定會產生的惡煩低潮之中,
揉著惺忪的睡眼,我走到浴室準備梳洗上班。


  我聽見時鐘科答閉合的聲音,在清晨的寂靜中顯得特
別刺耳。


  現在是清晨六點,天際已經泛起魚肚白,整個城市籠
罩在白色的暈光裡,像呵了氣的玻璃,霧茫茫的讓人想伸
出手拭去那片水氣。


  我閉著眼摸索著浴室的電燈開關,每天早上起床,我
總是盡可能的讓眼睛能閉多久就閉多久,一直到打開蓮蓬
頭的那一刻,清水往頭頂沖刷,我才會睜開眼睛。


  我想起了昨夜的驚悚,連忙貼近浴室的整容鏡檢視自
己的瞳孔顏色,我鬆了一口氣。


  除了因肝功能有些異常而使眼白泛黃外,瞳孔已經恢
復深黑色,一如往常的漆黑。



  「沒事了……昨天那該不會是一場惡夢吧?」我自忖
著,看來今天必須打電話給左思詢問昨晚所發生的情況;
究竟是我在作夢,或是真實的存在。


  我有些分不清楚幻夢和現實,我做了一個印象深刻的
夢,那夢裡的我身處在一間擁有著靡靡燈光和浪漫音樂的
夜店。


  穿的時髦且帥氣,我確信那身打扮不是昨晚和左思見
面時的穿著。


  夢裡的我穿的一身黑,頭髮也抓的有型,渾身散發出
一種不可能屬於我的男人味。


  基本上我應該說是『他』因為那不是我。


  渾身氣息溶入夜店氛圍的『他』,看起來就像小路那
種為夜店而生的男人,臉上掛輕佻的微笑,嘴角斜向右上
方二十五度精準而完美的笑容。


  那種笑容讓『他』身旁的女人為之著迷,『他』說著
古怪的黃色笑話,低級的可以卻逗的那女人笑的花枝亂顫



  女人穿著一身火辣,胸前的深V領洋裝露出一條深溝
,吸引著周遭男人的目光。


  絲質的斜片短裙下的細白長腿只差沒有跨上男人的腰
,『他』和女人一邊喝酒,越貼越近。


  兩個人在彼此的耳間碎咬著輕薄話語,嘻笑著挑逗對
方。


  女人說你真會講話,逗的我火都來了。


  男人說妳身材真好,害我想跟妳上床。



  女人問:「你是外國人嗎,還是混血兒?」


  男人笑答:「為什麼這麼問?」


  女人吻了他的耳際,輕輕的說:「因為你的瞳孔好性
感,顏色和別人不一樣。」


  男人說:「可能是酒喝多了吧。」


  我的夢在這裡嘎然而止,然後我就被清晨的鳥鳴吵醒。


  為什麼會做這種夢,我自己也說不明白。


  可能是欲求不滿,導致腦子裡全都是莫名其妙的性幻
想。


  自從看過半裸的左思之後,我就常常做這種夢。


  經過一番梳洗,我用了一些手段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容
光煥發,老王總是拿著刷廁所用的棕刷指著我的鼻尖,說
你這小子每天上班都無精打采,晚上都在當夜貓嗎。


  然後他就會展開一連串人生海海的大道理教訓,沒認
真聽上半小時,他不會說的痛快。


  為了避免今天又遭到『有些道理愛尬哩共』的砲轟,
我在臉上擦了一些男性用的護膚乳液,這也是小路帶來的
所謂泡妞必勝法寶,沒想到卻被我拿來應付一個五十來歲
的中年禿頭男。


