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鬼故事

  「以前我念高中的時候也是參加田徑隊的,那所學校在北投的山邊
,為了練習方便規定校隊都必須住校。學校的設備很老舊,我們住的那
棟宿舍還算新的,平常練習完都會到體育場旁邊的廁所沖洗身體才回宿
舍休息。那廁所還是水溝式沒有小便斗的那種。

  我記得有一天練習完四百公尺接力之後,我和學弟還沒盥洗就先去
吃了晚餐,因為天色已晚,我們想回宿舍洗澡,但是好死不死宿舍停水
,那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還有一個多小時就得熄燈睡覺,我和學弟只
好摸黑到體育場旁邊那間舊廁所用水。

  簡單沖洗完身上的汗水之後,學弟突然說他肚子痛想上廁所,一溜
煙的躲進木門裡拉屎。我就對他說要先走了,晚上還得寫作業呢。學弟
大聲應了我,於是我就先離開了。後來過了半個小時吧,我看見學弟臉
色蒼白,跌跌撞撞的回到宿舍,他說,我走了之後他在廁所裡碰見了很
恐怖的事……。」

  辰育說話的音調很低,很有技巧的帶起大家緊張情緒,他說到這裡
停頓了一下,我們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只聽得辰育繼續說下去:「他在蹲廁所的時候,聽見隔壁那間傳來
一連串細碎的說話聲,連珠砲似的毫不間斷,但是很小聲,他必須凝神
傾聽才聽得見聲音。一開始他以為隔壁有田徑隊的人在講電話,穿上褲
子就到隔壁敲門。沒想到他一敲之下,那道木門緩緩的開了,根本沒上
鎖。而裡面一個人也沒有。他心裡奇怪,會不會是自己聽錯了,才轉身
準備回宿舍,又聽見了那細碎的說話聲。這時候他就毛啦,但是該死的
又很好奇門裡面究竟是什麼聲音,學弟鼓起勇氣又把門推開,才往裡頭
看了一眼,他渾身寒顫不斷,轉頭用田徑隊跑百米的速度衝出舊廁所,
路上還摔了個狗吃屎。你們知道他看見什麼嗎?他看見了地上擠滿了臉
色發青的小孩子,嘰嘰喳喳的像是在講話,當他一推開門,那些小孩子
居然不約而同的抬頭注視著他,然後繼續鼓譟交談。原來他第一次推開
門的時候裡頭不是什麼都沒有,那群小孩子本來就躲在地上,只是他沒
看見而已。學弟說,他到現在都還忘不了那恐怖的嘰喳聲……還有那一
群青色臉孔的小孩子。」

  我們幾乎是屏著呼吸聽完辰育的鬼故事,頓時覺得身旁陰風慘慘,
好像隨時隨地會從暗處蹦出一群小孩子似的。露露膽子也小,才聽完辰
育的故事,她便嚷嚷著不要再聽了,怕晚上睡不著覺,一把拉著咪將洗
澡去了。

              ◎◎◎

  「再來呢,誰要講第二個故事?」我環顧四周,剩下的人你推我請
的沒有一個自告奮勇。

  我嘆了口氣,說道:「好吧,那讓我來講一個。」

  「那是在我國中時發生的故事,我念的那間中學,學生的平均成績
不算很好,大部分畢業生不是到車廠當黑手,就是隨便混個高工畢業然
後進入職場,能夠考上公立高中的人少之又少。我當然是屬於不太用功
的那一類型人,國三下學期,逼近暑假聯考的那一段日子,課堂上的時
間我幾乎都是趴在桌上度過。那時候我們的教室在三樓,我坐在窗邊,
從我的位置就能看見校門和大馬路,視野相當良好。

