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D51鬼話連篇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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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頁的部份有兩處「立欣」誤植為「潔安」,在這裡提出來更正,
希望不會影響到讀者們的閱讀體驗,也對購買本書的讀者致上最高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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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屍班的內容大家覺得怎麼樣呢?歡迎來這裡留言討論喔!


期待以久的唱屍班封面完整版終於出爐了!!
感謝辛苦的編輯與FC大,整體呈現真是太棒啦!!

這次的唱屍班是異色館系列,9/4在全家跟萊爾富上架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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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詳情頁面
【鬼月特別企劃】8/24中元普渡,吉時開賽!

驚悚短篇小說比賽!(限3,500字以下)
怪談故事名家-D51親自評選!

玩媒體網站指定培養專欄作家+總獎金6萬起!
8/24-9/17以「驚悚小說:...」為參賽作品標題開頭,
創作短篇小說作品,即有機會獲得上述獎勵!
◆主辦單位:玩媒體出版
◆初賽時間:8/24(二)-9/17(五)晚上12:00止,9/21(二)12:00線上即時公佈入圍複賽名單20名
◆複賽時間:9/24(五)-10/15(五)晚上12:00止,10/20(三)12:00線上即時公佈入圍決賽名單10名
◆決賽時間:10/22(五)-11/5(五)晚上12:00止,11/10(三)12:00線上即時公佈最終得獎名單3名
◆比賽規則
1- 初賽期間為8/24(二)-9/17(五)晚上12:00止,參賽者需以「驚悚小說:...」為參賽作品標題開頭,創作驚悚短篇小說作品,字數以3,500字以下為限(含標點符號)。初賽期間每人每帳號參賽作品不限一件,可重複參賽。
2- 初賽評選方式採網友投票制,投票時間為8/24(二)-9/20(日)晚上12:00止,『人氣票選前20名之參賽者』晉級複賽,9/21(一)12:00線上即時公布入圍複賽名單,初賽人氣最高者,可獲得『初賽人氣獎』;初賽期間投票者有機會獲得『初賽投票奬』,每人每帳號每12小時可投票一次,每投一次即獲得1次機會,投越多次得獎機會越高。
3- 複賽期間為9/24(五)-10/15(五)晚上12:00止,入圍複賽前20名參賽者,需再以「驚悚小說:...」為參賽作品標題開頭,創作第二篇驚悚短篇小說作品,字數以3,500字以下為限(含標點符號)。複賽期間每人每帳號參賽作品不限一件,可重複參賽。所有參賽作品之評審給分與講評,將線上即時顯示於網站。
4- 10/20(三)12:00線上即時公佈入圍決賽名單10名,『評選最高分前10名之參賽者』晉級決賽;複賽期間投票者有機會獲得『複賽投票奬』,每人每帳號每12小時可投票一次,每投一次即獲得1次機會,投越多次得獎機會越高。
5- 決賽期間為10/22(五)-11/5(五)晚上12:00止,入圍決賽前10名參賽者,需再以「驚悚小說:...」為參賽作品標題開頭,創作第三篇驚悚短篇小說作品,字數以3,500字以下為限(含標點符號)。決賽期間每人每帳號參賽作品不限一件,可重複參賽。
6- 11/10(三)12:00線上即時公佈最終得獎名單3名、所有參賽作品之評審給分與講評。決賽前三名可分別獲得『三萬元』、『二萬元』、『五千元』之獎金。決賽期間投票者有機會獲得『決賽投票奬』,每人每帳號每12小時可投票一次,每投一次即獲得1次機會,投越多次得獎機會越高。
◆初賽評選方式
採網友投票制。(詳細投票規定,請參閱下文:投票注意事項)
◆複/決賽評審方式
由暢銷愛情作家『H』、怪談故事名家『D51』、玩媒體編輯群、兩位神秘網路名人擔任評審;每位評審各擁有20分,評分標準為參賽作品之驚悚度佔30%、文筆佔40%、完成度佔30% 
◆獎項內容
1- 『初賽人氣獎』:獎金3000元(共1名)
2- 『初賽投票獎』:D51作品集乙套-【鬼當兵-D51軍中鬼話】、【鬼來了】、【鬼殺人】、陌生人】、【葬鬼村】、【地獄校園事件簿-鬼上身】、【無名屍】(共3名) 
3- 『複賽投票獎』:未定,暫不公佈。
4- 『決賽第一名』:獎金30,000元(共1名),成為玩媒體『獨立創作』專欄作家。
5- 『決賽第二名』:獎金20,000元(共1名),成為玩媒體『獨立創作』專欄作家。
6- 『決賽第二名』:獎金5,000元(共1名),成為玩媒體『獨立創作』專欄作家。
7-『決賽投票獎』:未定,暫不公佈。

◆比賽注意事項
1- 參加此比賽需為玩媒體或YUME或YUME ACCESSORY或YUME TALKING CHOCO會員,如果您還不是上述會員,趕快點此申請,免費獲得紅利50點哦!如果您已經是上述會員,直接點選比賽頁上的登入參加;並請您確認會員資料正確性,以免影響您的權益。
2- 有下列情形者,不符合本比賽參賽資格
.於參加本比賽前,參賽作品曾經參加其它任何與本比賽性質相同或相似之徵文活動、比賽等,並獲得該徵文活動、比賽獎項、獲錄取或備取者。
.與玩媒體出版社簽約之作家,與玩媒體網站合作之專欄作家。
.2年內曾與任何出版社簽訂出版合約之作家。(不含獨立出版之作家)
.參賽作品限未公開之作品,以未在任何報刊、雜誌、書籍、同人誌、網路等媒體,或以其他任何方式發表或出版者為限。
3- 比賽期間,每一會員帳號不限報名比賽一次,可重複參加。如有同一帳號同時有2件以上參賽作品入圍得獎名單,則僅取最高分之參賽作品,空出之名額由其它帳號之次高分數作品遞補。
4- 每篇參賽作品以3,500字以下為限,含標點符號,不符規定者視同喪失參賽資格。
5- 參賽者保證提供您參賽上傳之文字、照片、影片及相關資料,並無侵害他人權利(包括但不限於智慧財產權、人格權及隱私權)或違反法令之情事。如有違反之虞,主辦單位得立即移除相關內容,並取消參加資格,得獎者取消得獎資格,參加者並應自負法律責任。
6- 參加此比賽之參賽者,即視同同意將參賽作品版權授予主辦單位出版成冊,不另支付版稅或其他任何報酬。
7- 得獎者應於主辦單位通知之期限內,回覆確認並提供完整領獎資料,逾期視為棄權。前3名得獎者即成為玩媒體專欄作家,具有撰寫三個月專欄文章之權利及義務(每個月應撰寫4篇文章,三個月共12篇),三個月期滿,即有機會正式成為玩媒體專欄作家。
8- 若主辦單位因使用參賽者上傳資料遭第三人請求、索賠、提出民、刑事訴訟或主張任何法律上之權利,參加者應賠償主辦單位因此所生之全部損失與費用。
9- 主辦單位對參賽作品有審查權,若內容不符合本比賽之規定,經查證屬實,得取消其參賽與得獎資格。
10- 報名完成後無法修改上傳之資料,請務必確認參加資料正確。
11- 請勿擅自更動報名影片檔連結位置,如導致連結位置失效,視為參賽者放棄參賽資格。

