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禮拜國際金融大地震，雷曼兄弟倒了，美林賣了
，大白鯊在股海裡游來游去，張著滿口利牙伺機尋找下一
個放空的受害者。


　　美股在一天之內狂洩五百點，創下了六年以來的最大
單日跌幅，那一天全球金融業哀鴻遍野，還有人說這是自
1929年以來最大的經濟風暴。


　　有投資股票的人當然苦不堪言，我自己也套了不少錢
在市場裡面，以前看郭子乾模仿的張國痣在電視螢光幕上
丟筆，說「好的老師帶你上天堂，不好的老師帶你住套房
」，大家都當笑話看。


　　因為他模仿張國治的時期，正是全球股市走大多頭的
年代，熊市來臨之後張國治也消失了，那時候看笑話的我
和你通通進了套房。


　　當然我想談的不是經濟問題，每天打開非凡財經台，
有許多專家焚膏繼晷的在研究經濟問題，輪不到我這個外
行人來說嘴。


　　JOYCE上個禮拜很悶，認識她兩年以來從沒見過這個女
孩子鎮日愁眉苦臉，不快樂到這種程度。


　　她和我同年，都是二十八歲，正值人稱輕熟女的年紀
。以前人家說二八年華，指的是十六歲的少女就像剛綻放
的花蕊，年輕美麗擁有無限美好的將來。


　　現在我認為，女人最美的年紀在二十八歲，不同意義
的二八年華，一樣能夠綻放相同的美麗。


　　二十八歲的女人剛擺脫了年幼的稚氣，也在社會上打
滾過一段時日，學會了應對進退與人情世故，她們剛開始
擁有穩定收入和自己的夢想，也許有台可愛的小車，也許
剛結束了一段長達三年的感情，恢復自由之身。


　　現代的小孩子早熟，成年人卻晚熟了點，遠在中國康
藏地區的女孩子，二十歲的年紀也許已經是四個小孩的媽
，必須一肩扛起家裡的經濟重擔。然而生活在都市裡的我
們，二十八歲還寄居在父母的庇蔭下，捨不得獨立。


　　JOYCE的父母親當然也捨不得自己的寶貝女兒吃苦，她
大學畢業那年，為了要不要上台北工作這件事，還差點鬧
出家庭革命。後來她終究還是選擇了獨立，放下了在高雄
的父母和同學朋友，隻身來到她不熟悉的台北生活。


　　去年她告訴我，很多高中同學都結婚了，自己卻還是
小姑獨處，怨憤著上帝怎麼這麼不公平。


　　我笑著告訴她，看她這樣的收入和派頭，有那個男人
斗膽追這種女孩子？兩年前全球經濟大好的時候，JOYCE每
天忙得不可開交，身為銀行理專的她年收入是以百萬計，
LV包一個接著一個買毫不手軟，


　　工作一年多，就在內湖買了間六百多萬的精緻套房，
脫離無殼蝸牛的生活。


　　高級銀行理專，在當時聽來是個夢幻無比的熱門職業
，每天經手的錢數以千萬，只要坐在辦公室，客戶就會一
個接著一個的抱著錢來問到底該怎麼投資。


　　那時候JOYCE忙得不可開交，忙到沒空和交往三年多
的男友聯絡，每天忙到晚上八九點，還得和台北的朋友去
夜店應酬玩樂。


　　來台北之後僅僅半年，她遠在高雄的男朋友便另結新
歡。記得在那個當下，JOYCE並沒有什麼特別難過的感覺，
因為對她來說，麵包比愛情重要多了，唯有手中握著自己
的資產才能夠求得安心。


　　她那個在工廠當小職員的男友，一個月賺三萬塊，一
年賺三十六萬還得繳稅，比之自己接近兩百五十萬的年薪
，簡直是天差地遠不可同日而語。


　　和男友斷了聯絡，她也重新得到了感情的自由，剛開
始每天忙著工作和聯誼，每天有赴不完的晚宴和PARTY，生
活過得很充實也很快樂。


　　然而一年多下來，她還是找不到自己心目中理想的真
命天子，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念大學的時候會接受前男友的
追求，以現在的眼光看來，前男友既不帥也沒有好身材，
個性唯唯諾諾，當兵還是會被欺負的那一型天兵。


　　要錢沒有，爛命一條，JOYCE覺得可笑無比，為什麼出
了社會，人的價值觀會和以往產生天差地遠的對比。


　　一次餐敘，她在酒後大嘆著，也許在高雄同鄉舊友群
裡，她早被傳成了一個見錢眼開的爛女人。她根本不敢回
高雄，只因為在那裡有太多朋友，和一個男人分手，卻直
接的斷了所有人的聯繫。


　　我能體會她的感受，只能淡淡的安慰她，大家都是成
年人，感情本來就會因為生活態度的不同而發生摩擦，相
信她的朋友不會因為這一點便對她產生不諒解。


　　「我不敢去大學同學會。」她放下酒杯，滿臉通紅的
說。


　　「我就怕見到他，老實說我對他感到愧疚。」


　　除了愧疚，也許還有一點無奈。


　　窪之內英策的傑作《單身宿舍連環泡》裡，正太來到
東京工作，認識了同在鶴木家具的美雪，日久生情之下逐
漸淡忘了故鄉的小女友，似乎也是同樣的心情。


　　JOYCE最近很悶，是因為她曾經經手為數不少的連動債
券，而那些債券正是出自雷曼兄弟之手。上個禮拜，她每
天被客戶的電話轟炸，忙著向客戶解釋道歉，排山倒海而
來的壓力使她幾乎精神崩潰，每天回到家她就只能趴在床
上痛哭，哭完了，隔天還是得提起精神上班。


　　她的MSN暱稱寫著，『好想醉』，來自客戶的抱怨早就
讓她的精神狀態萎糜不堪，當初何曾想過像雷曼兄弟這樣的
跨國大企業會說倒就倒。


　　至少一百二十天的資產凍節期裡客戶的錢還拿不回來，
她自責的無以復加，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想當初，是因為工作佔去了她的全身全靈，無奈之下才
選擇結束感情，然而當自己工作上遇到嚴重的挫敗時，突然
發現自己除了工作以外什麼都沒有。


　　她沒有一個能依偎訴苦躲避風暴的港口，只能獨自一人
承擔風暴之下的痛苦折磨。像我這種交情淡如水的朋友無論
給她再多安慰，也不及情人和親人的一句貼心話。


　　想幫，也無從幫起。


　　JOYCE在短短幾天裡體驗了繁華都市的人情冷暖，心裡也
興起了不如歸去的念頭，金融風暴還沒有結束，她的苦日子
也不知還要持續多久。


　　她也只能一臉苦笑的對我說，「還是趕快找個人把自己
嫁了相夫教子作個黃臉婆比較好，可是不知道有沒有人想要
娶我喔。」


　　她心裡的煩惱只能她自己能懂，箇中酸鹹苦澀就不足以
為外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