  每一間學校或多或少都會有些不可思議的傳聞,我的學校當然也少
不了捏造或杜撰出來的怪談,而其中最有名的一個就是不斷在校園內各
處出現的白衣女鬼。有人在置放體育器材的儲藏室聽見女人悽慘嗚咽的
哭聲,有人在大禮堂後方的音控室看見白影穿梭,傳得沸沸揚揚,搞得
學生們人心惶惶。我本身是從來沒碰過這檔事,所以只將它當作是茶餘
飯後消遣的話題,從沒放在心上。

  關於那個白衣女鬼的由來眾說紛紜,最讓人信服的說法是,她是在
學校工藝教室外頭平交道上自殺的女性冤魂。學校另一側緊鄰著鐵路,
全台北只剩這一段鐵軌尚未地下化,從南港到松山大約有四五個平交道
,其中一個位於學校工藝教室的右側。有一座天橋橫跨平交道上方,學
校說這是為了學生安全起見,平時路過的學生都必須爬上三層樓高的天
橋,而不能直接穿越鐵軌。

  國二時一次下午的工藝課,隔壁班的
同學正在聽工藝教師解說烙鐵的使用方法,突然有個女生大聲尖叫,她
看見了天橋上有位女性跨過了護欄,站在橋邊搖搖欲墜。女學生立即通
知老師報警,雖然警察局就在左近,還是來得慢了點。那位死意甚堅的
女性算準了火車駛過的時刻一躍而下,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火車撞得支
離破碎。屍塊和鮮血噴得到處都是,眼睜睜看著女人自殺慘狀的學生們
驚訝無比,還有人因此情此景太過駭異而嚎啕大哭,幾天之後全班接受
心理輔導,避免在心裡造成陰影。

  而那位自殺的女性,據說當時正穿著一身白衣服。沒有人知道她為
什麼自殺,也許是生活困難,也許是感情糾紛,總之從那天之後,校園
裡就出現了白衣女鬼的傳聞。那天,我記得正在上國文課,那些之乎者
也的古文對我來說就像火星文,有聽沒有懂。

  很快的我趴在桌上進入夢鄉,不知道睡了多久,隱隱約約聽見有人
叫我的名字。『阿烏……阿烏……』我睜開眼睛往窗外看去,迷濛之間
看見了窗外的大王椰子樹上站了個白影子,飄飄蕩蕩的隨風搖曳。一看
見鬼影,本來睡意正濃的我立即清醒了過來,那時候還以為自己睡迷糊
了眼花,我揉了揉眼睛再看一遍。結果,那道本來在椰子樹上的影子瞬
間拔至窗邊,貼著窗凝視著我。

  我頓時從背脊涼到頭頂,那女人的相貌五官能夠清楚的辨識,一頭
黑色長髮,她臉上血跡斑斑,五官扭曲得不成人形,咧開一張碎裂的嘴
笑著,笑得我毛骨悚然。只見女鬼舉起她折斷的右手,緩慢的向我招手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我連忙閉上眼睛不敢再看,直到我被老師的課本打在頭上,才驟然
驚醒。窗外雲淡風清,什麼也沒有,但是我很肯定那不是個惡夢,班上
有人發現,在那女鬼貼著窗的部位,還殘留的淡淡的灰色掌印,就像血
跡凝固之後的紫灰色。