◆投票注意事項
1- 於比賽期間,一個玩媒體或YUME或YUME ACCESSORY或YUME TALKING CHOCO帳號不得於12小時內投票超過一次。
2- 如投票者有下列情形之一時,主辦單位得取消其投票票數與抽獎資格,並有權將相關投票歸零計算,或啟動重新計票之機制。
• 利用電腦、網路之漏洞(如:攻擊投票程式、登入認證,及其它可認定相似之攔截行為等)進行投票者。
• 採用不正當之行為(如:侵入資料庫、改封包、1人申請多個帳號,及其它可認定相似之駭客行為等),竄改票數或給予票數者。 
◆其它注意事項
1- 參加者於參加本比賽之同時,即同意接受本比賽之比賽辦法與注意事項之規範,如有違反,主辦單位得取消其參加或得獎資格,並就因此所生之損害,得向參加者請求損害賠償。
2- 參加比賽者必須遵守主辦單位的服務條款、使用規範及其他交易有關之規定,如有違反,即自動喪失參加資格,如為得獎者,則取消得獎資格。
3- 得獎者應於主辦單位通知之期限內回覆確認同意領取獎品,並提供主辦單位所要求之完整領獎文件,逾期視為棄權。得獎者所提供之身分證明文件如與會員登錄資料不符,主辦單位得要求得獎者提出相關證明文件,否則主辦單位得取消其得獎資格。
4- 參加者保證所有填寫或提出之資料均為真實且正確,且未冒用或盜用任何第三人之資料。如有不實或不正確之情事,將被取消參加或得獎資格。如因此致主辦單位無法通知其得獎訊息時,主辦單位不負任何責任,且如有致損害於主辦單位或其他任何第三人,參加者應負一切相關責任。
5- 如有任何因電腦、網路、電話、技術或不可歸責於主辦單位之事由,而使參加者所寄出或登錄之資料有遲延、遺失、錯誤、無法辨識或毀損之情況,主辦單位不負任何法律責任,參加者亦不得因此異議。
6- 本比賽獎項以公佈於本網站上的資料為準,如遇不可抗拒之因素,主辦單位保留更換其他等值獎項之權利。
7- 參加者如因參加本比賽或因比賽獎項而遭受任何損失,主辦單位、玩媒體及相關之母公司、子公司、關係企業、員工、及代理商不負任何責任。一旦得獎者領取獎品後,若有遺失或被竊,主辦單位或贊助廠商等不發給任何證明或補償。
8- 本比賽獎項寄送地區僅限台、澎、金、馬,主辦單位不處理郵寄獎品至海外地區之事宜。
9- 本比賽之獎品不得轉換、轉讓或折換現金。
10- 主辦單位之員工不得參加本比賽。
11- 如本比賽因不可抗力之特殊原因無法執行時,主辦單位有權決定取消、終止、修改或暫停本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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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資訊
▲活動方式:寫下你的閱後感想,就有機會獲得【7.3】異色館四本新書其中乙本
▲時間:2010.6.26-6.30(午夜12:00結束)
▲獎品:7.3異色館四本新書其中乙本
▲名額:四位
▲報名處:明日便利書粉絲團 討論區

活動方式
STEP1)閱讀新書(書籍清單詳見下方)

STEP2)於您的臉書寫下閱後感想(需附上書名、閱後感、便利書粉絲團網址)
 範例:
 我讀了《書名》
 閱後感想:
 便利書粉絲團網址http://www.facebook.com/home.php?

STEP3)留下你的大名、你的臉書網址、信箱
 範例:
 大名:行銷P
 我的臉書網址:http://www.facebook.com/home.php?
 我的信箱:service@tomor.com

--活動書籍清單--
《死靈》【異遊鬼簿】笭菁◎著
《人魚》【異遊鬼簿外傳】笭菁◎著
《黃泉委託人:旬婆湯》【最終回】龍雲◎著
《無名屍》【駱予寒辦案實錄】【最終回】D51◎著
《寡婦村》【鬼影實錄】柚臻◎著
《血隧道》【鬼影實錄】柚臻◎著
《蛛殺》【妖瞳】圈羊人◎著
《犬魂》【妖瞳】圈羊人◎著
《食人禁咒》伊藤翔◎著
《光碟仙》不歸毛◎著

--7.3異色館出版新書預告--
《巫頭卦》花野東藏◎著
《附身》鐘小建◎著
《鬼大衣》洛琳◎著
《樂透研究社》杭子鵑◎著

詳情請到http://www.facebook.com/topic.php?uid=360534010911&topic=14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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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血的「萬變卡」預言:

玩這麼「邪」的遊戲,一定會出事的!

 

剛才坐在板凳上的小男孩果然躲在樹叢裡,與我四目相對,他雙眼空洞無神,臉色慘綠,身上竟沒有一絲人氣。

那一瞬間,我頭皮發麻,故作鎮定的往回走,卻在轉身的同時聽見了一聲孩童的嬉笑,那陰冷的聲音直接鑽入耳朵裡。

 

嘻,帶我回家嘛……

 

【地獄校園事件簿】 D51 校園鬼話  全新上市





老實說,這次的封面真的有可怕到.......跟大家說明一下,這本是新的校園系列,不是葬鬼村的續集喔
葬鬼村的續集預計會在六月出版。也請大家多多支持新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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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鬼村3/3即將於7-11上架囉

我之前搞錯日期了,正確的上架日期是3/3不是3/25,特此更正



每完成一本書,最期待的就是見到封面出爐的那一刻,

這次的新書《葬鬼村》封面驚悚指數大大提昇,可以說是我
最喜歡的封面之一!

