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很困擾,MIKE即時釋出的善意的確解決了她的燃眉之急
,在台北找不到地方住,右不想低頭回家的情況下,難道一個女
孩子還得像個流浪漢般的餐風露宿?大學時代蘇菲與幾個玩樂團
的好夥伴不知睡過多少次街頭,喝醉了就把柏油路當床鋪,背包
當枕頭,一覺到天亮也無所謂。


  那時候她認為玩搖滾最重要的就是不羈的精神,凡事從大處
著眼,至於那些無關緊要,芝麻蒜皮的小事情,笑一笑也就過了



  但是現在擺在她眼前的抉擇顯然不能以芝麻蒜皮來形容,蘇
菲躺在即將退租的房間裡,用全身去感覺這頂陪了她兩年多的床
,過去幾百個日子裡,她曾在這張床上閱讀、寫歌、痛哭、沈睡
,她趴在細滑的絲絨床單上,輕輕撫摸著,多少次酒醉回家,她
來不及洗澡便一頭栽進柔軟的床裡,隔天早上才滿腹怨言的拆了
床單清洗。


  往事歷歷在目,全都是她在台北努力打拼生活追求夢想的記
憶累積,若真非不得已,她不想輕易的放棄。


  也許那是一種心靈上的歸屬感,不管在外頭受到什麼傷害,
積累了多大的憤怒,只要回到這裡,回到這個屬於自己的小天地
,她的靈魂就能夠獲得釋放,彷彿聆聽艾力克萊普頓的木吉他獨
奏,怎樣的污濁都能沈澱下來,而被洗滌淨化。


  「過幾天就得搬走了啊。」蘇菲右手掩著眼睛,一聲長嘆。


  搬到MIKE提供的住處也不是件壞事,那個男人嘴巴壞歸壞,
心地還是非常善良的,他只是像一隻孤傲的鷹,因為飛得太高,
所以找不到同伴,經歷了長時間的飛行,卻在偶然落下休息的樹
梢上頭遇見了一隻小松鼠。那棵歪歪斜斜矗立於光禿懸崖邊的小
樹,是小松鼠的家。

  
  小松鼠的家就要沒了,這棵樹因為缺乏水源灌溉,即將面臨
枯萎的命運,鷹與松鼠因一同見識了燦爛的朝陽,如此奇妙的體
驗將倆人孤獨的命運連結起來,變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好朋友。


  鷹帶著小松鼠來到了他幾個棲身之地的其中之一,枝葉繁茂
的大紅檜,小松鼠曾幾何時見過這樣高聳參天的大樹,簡直看傻
了眼,像個鄉巴佬似的讚嘆不已。


  「你家……會不會太豪華了一點?」蘇菲站在豪華社區門外
,仰望著眼前這棟樓高三十二層,雄偉壯麗的建築物。


  「這是公寓?」蘇菲很慌張的手指著那棟掛著大圓鐘的高樓
,「不是教堂嗎?還是什麼企業總部?」


  「唉,妳這女人很愛大驚小怪,公寓也是分很多種,有像妳
住的那種,破破爛爛,感覺肯定會鬧鬼的老舊公寓,也有像這種
剛蓋好兩年,有俱樂部有游泳池的高級公寓啊。」


  「你說你住在這裡?」


  「不然勒?」MIKE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我爸給我這間房子
,但是平常我不住在這,因為我不想接受他的施捨,空著養蚊子
也是浪費,每個月還是得付管理費,乾脆借給妳暫住一陣子也無
妨。」


  「免費的嗎,我可付不出房租喔,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我
到街頭當流浪漢去。」蘇菲還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好運,要是MIKE
突然跟她收一個月三萬塊的房租,那該如何是好。


  「當然不是免費,天底下怎會有白吃的午餐?」MIKE笑說。
蘇菲啐了一聲,「我就知道沒這麼好,要錢沒有,爛命一條。」


  「嘩~妳這女人講話怎麼這麼粗魯,我告訴妳,不是說玩搖滾
就可以肆無忌憚的罵幹你娘。妳能放肆的時間也僅限於站在舞台上
的時候,又不是職業樂手,跟人家ROCK個鬼啊。」


