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關於她的回憶是早已塵封的過去，我捫心自問，不曾
愛上她。對著美麗的她，那時的我充其量只能當一個會在
適當的時機搖旗吶喊的張老師。

　　套句朋友們常說的話：「你只是隻馱獸，是心情的垃
圾桶，是修電腦的維修員。馬的Ｂ，你還不知道你是個好
人啊？」

　　知道，當然知道，我不聰明也不帥，但還不至於一點
感覺也沒有。但是面對著她只會在我面前表現出的柔弱，
不捨就霸佔了我的內心世界。

　　好幾次我把肩膀借給她，摟著她聽她哭泣，陪她一起
咒罵老闆，一起酩酊大醉。本以為，這都是好朋友該做的
事。

　　是的，那時候我是這麼認為的。

　　猶記得當年我在為了朋友自以為是的苦口婆心建議而
煩惱時，老闆只說了一句話：「再美的女人，也是人。」

　　是人都會有脆弱不堪的時刻，都會有需要支持的時候
，這幾年在商場上的經驗讓我明白，面對著億元的交易來
去時，沒有人會理妳是許純美還是林志玲。

　　他們要求的是數字的精準，以及絕對的利益。間接的
，我體會到了當年她坐在那個高位上的壓力。

　　曾經以為她擁有一切。

　　但是，少了那一塊最重要的部份，她卻甚麼都沒有。
外剛內柔的她，為了工作必須將自己武裝，必須將自己隱
藏，火線最前端的鬥爭每日侵蝕著她的意志力。

　　那時候我遇見了她，也就是那時候，我們變成了朋友
。

　　「還在想？」老闆叫了我一聲，把我拉回現實世界。

　　這天下午，我和老闆開車到陽明山上拍山櫻，老闆總
是說他想開個攝影展，但他卻不知道用傻瓜數位相機是拍
不出好東西來的。

　　「你好歹買架單眼吧，這種自動對焦的相機拍得出甚
麼鳥來？」

　　「幹！有畫眉鳥！」老闆叫了一聲，拿起相機對著樹
梢猛拍。

　　「晚上來我店裡，介紹正妹給你認識。」

　　「免了吧，每次說要介紹，最後都是自己虧去，你根
本就拿我當槍手嘛。」

　　老闆其實是個熱心的傢伙，這兩年來，他幫我介紹了
許多的好女孩。每個女孩聽到我是一個擁有公司的工業設
計師之後看起來都很喜歡我，但是我卻不喜歡她們，女孩
們美麗的大眼睛中都很明白的寫著『他很有錢他很有錢他
很有錢』

　　拿錢和她們交往也不是甚麼壞事，各取所需，社會道
義，但是比起那樣，我倒寧願每天在MASS請一個不認識的
人喝酒。

　　「這次絕對不框你啦，晚上十點來店裡，今晚酒錢都
算我的。」老闆笑的豪氣干雲，他又在打壞主意了，每次
他笑得像關公的時候，就一定沒好事。

　　十點。

　　我把上個月剛買的SLK320停在店門口，跟老闆的SLK並
排停在一起，其實是他找我去買的，我倆聯手把那個sales
殺的唉唉叫。

　　停車的時候招來了不少正要進入店裡的美眉注目，這
一兩年來我已經習慣了這種豔羨式的眼神。

　　推開店門，牆上的投影螢幕正播放著昨晚世足賽的重
播，老闆在吧台旁和一位女生聊得相當開心。

　　「畜生，我來了。」我從背後拍了老闆的肩膀。

　　正和老闆聊天，穿著黑色小禮服的長髮美女抬頭看了
我一眼，微笑著。

　　「好久不見了。」她說。

　　「好…好久不見。」

　　是她。

　　從我生命裡消失了兩年的她。

　　在世足賽第二場正要開打的這個晚上出現了。

　　再度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我沒框你吧。」老闆起身走到吧台之後，一邊哼著
歌一邊搖他自創的『球王比利還沒死之經典傳說』

　　「這兩年，好嗎？」我點起一支煙。以前，我從不在
她面前抽煙。

　　「你變了很多。」

　　「妳一點也沒變，倒是瘦了？」

　　她笑了，和以前一樣的笑容。「我去了法國，在那裡
住了一年，又到義大利去學畫畫，幾天前才回來。」

　　「義大利？我上個月才去了義大利。」

　　「你又沒來找我……。」她嘟起嘴裝可愛，還是跟以
前一樣美。

　　「哈哈，義大利這麼大，妳叫我去哪裡找啊。況且我
根本不知道妳在義大利。」我乾笑了兩聲，我臉上的表情
應該是難掩我現在興奮的心情，但是我卻努力的讓臉上不
要出現笑容。

　　斜眼瞄見老闆在裡面狂打手勢，他還在搖那一杯特調
。

　　「下了飛機之後我沒有回家，直接就過來這裡。那天
，店裡面只有老闆在。」她的眼神注視著杯裡黃澄澄的威
士忌，看起來有些迷濛。

　　「本來我是應該問妳為甚麼突然就出國了，而一點消
息也沒留給我們。但是這樣問相當不上道，今天晚上我們
就喝酒吧。」我終於壓下想一探究竟的心情，有些時候，
話不用說的太多。

　　老闆突然走過來收了她的酒杯，臉上表情古怪。他送
來一杯滿滿的『球王比利還沒死之經典特調』放在我倆之
間，只有一杯。

　　「老闆，這……。」

　　「喔，忘了。」

　　他轉身拿了兩隻吸管插在杯裡，「少囉唆啦！」他罵
了一聲幹，哈哈大笑的又跑去洗杯子。

　　她笑了，我也笑了。

　　世足賽。

　　一杯難喝的要命的特調，兩隻歪七扭八的吸管，以及
緊緊握在一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