    這一次,我真的沒把握了……
   一個小時後,我們就要出發到那個無數鬼魂張牙舞爪之地,去尋回我們最珍貴的東西。
   如果找到這張紙條的是從台灣來的同事,那麼就代表我們或許已經遭遇了不幸……
   請切記,千萬不要來找我們……
   因為那個地方,生人勿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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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噹,《陌生人》今天上架了,地點是各地的7-11

歡迎看過的朋友來這裡發表一下意見,或分享一下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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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女鬼

  和小香交往了三年,在一起經歷了這麼多驚心動魄的事情,我和她
之間的感情要比一般大學情侶要穩固得多。

  小香大四即將畢業,正準備開始找工作,我們還是一起住在她的小
套房裡,習慣了那個狹窄擁擠的空間,想搬走卻也捨不得。

  有一天小香對我提到,她想要帶我回去見她的父母親,交往了三年
,都沒見過對方的父母也太說不過去。

  這倒讓我緊張了起來,突然說要見小香的爸爸媽媽,比當初考大學
聯考的時候還要緊張一百倍。

  那份心理壓力相當沉重,我一無所長,只會吃喝玩樂,將來畢業當
完兵應該也只能找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工作混口飯吃。

  我苦著臉問小香:「要是妳爸問我以後要拿什麼養妳怎麼辦?我又
沒車也沒錢,一窮二白兩袖清風的。」

  小香一聽卻笑彎了腰,「我有說要嫁給你嗎?你很臭美耶,說不定
等你當兵我就去找金龜婿嫁了,讓你一番兩瞪眼什麼都沒有。」她捏著
我的臉說。

  我知道她是開玩笑,但是心裡卻不免擔憂,小香比我早一年出社會
,我還得當一年半的兵,我們之間將會出現長達兩年半的陣痛期。

  想到網路上看過的一些文章,說的是女生比男生早入社會,工作一
年習慣了社會人士的步調和價值觀,反過頭來看還在念書或當兵的男友
,便覺得他們太沒前途進而吵架分手。

  這不就和我的情況一模一樣嗎!

  天啊!

  小狄和露露是班對,會一起畢業,相較之下他們之間的問題就簡單
多了。

  我一臉陰鬱的苦思良久,正在上網的小香回頭見我悶得不得了,跑
到我身旁陪笑:「欸,你當真囉?」

  「沒有啊。」我還在逞強。

  「你很笨耶,我都說要帶你回去見我爸媽,你以為我會帶那種不打
算繼續走下去的人回家給父母看嗎?」小香笑說。

  「雖然你覺得自己沒什麼長才,但至少你有一顆很善良的心。」

  她靠著我的肩,輕輕牽起我的手說道:「之前玩筆仙請小寶現身的
時候,我都快嚇壞了,但是看到你為了保護我而展現出來的勇氣,就讓
我決定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她咬我的耳朵說:「除非你不要我。」

  我大喊冤枉:「我哪敢啊!」

              ◎◎◎

  小香老家世代務農,在彰化鄉野擁有幾塊田地,他父親接手之後將
稻作轉型成為花卉農地,改走精緻農業路線,也因此賺了不少錢。

  我從來不知道女朋友的家境這麼好,她平常省吃儉用,從不追求流
行,沒提過名牌包,事實上以她的經濟能力是不虞匱乏的。

  大三升大四的暑假,我和小香一起坐客運回彰化老家,沿途欣賞田
園風光,旁邊還多了幾個吵鬧的電燈泡。

  小狄、露露情侶檔與辰育知道我們有此行後,就嚷著要跟,他們也
想到彰化吃肉圓、到王功吃海產。

  客運行走中山高,天氣晴朗路程順暢,我的心情有點緊張也有點興
奮,我們同學好久沒有一同出遊,大一、大二時每天在外頭瘋的活力早
已消失殆盡。

  看著小香熟睡的側臉,我不自覺想起小寶,她在天上不知道過得好
不好。

  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小香,因為我擔心她會害怕。

  那就是小寶也曾經出現在她家浴室裡,還把我嚇暈了。

  有時候晚上一個人進浴室會帶來莫名的恐懼,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總會希望光潔的鏡面別映出什麼怪東西來。

  小寶已經離開,我想也沒有說的必要了。

  小香的爸爸早在客運站等著我們,開來載我們的竟是一台五噸半的
小貨車。

  小香紅著臉:「我小時候都坐這種車上下學的。」

  辰育一見小香的爸爸開貨車來載人,大叫酷斃了,他覺得坐在這種
車後面兜風是件非常愉快的事。

  小香的爸爸親切又搞笑,跟我想像中嚴肅難以親近的女友父親形象
大相逕庭。

  他用粗厚的手掌拍我的肩,大笑說:「你就是阿烏喔,哈哈哈。夜
遊撞邪喔!」

  我很不好意思,小香的爸爸居然還知道這件事,真是丟臉到家了。

  小香介紹同學們給她爸爸認識後,小香的爸爸便豪氣的揮手:「來
,都上車,我帶你們去王功吃海產。」

  彰化王功海產遠近馳名,因為王功海邊盛產鮮蚵,這裡的蚵仔酥是
天下一品。小香的爸爸點了滿桌子豐盛菜餚,我們一開始還有點拘謹,
直到小香的爸爸拿出啤酒,氣氛瞬間熱絡了起來。

  小香的媽媽也隨後來到餐廳,是位略為豐腴的婦人,但小香與她簡
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相似度百分之九十。

  辰育和小狄埋頭猛吃,不時抬起頭來和小香的爸爸拼酒,我則是注
重形象不敢太過放肆。露露還笑我裝模作樣,把胡鬧的個性都藏起來了


  「你們這些同學真活潑,自從小香離家去念書,好久沒這麼熱鬧了
。」小香的媽媽挽著小香,兩人感情甚佳。

  「呴!他們只會吃飯喝酒跟胡鬧而已,小狄你不要跟我老爸拼酒,
你會醉死喔!」她笑得很開心。

  我心中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原來緊張的情緒也消失得一乾二淨,
原來之前的擔憂都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

  晚間回到小香家裡,眼前出現的是一棟蓋在田中央的三層樓豪宅,
與周遭紅紅綠綠的花卉相得益彰,看起來簡直就是歐洲的城堡庭園。

  但是眼光往左邊一帶,我看見了一間老舊的三合院,也許是以紅磚
糊上糯米漿加石灰搭建而成的建築,前廳廣場還擺著農用器具和一個大
水缸。

  這景象未免太過突兀,我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小香跟我解釋:「我
家原本是那邊唷,我小時候到高中都是住在那間三合院裡面的。一直到
高中快畢業的時候,我爸才蓋了右邊這棟新家,舊家就當作倉庫跟放祖
先神桌的地方使用。」

  當晚我和小狄、辰育三個人睡二樓客房,露露就和小香一起睡在她
的房間裡,記得我們打撲克牌打到很晚,抱著滿足的心情上床睡覺。

  躺在床上,其實有點輾轉難眠,今天玩得很開心,女友的父母又是
和善親切的人,我覺得相當幸運。

  不知過了多久,我猛然睜開眼睛,一看手錶已經是凌晨四點。

  我不曉得為什麼會在中夜醒來,也許是啤酒喝多了想上廁所,一看
身旁,小狄抱著枕頭睡得香甜,還不時說著夢話。

  心想辰育應該也睡死了吧,我往辰育睡的地方看去,卻發現他的床
上棉被凌亂的丟在一旁,辰育人卻不在床上。

  「辰育這小子跑到哪去了?」我左右張望,甚至外頭走廊廁所都巡
過一遍也沒發現辰育的身影。我走到窗邊一看,赫然看見外頭一個身材
高大的男子緩緩的往旁邊的三合院走去,看那身材穿著,不正是辰育嗎


  他走得搖搖晃晃,就像是被人托著身體行走,狀似怪異,我心裡一
寒,辰育這個人平常很嚴謹,曾經幾次阻止我們開鬼神的玩笑,他應該
不可能會想一個人去黑漆漆的三合院裡開試膽大會吧?