  「喂,我講話粗魯礙著你啦,你自己也是玩音樂的,沒必要講
得這麼難聽吧,再說你口口聲聲女人女人,又不粗魯了嗎?你們男
人,只會用自己的角度來思考女人的事情,我們愛擺出什麼樣的態
度干你屁事。社會公斷的女人溫柔嫻淑三從四德,不都是你們搞出
來的?說穿了不過是希望女人順從你們男人的愛好,去裝出一副很
溫柔有禮貌的樣子,這樣你會開心嗎?」蘇菲劈哩啪啦,像掛上子
彈鏈的格林機關槍似的火力連發。


  MIKE沒想到蘇菲會有這麼大反應,一時被她說的啞口無言,事
實上蘇菲說的極對,他自己也是用了「男人想要見到的女人模樣」,
這種刻板印象去套在蘇菲身上,這不是沙文主義是什麼?父親對自己
不也正是如此,希望他能夠承接家裡的事業王國,刻板的認定了只
要給予富裕的物質生活,就算是盡了為人父應盡的義務。


  幼稚而可笑的想法。


  MIKE突然滿臉通紅,為自己竟與那個最痛恨的父親有著相同思
考模式而感到羞憤難當。


  「喂,男人。」蘇菲學著MIKE的語氣粗聲粗氣的說話。

  「我在罵你耶,幹嘛臉紅啊,難道你是那種被虐狂之類的變態…
…?」

  「啊!好噁心,你不要靠近我,變態!」


  男人失聲笑了,笑的出奇爽朗,就跟今天的天氣一樣令人感到
舒適,無比陽光的笑容:「對不起,聽妳講話像機關槍,感覺很像
我媽在罵人,情不自禁的就笑了。」


  他還是那麼傲,不肯說出心裡真正的想法,但是至少,他有點
感激女孩無心的提點,自己差那麼一點,就要變成自己最討厭的那
種人了。


  比起感謝之意,其實羨慕還多上一些,他羨慕蘇菲自由自在,
不用背負家族壓力,父親期待,能為了自己痛快的活。


  其實自己比較像那隻失去了住處而徬徨無措的松鼠,而蘇菲才
是自由翱翔於天際的鷹。


  這個美麗的女孩身上擁有許多自己渴望許久卻不可能獲得的貴
重特質,比如說,自由。

 
  那天夜裡,暗香浮動,客廳的燈關了半盞,二十八樓外的夜景
星火燦爛。


  男人坐在黑暗的角落裡自斟自飲。


  空氣中飄蕩著誘人的芬芳。


  蘇菲在淋浴間洗澡的香氛,水滴落在磁磚上的聲音,從門縫冒出
的水蒸氣,無一不挑動男孩對那完美女體的幻想。


  MIKE搖動手中的威士忌,用嗅覺汲取琥珀色的酒液中最精華的部
位,那股香氣貫入腦門,像電流般轉了幾圈,然後隨著血液行遍全身。
就像是躡手躡腳的走在透明的玻璃紙上,腳底下就是萬丈深淵,不敢向
下看,也不敢移動一步般的感覺。


  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感覺呢?


  依照自己平常的夜間模式,帶了女孩回家,享用美食,聽點搖滾,
再配上珍藏的美酒,女孩洗完澡之後,就是手到擒來的時刻。


  但是此刻MIKE卻沒有那種把握,更確切的說是沒有那種慾望。


  他當然知道盧恩喜歡蘇菲,但是這件事與他無關,只要他想,沒
有人能阻擋他追求蘇菲。那麼現下心中這種複雜的情感又是為何?


  好像是,如果跟蘇菲上床做愛,也許是最美好的體驗,也許能夠
得到這個女孩的心,但是自己似乎會就此失去了些什麼。


  光用想像,就讓心裡空了一塊,這種感覺讓MIKE害怕,懼怕著失
去他與蘇菲之間的危險平衡。


  自己喜歡的,其實是那個滿身是刺的蘇菲吧。


  野馬一旦馴服了,或許聽話可愛,但卻永遠失去了不受馬鞍拘束
,奔馳於原野間的不羈魅力。


  或許是這樣吧。


  酒杯,很快的空了。


  「喂,你還沒說房子借我住的代價是什麼耶,該……該不會要我
用身體來付吧!」蘇菲的聲音從浴室裡傳出來。


  「那個嘛,」


  「等我想到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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