  匆匆下了樓,我看著車尾被我撞凹的老裕隆搖頭苦嘆
,昨天一陣慌張之下,我還搞不清楚檔位排在D或R就猛踩
了油門,驚天巨響之後變成了這副慘狀。


  柏油路面有些濕潤,昨夜似乎下了點雨,我討厭雨後
瀝青散發出的味道,聞起來很刺鼻。


  走到巷口攔了台計程車,請他載我到公司去。


  那位司機先生看起來年紀和我相仿,熱情的招呼我上
車,「不好意思,四五點的時候下了一陣大雨,剛好載了
一個淋濕的人客啦,所以後座有點濕,你要不要坐前面啊
?」


  司機替我打開副駕駛座的門,本來我有些遲疑,但是
看在他滿臉笑容的份上我也就上了車。


  「老闆要到哪裡?」


  「麻煩你載我去找我老闆。」我笑說。


  我告訴他公司的地址,一邊和司機閒聊,即將抵達公
司的時候,我的手機在公事包裡靜敲敲的震動著。


  「你還好吧?」一接起電話就聽到左思的關心。


  這種感覺讓我有種漂浮的幸福感。


  「沒事了……不用找了。」我拿了兩百塊遞給司機,
一邊下車,那位年輕司機似乎對我說了什麼,但是我專注
著與左思交談,關上車門後便直接走進公司大樓。


  「我眼睛顏色已經恢復了,昨天晚上真是抱歉,我有
點嚇傻了。」


  「沒關係啦,其實昨晚是走出餐廳之後我才發現你眼
睛顏色變了,吃飯的時候都很正常啊。」左思在電話的那
一頭笑著。


  「今天有出門上班吧?你還是記得去看一下醫生比較
好。」左思不忘提醒我去看醫生。


  「好啦,你跟我媽一樣囉唆勒。」我假裝不耐煩,但
是心裡卻暖洋洋的,我感覺到左思確實在關心著我。


  「那你就認真工作吧,我要去睡回籠覺,昨天晚上整
晚都在找新聞,累翻了。」左思打了一個大呵欠。


  掛上電話,我臉上的微笑一直持續到走出電梯的那一
刻,某種在無法察覺的細微中增生的情感正慢慢的發酵中



  老王還是最早到公司的人,身為一個老闆,他克盡以
身作則的典範,我甚至懷疑他根本就不回家。


  一早就穿著工友服從廁所探出頭來:「唉唷,虞中你
今天這麼早上班?」


  「昨天比較早睡啦,以後我天天都這麼早來啊。」


  「早來也沒加薪啦,八點半打卡開始算薪水,你別想
多偷我一毛錢。」老王一板一眼的說,我清楚明白他在跟
我開玩笑。


  我回到座位上開啟電腦,每日進公司例行的工作就是
檢查信箱,看看有沒有往來公司發給我們的郵件。


  在堆積如山的電子郵件當中,不經意的我發現了一封
以日文書寫的短信。


  內容寫著:


  『深夜的地平線彼端,你可曾發現異端的恐懼?


  一身漆黑的羽毛是你揮之不去的夢魘。


  別忘了,事件還沒有落幕。』



  「什麼鬼東西。」我隨手按下刪除鍵,應該是封廣
告信吧。



  下班之後我去了捷運市政府站附近的眼科看診,我
告訴醫生最近眼睛有些異樣,卻隱瞞了瞳孔變色的過程
,如果有問題,醫生應該檢查的出來才是。


  這間眼科在台北市算是相當出名,診所看起來雖然
老舊,卻在競爭激烈的醫界屹立不搖了二十幾年。


  國中時發現自己近視的時候,就曾經來這裡檢查過
視力。


  「你最近有沒有發現自己的視力變差了?」醫生突
然沒頭沒腦的問了我一句。


  我以為他檢查出了什麼端倪,心內揣揣的回答他:
「確實是有點感覺,是不是我近視的度數又增加啦?」


  「不是,你的水晶體有點膨脹,看來應該是近視度
數減少的關係。」老醫生在診斷書上寫下一連串我看不
懂的英文草寫。


  「基本上沒有什麼問題,你應該要把眼鏡換一下。



  「怪事……。」我喃喃自語著。


  走下樓,我站在流光閃爍的忠孝東路口思量著,夜
幕又在不知不覺中爬上天頂,剛才我進入診所時,天還
亮著。


  小路發了一封簡訊給我,他約我今晚在東區見面,
神秘兮兮的沒有說明原因,只叫我一定要到。


  我聳聳肩,這傢伙該不會其實性向有問題,前幾天
見了面之後就開始愛上我這個阿宅,想找我搞GAY了吧。


  小路指定了茶街裡的某一間店,而我依約前往。


  我走進那間人聲鼎沸的泡沫紅茶店,裡頭塞滿了穿
著時髦的年輕男女,煙霧瀰漫的室內有人開心的聊天,
有人認真的打著撲克牌。


  小路在裡頭向我招手。


  「哇靠……你真人不露相耶,看不出來喔!」我一
坐下,小路就以讚許的表情對我說著。


  「幹,你在講什麼外星話,誰聽的懂啊?」我被他
說的一頭霧水。


  「昨天晚上啊,你不是逗的我朋友很開心嗎,她本
來想跟你走了呢。」


  小路一臉邪笑:「她可是出了名的難把,竟然被你
幾句話就搞定了,哇靠昨晚你們再店裡根本就差點搞起
來了嘛。」


  「你在作夢嗎?」我滿臉狐疑的看著他。


  「你後來幹嘛急急忙忙的走?」


  「我一直叫你,你都沒聽到嗎?」


  他越說,我越是心慌。


  模模糊糊中有個印象,似乎印證了他的說法。


  「才點了你一下,就都開竅了,那套衣服搭得很好
看喔。」小路的聲音像回音般的在我腦內碰撞。


  他拿起手機撥了個電話,「我朋友到了,妳趕快過
來。」


  「誰?」我問小路。


  他竊笑著:「還問,就是昨天你搭訕的那個女生啊
,我叫他趕快過來。怎麼樣,夠朋友吧。」


  我突然嚇出了一身冷汗,昨夜的夢境成真,我猶自
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我捏了自己的臉頰,
想要確定自己是不是還在作夢。


  「小路,不好意思,我想你是認錯人了。」我堅決
否定了小路的話。


  只因這一切都太過不可思議,太過虛幻了而不切實
際。


  沒有等到小路的女性朋友到達,我便離開了東區。


  跌跌撞撞的回到家,我陷入無所適從的恐慌當中,
如果昨晚小路看見的人真的是我,為什麼我一點記憶也
沒有。


  昨晚的夢又怎麼可能成為現實?


  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我還穿著和左思見面時的衣
服,一頭亂髮也不似昨晚夢裡那人的有型。


  百思不得其解。


  我想確認一件事。


  所以我靜靜的打開衣櫃。


  小路帶來的衣服尚未整理,而我本來就為數不多的
衣服,其實無法塞滿這個大衣櫃。



  我在最右邊的角落裡,發現了以衣架掛好的黑色條
紋襯衫。


  襯衫的下方,整齊疊好一件看起來有些雅痞風格的
黑色長筒褲。


  我跌坐在床上。


  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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