  我隨即穿上褲子往三合院走去,辰育的樣子不太正常,我有了以前
的經驗,知道他應該碰上了不尋常的事。

  如果不即時把他叫回來,不知道他會被帶到哪裡去。

              ◎◎◎

  三合院的前方廣場是一塊大片水泥地,以前是拿來曬農作物用的地
方,那些器具還留著使用過的歲月痕跡,白天走在這種地方,還頗發思
古之幽情,但是現在我沒閒功夫細看懷舊,辰育已經走進陰暗的三合院
內,身影從我眼前消失。

  我只好鼓起勇氣循著辰育的路線進房,只是腳才抬起來,就覺得雙
腿異常沉重,每走一步都耗費極大的力氣,像腿被灌了鉛似的。

  突然間,從我的眼前飛過一群蝙蝠,在空中不停盤旋,發出尖銳刺
耳的叫聲。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蝙蝠飛舞嚇得魂飛魄散,仔細一看發現這群蝙蝠
都是從右手邊的房子窗戶破洞飛出來的。

  那邊應該是倉庫,年久失修又沒有人居住的房子,天花板常常會群
居一些這種吃水果跟昆蟲的小蝙蝠。

  在都市也有,桃園學校附近也常常看見,其實並不怎麼稀奇。只是
牠們正好在這個恐怖的時間點飛出來,一般人應該都會嚇到腿軟吧。

  還在奇怪為什麼我的腳變得這麼重,低頭察看卻讓我差點尖叫出聲
,我的腳被一團黑色類似頭髮的東西纏著,而我親眼看著放在廣場旁的
水缸裡不斷冒出黑色頭髮,像是有生命似的朝我追逐而來。

  眼前的景象太過驚駭,我嚇得魂飛魄散,使盡力氣拔腿就跑,拖著
那團長頭髮拼命移動,被我一陣拉扯之後,我隱約看見水缸裡浮現了一
隻慘白的手。

  就像是被我拖上來似的,緩緩地從水缸裡現身。

  情急生智,我從口袋裡拿出打火機往腳上的黑色頭髮點火,本來以
為我命休矣,想不到火光一閃,那團黑色頭髮像是碰見惡煞般鬆脫,用
極快的速度倒退收回水缸裡。

  我冷汗直流,背脊不能停歇的顫抖著,心內叫苦:「為什麼我老是
碰到這種事。」

  被這麼一拖延,辰育早不知跑到哪裡去了,這時我聽見小狄叫我的
聲音,他也醒過來了。

  「幹!你是怎樣,大半夜的幹嘛在這邊站著?」他滿嘴髒話,臉色
卻和我一樣蒼白惶恐。

  「我醒來發現辰育一個人下樓往三合院走,我擔心會出事,就追了
出來。」

  「你不是睡很熟嗎?」我說話的聲音還不太自然的抖動著。

  「剛才睡夢中一直聽見有個女人在我耳邊笑,那笑聲很噁心,像是
奸笑似的一直往我耳朵裡鑽。後來我睜開眼睛醒來,以為是做惡夢……
。」

  「結果還是聽得到那個笑聲啊……。」

  「我嚇得跑出房間,正好看你鬼鬼祟祟的走出來,就跟在你後面了
。」小狄苦著臉說。

  「會不會是小寶在捉弄我們啊?」小狄問得有道理,但是我相信小
寶不會開這種惡意的玩笑,況且她已經離開了,不應該再回來。

  事到如今,我也不敢走進那間詭異陰森的三合院,方才眼角餘光不
經意的掃到左側的長屋裡,有道白影子隔著滿是灰塵的紗窗看著站在中
庭的我們。

  像是正在等待我們走進屋內。

  我故作輕鬆狀,伸了個懶腰,看看手錶,時間快到五點。心裡卻是
焦急如焚,希望辰育千萬別出事。

  雞鳴破曉之時天空也泛現魚肚白,天就快亮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左側長屋,那道白影子已經消失,也許是回到她躲
藏的黑色角落去了。

  天亮之後,我和小狄在屋後的廢棄水井旁找到了睡得正熟的辰育,
他臉上到處都是瘀青,那種顏色和當初小狄被老人壓肩膀之後產生的淡
紫色相仿。

  辰育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對於昨晚發生的事情全然失去記
憶,為什麼他會倒在水井旁,而廢棄水井裡面又有什麼東西我不敢多想
,也不願意去查證。

  彰化之旅陡生如此驚悚的小插曲,為了不讓小香及家人害怕擔憂,
我們三個人全都閉口不提凌晨發生的事情,小香不解辰育臉上為什麼都
是瘀青,他隨便編個鄉下的蚊蟲太多,皮膚過敏搪塞過去。

  後來我才知道,並不是小香舊家鬧鬼。

  他們家從來不曾發生這種事情。

              ◎◎◎

  小香畢業之後還是與我住在一起,只不過我們換了一間較大的套房
,揮別了房東趙先生,另尋一個新天地。

  她決定在桃園先找個工作,畢竟在這個城市住了四年,也習慣了這
裡的生活,等我畢業當完兵,她再來台北與我同住。

  有次小香帶一位女同事回家吃飯,介紹我們認識,她們是同期進公
司的新人,兩個人互相學習,感情很好。

  由於小香在公司人緣甚佳,常有同事會到家裡吃飯,我本就喜歡熱
鬧,家裡訪客多也讓兩人生活增添不少樂趣。

  等待畢業那段日子相當枯燥乏味,考完畢業考就無事可做,白天待
在家裡無聊,就每天泡在學校圖書館看書、上網。

  某個週五,我帶著晚餐回家,從樓下看見家裡燈是亮的。心想小香
怎麼這麼早下班,才六點多,平常她都是七點左右才到家。

  上了樓拿鑰匙開門,卻發現門是反鎖的,「也許是小香去上班時忘
了關燈。」我心想。

  門一打開門,我就看見穿著一身黑色套裝的小香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我笑著問她:「今天怎麼這麼早下班。」

  她緩緩轉過頭來,是一個面容消瘦、五官還蠻精緻的女孩,但卻不
是小香。

  「你回來啦?」她說。

  「妳是小香的同事嗎,我怎麼沒聽說她今天要帶同事回家吃飯?咦
,我好像有看過妳喔?」我也不以為忤,小香常有同事來家裡,眼前這
個女孩有點印象,可我實在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看過她。