  我再也不敢說學校裡的白衣女鬼是個可笑的捏造謠言了,因為我親
眼見她出現在我的面前。『她』確實存在於校園裡面……。」

  聽我說完鬼故事,莊仔才徐徐吐出一口長氣,猛搓身子笑道:「幹
你娘毛死我了,雞皮疙瘩一直掉!」

  俊開更是一邊摀著耳朵又忍不住好奇想聽,這時候阿平突然驚恐叫
了一聲:「俊……俊開,你後面!」

  俊開被他這麼一叫,憑空彈起,我從沒見過一個人可以跳得這麼高

  「靠北,我後面怎樣啦。」他連忙跑離原來的座位,躲到莊仔身旁

  阿平哈哈笑道:「嘿嘿,你後面……什麼都沒有!」原來只是阿平
頑皮捉弄膽小的俊開罷了。

  我看見逐漸微弱的營火無力的曳動著,忽左忽右,就像是受到某種
力量牽引,擺動方式極不自然。

  辰育一臉愁容,站起身說道:「到此為止吧,不要再玩了。我有點
累,先回去睡覺。」

  「辰育你有沒有搞錯啊,才講兩個故事耶。」阿平大叫。

  辰育沒有理會阿平的怒吼,執意回房就寢,這時候我發現身後快要
熄滅的營火忽然旺盛了起來,閃爍著青藍色的光芒。

  俊開看傻了眼,當下拔腿就跑,廣場上的氣氛本來就有些陰森,俊
開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壞了其他人,大家不明就裡的跟著他跑進旅社內。

              ◎◎◎

  十個人聚集在一間大通鋪房內議論紛紛,沒有人能夠解釋營火突然
旺盛暴烈的原因,我問小香,露露和咪將人在哪裡。

  小香說:「可能還在洗澡吧,從她們說要去洗澡到現在也不過十幾
分鐘,女生洗澡沒這麼快啦。」

  此時,忽然聽見公共浴室傳來一聲驚駭的尖叫聲──是露露的聲音
。小狄第一個衝出寢室,我和俊開緊跟在後,公共浴室就在樓梯口右側
,我們才跑到門口就看見露露裹著浴巾衣衫不整的跑出來,她臉上的表
情驚恐無比,不知道碰到了什麼事。

  「咪將……咪將還在裡面。」她語帶哭音的說。

  俊開跑進浴室,將幾近昏厥的咪將抱了出來,我追問兩人發生了什
麼事。

  露露驚魂未定的哭道:「剛才我們進去洗澡,那是有隔間的淋浴室
,我和咪將就在隔壁間。洗到一半我才發現忘了帶沐浴乳跟洗髮精,就
跟咪將借。過沒多久,就有一隻手從隔板底下的空隙遞了兩包便利包給
我。我拿了就洗頭洗澡啊……可是後來又有一隻手拿了洗髮精沐浴乳遞
過來,我覺得很奇怪就沒去接。咪將問我說怎麼不拿,不是忘了帶嗎?
我才想到,那……那一開始那隻手是誰的?」

  站在一旁的辰育將我拉到一邊,附耳悄悄的說:「我早就說不要講
鬼故事,這下麻煩了。」

  「怎麼說?」我奇道。

  他嘆了口氣:「我本來不想跟你們說,其實我看得到那種東西……
。今天上山之後,我就看見數量不少的好兄弟一直跟著我們的車隊。到
河邊撿木材的時候也是,剛才講鬼故事的時候,大家身旁都有那種東西
在,你越講它們越好奇,就越貼越近。」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沒想到這次出遊會碰到這樣的事,小狄將女孩
們安頓好之後跑來和我們商議,阿平說道:「現在大半夜的,手機又不
通,騎車下山也危險,我看還是捱到早上再回去吧,大家擠一間壯壯膽
。」

  不用他多說,相信女生們也不敢睡另一間通鋪了。

  我奇道:「阿平你手機不是能用嗎?聽說這裡中華可以收到訊號。
」傍晚的時候阿平曾經撥電話給我,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他一臉怪異:「我又不是中華的門號,況且從上山之後我就沒用過
手機了。」

  「你不是有打電話給我?」

  「鬼才打電話給你咧,沒訊號怎麼打?」阿平笑道。

  他笑得輕鬆,可我汗毛直豎,原來傍晚那通電話不是阿平打的,那
麼,電話裡那個聲音滄桑沙啞的男人又是誰……?

  隔天我們逃難似的下了山,沿路催緊油門,僅花了上山一半的時間
就回到學校附近,深夜在山頂的舊旅社裡碰見如許靈異現象,誰也沒有
心思繼續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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