  女孩的頭髮比小香還長,一頭黑亮過腰的長髮。

  她對我露出微笑,一看見這個微笑,我整個人就僵硬無比。

  我的手機在這時候響起,是小香打來的電話。

  「阿烏,我今天加班,你不要等我吃飯喔,先自己去買來吃嘿。乖
孩子,親一個。」

  坐在沙發上的那個女孩頭髮越來越長,臉色逐漸白化,她的聲音就
像深夜廣播般低沉。

  「你見過我的……在浴室裡、在她的老家……我一直跟在她的身邊
……。」

  她開始不停的笑,喪魂奪魄的陰險竊笑,我腦中空白一片無法思考


  那時候,我在小香的套房浴室裡碰上的女鬼不是小寶……。

  原來是眼前這個,對我們不懷好意、伺機作怪的冤鬼。

  她的眼睛沒有眼白,只剩一整片漆黑的瞳色,咧開血盆大口笑著。

  「你們走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我遽然驚醒,眼前一片漆黑,嚇出一身冷汗,原來是個惡夢。好端
端的怎麼會做這種可怕的惡夢,我躺回被窩裡,身旁的小香背對著我側
身睡得正香甜。

  我看著窗外的黑夜,分不清現在是凌晨幾點。

  望著小香的背影,我也換了個姿勢,嗅著她的髮香入睡。

  然而,披在小香背後的黑髮卻在不知不覺之間越變越長……緩慢的
往床尾延伸,漸漸纏捲住我的腳踝……。

  那時候,我只希望這還是個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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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凶死


  也許起因在於我問了小寶一句「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想告訴我們?」
引起了附近遊魂的騷動,才會產生屋內燈光閃爍、玻璃無風自動的現象


  我不敢多想,當屋內陷入一片漆黑的時候,我能夠感覺得到,從黑
暗中伸出了無數隻手爭先恐後搶奪我們的筆,想要說話似的在紙上亂畫


  幸虧小寶提醒了我們快逃,否則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

  我們上氣不接下氣的逃離宿舍,跳上機車沒命的催油門,一心只想
盡快離開那個恐怖的地方。誰也想不到,我們住了快三年的屋子,在今
晚竟然變成群魔亂舞的人間煉獄。

  小狄建議我們先到廟裡躲一晚上再說,只是凌晨兩點,哪裡還有廟
能讓我們躲。

  小香說:「去上次那裡吧,廟祝人不錯,應該會幫助我們才是。」

  而我則是打電話叫俊開千萬別回家,之後三人一路衝到中壢王爺廟
,請求廟祝開門讓我們進去躲一躲。

  前些日子幫我收驚的先生嬤見我們一臉狼狽,又印堂發黑的模樣,
連忙弄了幾杯溫開水給我們壓壓驚。

  她溫和的說:「你們別怕,孤魂野鬼沒辦法進來這裡,安心的睡一
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折騰一整晚,又驚又怕的我們早已疲累不堪,一到了能夠安心的場
所,放鬆後睡意漸濃,我和小香打地鋪,小狄趴在神桌上睡了。

  次日一早,天還沒亮的時候,老廟祝便將我們叫醒,一臉嚴厲的責
備我們為什麼這麼大膽。

  「你們這幾個猴囝仔,連筆仙這種招孤魂野鬼的遊戲也敢玩,嫌命
太長嗎?」本來和藹可親的廟祝變了臉,罵得我們頭也不敢抬起來。

  「我們知道錯了,可是……玩筆仙是有原因的。」小香委屈說道。

  「什麼原因講給我聽。」

  於是小香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先生嬤和廟祝在一旁聽得嘖
嘖稱奇,他們不知道見過多少人鬼之事,依然對小寶悲慘的遭遇不勝唏
噓。

  「原來如此,但是你們也不應該自己招她的魂出來問話,有什麼事
可以跟我們說,讓我們來處理。」先生嬤溫言說道。

  小狄通知了警局,告訴警察我們得到的線索,也因此查明了小寶的
死因。那是一起三年前的無頭公案,有位到新竹山上蓋工寮的水泥工,
在深山草叢裡發現了一具年輕女屍,屍體被發現的時候衣著不整,下身
赤裸,死狀悽慘令人難以卒睹。

  警方研判女屍生前慘遭姦殺,又被毀容之後棄屍荒野。身上沒有任
何可堪證明的身分證件,也沒有親人家屬前來認屍,只能以無名屍的方
式火化,並將骨灰送至附近的萬應公廟供奉。

  後來警方靠著女屍下體的殘留精液作DNA化驗抓到了嫌犯,凶嫌是
一位遊手好閒的中年男子,因在夜間看見面容姣好的女子一人獨自夜行
而起了淫心歹念。

  他一路開車尾隨著女孩到了保齡球館外的機車停車場,在女孩整理
包包準備騎車離開時動手擄人,凶嫌以尖刀脅迫女孩上車,將車子開到
了偏僻荒涼的野地。

  強暴女孩的過程中遭受頑強抵抗,他一怒之下拿磚頭砸在女孩頭上
,失手將女孩殺死。

  凶嫌因恐懼心理作祟,開車將女孩屍體載至新竹的深山棄屍,並且
將屍體面容毀去,唯恐屍體被人發現後難逃法網。

  幸而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凶嫌最終還是受到法律制裁。

  警察也查到了那支手機原始登錄號碼的主人──陳欣恬,最後一通
通話紀錄,就與小寶失蹤那天的日期相符。

  警方也已將小寶的屍首火化安奉,做了適當的處置,但為什麼小寶
的鬼魂依然在我家裡遊蕩徘徊,是不是心裡還有什麼難解的結,未了的
願?

  這一點,我們也只能請王爺廟的先生嬤幫忙,與小寶的鬼魂溝通,
聽聽她為什麼傷心哀怨,為什麼捨不得離開人間。

              ◎◎◎

  那天,我和小香、小狄、俊開、辰育等與小寶有緣的人都聚集在王
爺廟裡,先生嬤起壇請魂,讓小寶的魂魄上她的身與我們對話。

  外頭陰雨綿綿,氣氛有些淒涼,平常嬉笑怒罵慣了的我們,今天都
分外嚴肅。

  以前我不相信神鬼之說,總覺得那些無中生有的恐怖情節都是人類
腦中無謂的幻想、因壓力而產生的幻覺,這兩年來親身經歷了種種靈異
體驗,又以筆仙接觸了小寶的靈魂,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鐵齒不信邪的
自己。

  我們都深深的為小寶不幸的遭遇感到悲傷,這樣善良堅強的女孩子
,卻沒辦法擁有和同年紀女孩一樣的生活,她也從未埋怨依然努力上進


  命運的捉弄太過殘酷,竟讓小寶在打工下班途中遭遇不幸,她心裡
的悲苦之鉅恐怕沒有人能夠體會。

  對於小寶的鬼魂,我們甚至已經不會感到恐懼,就像朋友似的。

  盤腿坐在蒲團上的先生嬤閉上眼睛,過了不久身體一陣痙攣,廟方
人員立即戒備,根據他們所言,像小寶這種在痛苦中死去的冤鬼身上怨
氣很重,要請她上身有相當大的風險。

  老廟祝對我們說:「鬼魂已經上身,可以問話了。」

  小香一直紅著眼,打從她知道小寶的遭遇之後就哭個不停,也許她
和小寶更有緣分,兩個人長相相似,又先後住進同一棟公寓。

  「小寶,是妳嗎?」我對著先生嬤問話。

  只見先生嬤緩緩點了頭,眼睛依然緊閉著。

  「我們已經知道妳生前的經歷,也非常願意為妳做點事情,妳還有
什麼心願未了可以告訴我,大家都會盡力幫妳完成。」我說。

  「手鍊……。」從先生嬤口中說出的聲音讓我們心內一震,那明顯
是個年輕女孩的口音,就與我聽見的歌聲一樣。

  「我……找不到外婆送我的手鍊……。」小寶抽抽噎噎的說著,她
在那間屋子裡,找一條手鍊找了三年。

  我恍然大悟,原來小寶無法安心離開人間的原因是那條手鍊,小寶
說,那是外婆攢了好久的錢才買來送給她上大學的禮物,她一直都將手
鍊當成自己的寶貝。

  我們都點頭承諾,一定會幫小寶找到手鍊,並且送到萬應公廟裡供
奉著,請小寶能安心的投胎轉世。

  小寶沉默了一陣子,離開前對我們說了一句話。

  「真的……很謝謝你們。」

  小狄說,他覺得有點鼻酸,雖然這兩年來讓小寶嚇了不少次,這時
候他卻感到不捨。

  「希望妳能夠安息。」小狄在心裡默唸。

              ◎◎◎

  幾天後,教官讓我們看了小寶留在學生名冊裡的照片,還未脫稚氣
的高中畢業照,微彎眼角和細長的畫眉和都和小香一模一樣,微笑的方
式更是如出一轍,也難怪寬伯會在酒後誤認小香是小寶了。

  教官知道我們與小寶的鬼魂溝通,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當年他為
了小寶的事情奔波勞碌,卻沒想到三年後才知道小寶早已過世的消息,
他嘆了口氣:「有什麼教官幫得上忙的儘管說,至少為她盡最後一點心
力吧。」

  在教官和警察的協力之下,我們開始循著小寶生前的足跡搜尋她的
手鍊,我和小狄、俊開翻遍了我們住的那間屋子,並沒有發現手鍊的蹤
跡。

  教官也在學校裡到處尋找,經過五天,依然一無所獲。

  我覺得非常沮喪,一口答應小寶的事,沒想到執行起來像是大海撈
針,一條小小的手鍊,到底會在哪裡?

  過了一個禮拜,警方通知我們,在新竹縣警局的證物室裡找到了那
條手鍊,原來當初處理小寶屍體的時候,手鍊被當成了證物取下,至今
還完整存放在證物室裡面。

  當我們聽見這消息時欣喜雀躍,抱在一起大笑大叫,比中了樂透還
開心。透過教官的協助,我們從警方手中取回了手鍊,並且送回萬應公
廟供奉,我在無名牌位前雙手合十,誠心的說:「我們幫妳找回手鍊了
,妳就安心的去投胎轉世吧,希望妳下輩子能過得更快樂。」

  後來,有一天我夢見了小寶,她在夢裡對我微笑不語,我知道這是
她來向我們道別了。

  隔天一問才知道大家都夢見了她來說再見,從此之後那間屋子裡面
再也沒發生過靈異現象。

  說來好笑,我們交到了一個朋友,卻是在她死後才發生的事情,但
是小寶變成了我們幾個人共通的記憶,這些年來發生的事情,是一輩子
也不會忘記的心靈刻痕,我們會一直記著……大學時代所住的房子裡躲
了一個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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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小寶

  我連忙追問寬伯詳細內容,他酒喝多了,說起話來有些顛三倒四,
我花了不少心思才將寬伯的話拼湊出一個大概的脈絡。

  據寬伯所言,那一位以前在這球館打工的女孩子,大家都叫她小寶
,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小寶一個人從南部上來桃園念書,從小父母親就都過世了,她是讓
年邁的外婆帶大的孩子。

  隔代教養的諸多問題並沒有發生在早熟懂事的小寶身上,她靠著幫
外婆撿破爛做資源回收之外的時間用功苦讀,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

  上了大學之後由於家境清寒,她每天都忙著打工賺錢籌措生活費,
她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子,隻身在外地求學,雖然生活過得貧窮困苦,還
是能夠天天笑臉迎人。

  球館老闆知道她的生活困苦,還特別替她加薪,從每個小時一百塊
錢加到每小時一百五十塊錢的高薪。

  當年大學生打工的行情,飲料店是一個小時七十塊,速食店則是約
八十元起跳。

  除了球館的夜班工作,小寶下午沒課的時候還兼任家教,生活過得
緊湊又忙碌。

  因為小寶外型清秀漂亮,又很得人緣,寬伯這些常來球館的長輩都
很喜歡她,也心疼她的堅強與努力,沒事就會替她帶個便當飲料,讓她
能省下一餐的開銷。

  只不過,在三年前的某一天,寬伯一行人下班後準時來到球場報到
,大家心裡期待的都是看到站在櫃臺裡小寶親切的笑容。

  但是那天,小寶無故曠職沒有上班,大家心裡奇怪,小寶從來不請
假,怎麼會突然曠職?

  老闆打電話到小寶家裡找她,不管電話怎麼響,就是沒有人接聽。
一天、兩天、三天……小寶像是人間蒸發似的從大家面前消失了,有人
還說,也許小寶找到了金龜婿好老公,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

  那些都是沒根據的猜測,對寬伯來說,失蹤的小寶使他擔心不已,
好幾天都睡不好覺。

  球館老闆也試著通知學校和聯絡小寶在南部唯一的親人外婆。

  這才赫然發現,小寶也很多天沒到學校,教官和同學們都急著找她
,而她在南部的外婆,一年前也已經過世。

  寬伯感慨的說:「唉,小寶真是個好孩子,我本來還想讓我兒子去
追她,看看能不能讓她當我們家的媳婦,現在人不知道在哪裡……。」

  他長吁短嘆的說著,我們聽了也有些感傷,我不禁要想,或許……
躲在我家裡的女鬼就是──小寶。

  和小香有點相似的臉孔,小狄在浴室裡找到的那支三年前的手機,
諸多巧合都讓那女鬼和小寶連上了線。

  我問寬伯:「小寶是不是很愛唱歌?」

  寬伯瞪大了眼睛,奇道:「你怎麼知道?以前她常常唱歌給我們聽
,整理球道的時候還會啦啦啦的哼著歌咧。」

  小香也問我:「靠,你怎麼會知道她喜歡唱歌啊,你認識她喔……
?」

  「妳還記得,大一的時候有次妳來我家吃鹹酥雞的事嗎?」我提醒
小香。

  「記得啊,那又怎麼了?」

  「那天我的電視不是開得很大聲?其實,那是因為晚上我買了鹹酥
雞回家,正要開門的時候,聽見應該沒人在的屋裡傳出女生唱歌的聲音
。我很害怕,才把電視音量開大壯膽。」

  我將住入那間屋子以來幾次碰見女鬼的情形詳細說了,我親眼看過
她,看過那個長得和小香很像的女孩子。

  辰育也嘖嘖稱奇,說道:「不會這麼巧吧……。」

  寬伯則是有點激動的說:「如……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小寶不就
已經……。」他顯得垂頭喪氣,非常傷心。

  「寬伯你別這樣,我們只是猜測,事情還沒個準呢,世界上長得像
的人那麼多,那個女鬼不一定就是小寶啊。」

  我連忙安慰寬伯,他已經上了年紀,心情起伏太大對身體不好。

  當晚寬伯心情低落的回家去了,我和小香卻念茲在茲的討論著,那
些在我家裡發生過的種種怪異現象究竟是不是她想要告訴我們什麼。

  我一直認為她對我沒有惡意,那天夢見她的微笑,至今仍然記憶猶
新,就像是寬伯口中所說,那種溫暖人心的微笑。

  隔天我和小狄說了這件事,他也是驚訝萬分,我們於是起了個念頭
,想要查明躲在家裡的「她」,是不是小寶本人。

  後來回想起來,那說不定就是我這輩子所做的……最錯誤的決定之
一。

              ◎◎◎

  我們挑了一個小時候都玩過的遊戲,打算請她現身。

  「筆仙」。

  那天晚上,俊開知道我們要作一件瘋狂的事,早早便跑到女朋友家
過夜,不敢和我們一起待在屋子裡,於是只有我和小香、小狄三人進行
筆仙遊戲。

  深夜十二點,我拿出準備好的白紙放在桌上,紙上事先寫了很多選
項,我和小狄兩人共同捏著一支原子筆輕輕放在紙上寫著「本位」的地
方。

  小香緊張不已,神色惶恐的說:「你們真的要請她出來嗎?會不會
出事啊……?」

  我給了小香一個擁抱,「如果她想告訴我們什麼,而一直不能傳達
出來,那不是太可憐了嗎?相信她不會害我們的。」我緩慢且堅定的說


  一切就定位之後,我開始照著小時候玩筆仙的記憶唸著:「筆仙筆
仙請你現身。」

  唸了數次,那支筆動也不動,我不死心的繼續說著:「如果妳在的
話,請妳給我們一個回應,那天晚上,是不是妳對我唱歌?」

  這時候,窗門緊閉的屋子裡突然吹起一陣陰風,掃得我們心內緊了
一下,手中的筆開始有了動靜。

  只見那支筆在本位上緩慢移動,我和小狄也緊張了起來,我和他的
手都不敢用力,原子筆受到了不明力量的牽引。

  筆的軌跡移到了「是」的上頭畫了圈。

  我又問道:「妳這幾年一直都在這屋子裡嗎?」

  原子筆在「是」的上頭畫了兩圈,也就是說,她一直在這沒有離開
過。

  我和小狄對望一眼,拼命壓抑自己害怕的情緒,我鼓起勇氣問她:
「請問,妳……是在保齡球館打工的小寶嗎?」

  那隻原子筆突然飛快的動了起來,一股強大的力量扯著我和小狄的
手在「是」上激動的畫圈,小香摟著我的手越來越緊,害怕得快哭了。

  之前的猜測果然沒錯,這些年來躲在我房子裡的女鬼就是寬伯口中
的──小寶。

  「寬伯很想念妳,他和我們說了妳的事情。」我嘆了口氣。

  原子筆緩緩移到喜怒哀樂的「哀」字上,畫了一個不成形的圓。

  小狄也開口問:「請問浴室櫃子裡的手機,是妳的嗎?是妳讓它震
動的嗎?」

  接連幾個問題,解開了我們心中的疑惑,最後,我問了最應該問卻
也最不該問的問題。

  「妳……是怎麼死的?是不是有事情要告訴我們?」

  沒想到話才剛出口,兩個房間半開的門突然碰地關上,發出的巨響
將我們嚇了一大跳。陽台旁的窗戶玻璃猛烈的震動,室內燈光忽明忽暗
,而我們玩筆仙的小桌子就像是有一隻手托著不斷往上抬,我和小狄用
盡力氣才壓得住桌子。

  啪地一聲,客廳的燈自動關了,突如其來的黑暗讓我們三個人陷入
恐慌,小香放聲尖叫,我急忙大聲說:「如果妳不願意說,請妳回本位
,我們會找其他方法幫妳。」

  我們手中的筆在紙上亂飛,畫得我和小狄手上都是原子筆墨水痕跡
,騷動了一陣子,筆突然停下。

  我發覺一直渾身發抖的小香突然沒有動靜,才想問她,隨即小香嗚
嗚咽咽的痛哭失聲。

  她的哭聲不像是小香自己的聲音,多麼哀傷斷腸,又令人感到不捨


  「她」藉著小香的身體痛哭,釋放多年來的苦痛和淚水,「她」緊
緊抱著我,淚水無止盡的潰堤。

  我對著空中大叫:「我們一定會幫妳想辦法,請妳從小香身上離開
。」

  天花板上的燈發出電流干擾的刺耳聲音,突然眼前一亮,屋裡的騷
動在一瞬間平息。

  我和小狄的手因為太用力捏著筆而泛現紫色,那支筆卻在一切恐怖
的靈騷都平息之後,在紙上寫了幾個殘破的國字。

  小狄一看「媽呀」一聲丟了筆,拉著我和小香奪門衝出。

  因為小寶在紙上寫的是──「快……走好多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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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陰陽眼

  自從那次倪叔和莊仔在我家打麻將碰見怪事之後,我家沒再開過牌
局,大二下學期那陣子我們時興打保齡球。

  保齡球這種八○年代曾經風行一時的運動也不敵歲月的摧殘逐漸沒
落,取而代之的是滿街林立的撞球場。

  在我父母親那個年代,男生想要泡妞就是要燙個黑人爆炸頭,身上
穿紅紅綠綠的緊身襯衫,褲子可得挑大喇叭牛仔褲,騎著野狼載心上人
去打保齡球。

  後來保齡球館一間間倒閉,和家人去保齡球館打球曾經是我兒時的
美好回憶之一。

  念高中的時候整天泡以前叫做「彈子房」的撞球間,那個年代冷面
殺手趙豐邦還是我的偶像,楊清順才剛進職業撞壇。

  學校附近有一間複合式的球場,一樓是撞球,二、三樓是保齡球館
。我和小狄常常先在樓下挑完一杆,等人到齊之後才上樓打保齡球。

  運動萬能的辰育對保齡球也相當有研究,他甚至還有一組自己的保
齡球用具,包含手套、球鞋、和一顆為他量身打造的保齡球。

  每天晚上球館裡都會看見我們這群人在裡頭喧嘩嬉鬧,也和常來打
球的幾位中年人成了球友,相互請教打球的技巧。

  那些中年阿伯打了幾十年的球,技術自然比我好上太多,我們之中
也只有辰育的平均分數能夠與他們一搏。有時候我們會帶啤酒和小菜去
和阿伯們共享,大學時代以為自己酒量很好,等到真正見識過中年人的
海量之後,才知道他們的啤酒肚其來有自,喝完了整箱啤酒還能面不改
色的上場打個兩百分,我們可真是關公面前耍大刀了。

  一天我和辰育打完球坐在球場裡閒聊,隔壁幾道的老伯們還在比賽
,看著他們使出各種奇特的姿勢和花招,例如將球高舉過頭,再以不太
自然的方式丟出,十支球瓶還是應聲全倒。

  辰育笑說:「要我用那種方式打球的話,手大概會扭斷了吧。」

  「我也不行,阿伯們實在太猛了,一邊打球一邊喝威士忌,看他們
酒瓶都快見底,到底是來打球還是喝酒的啊?」我嘖嘖稱奇的說。

  陽光運動型男辰育來咱們學校一年了,在這間女比男多的學校裡逐
漸治好了他的正妹恐懼症,至少和漂亮女生說話時不再結結巴巴辭不達
意,他這唯一的弱點要是克服了,那麼他便成為全系男學生共通的敵人


  我和他之間還有個共通的話題,便是一年多來不斷發生的靈異撞鬼
現象。

  「雖然我看得見祂們,但平常我都是裝作視若無睹,不然生活真的
太難過了。」辰育說。

  「為什麼?」我很好奇擁有陰陽眼的人平常究竟怎麼過活,要是連
上個廁所都會看見馬桶裡有個人頭對著你笑,不憋尿憋到膀胱發炎才有
鬼。

  「我這體質不是天生的,小時候我其實看不見鬼,是剛念高中的時
候出過一次很嚴重的車禍,那一次幾乎要了我的小命……。」

  原來,辰育剛上高中的時候很調皮搗蛋,小小高中生還未滿十八歲
就偷騎機車上課,由於是無照駕駛,平時在路上看到警察都得躲躲藏藏


  他出車禍那天是個陰雨綿綿的天氣,空中飄著毛毛細雨,一大清早
騎車出門,他心想穿著雨衣又戴全罩式安全帽,應該不用躲警察了吧。

  市區的道路只要碰到下雨天就顯得壅塞無比,辰育騎著他老哥的中
古五十CC在車陣裡左彎右轉,靈活得像隻游魚。

  早上站在路口指揮交通的警察其實沒有多大的空閒去一個個查驗機
車騎士是不是無照駕駛,辰育也就樂得輕鬆,不需要躲躲藏藏的騎車。

  但就在他轉過學校前的一個路口時,一台從他左手邊疾駛而過的砂
石車擦撞了他的車身,辰育就這麼連人帶車飛了出去,不知道在空中做
了幾個轉體才重重的摔落地面。

  剛落地的時候,他的腦部受到強烈撞擊,幸虧戴著全罩式安全帽,
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那一次車禍讓辰育在加護病房住了七天,前三天都昏迷不醒,昏迷
指數只有四,相當接近腦死的判定。

  辰育說他作了一個很長的夢,他看見病房裡有許多形體呈現半透明
的人來來去去,還有人會上前和他攀談,他卻無法回話。

  有一天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漂浮在半空中,他也不知道是怎麼一
回事,轉頭卻看見自己的身體還躺在床上,媽媽趴在床邊哭泣。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靈魂離開了身體,但是年輕的生命怎捨得就此
離開,他心裡有個意念不停的轉動,而且越來越強大。

  辰育告訴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也許是辰育的母親曾經到寺院裡跪求菩薩救他一命。

  當他產生了這個意念的時候,辰育感覺到了一股溫暖的力量將他拉
回自己的身體。

  昏迷三天之後他終於醒過來,經過精密檢查,幸虧腦部沒有受到嚴
重創傷,沒有造成後遺症。不過這是醫學上的檢查,那次車禍在辰育身
上還是產生了一些影響。

  他從此之後看得見鬼,那些曾經在他夢裡出現的半透明形體,在他
醒來之後依然存在。

  一開始他非常駭怕不時看見的鬼魂,有些肢殘體碎令人作嘔,有些
表情痛苦猙獰,那些在路上來回遊蕩的孤魂野鬼發現辰育看得見他們,
便會聚集起來,想要透過他與人世間溝通。

  後來辰育學會了怎麼對鬼魂視若無睹,生活才逐漸恢復正常。

  只不過他還是常常被突如其來的好兄弟嚇個半死,騎機車後座多載
一個人已是家常便飯,辰育曾經碰過鬼壓床,身體無法動彈,他難過得
睜開眼睛,赫然發現有張詭笑的臉孔靠得很近,空洞的眼睛惡狠狠瞪著
他,並且壓在他身上玩鬧。

  他說:「看得見鬼在你身上胡來又無法反抗,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如果不裝作看不見它們,那些無主遊魂就會不斷的來騷擾我,想
要我替它們做事情。」辰育嘆了口氣,「後來我就漸漸習慣,就算看到
了它們也不會點破,免得惹禍上身。」

              ◎◎◎

  「阿烏、辰育,過來喝酒!」我們聽見寬伯宏亮的笑聲,想必是賭
錢的球賽又贏了一把,他在三號球道大聲招呼我們。

  這時小香也正好提著宵夜過來,我們幾人圍著桌子大快朵頤,寬伯
得意洋洋的指著上頭藍色的螢幕,「兩百三十六分,怎樣,厲害吧!」

  寬伯是附近工地的工頭,平常都帶著工作伙伴在桃園縣市蓋房子,
近一兩年學校附近新建許多學生宿舍,寬伯的工作地點也就轉移回這裡


  他的嗜好除了喝酒,就是打保齡球,幹了二十多年的建築工人,寬
伯的手臂比我的小腿還粗,拿的球竟然是十八磅的。

  我們一邊喝酒一邊閒聊,聽寬伯說故事,關於這間歷史悠久的保齡
球館,本身也擁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寬伯說,其實這間球館十多年前曾經遭受祝融肆虐,燒毀了不少東
西,後來球館經營權易主,重新整建裝潢才有現在的模樣。

  他們這些老朋友從年輕的時候就一起打球,球館重建的時候他也出
了不少力。

  寬伯意味深遠的笑著:「那時候球館燒死了六個人,有一個還是我
的老朋友,在球道後面當維修技工的阿生。這間球館剛重建完的時候曾
經鬧過一陣子的鬼,喏,你們看五號球道。」他手指著五號球道,我看
是沒什麼奇怪的地方。

  「五號球道的球瓶常常會自己倒下,就像被無形的保齡球撞倒似的
,有時候球道沒有開機,還是可以聽見機器運轉的聲音。我們都覺得那
應該是阿生還在顧機器,捨不得走吧。」

  他又指著右邊天花板角落一塊燻黑的地方說:「那邊也是,當初的
起火點就是天花板裡的電線走火,整間球館燒掉一半,我們重蓋的時候
當然是全部做新的,但是那邊還是慢慢變成黑色。」

  辰育看了一眼天花板,連忙把頭轉回來喝酒,也許他在那燻黑的角
落看見了什麼。

  小香則是「呴!」的一聲說:「寬伯你不要講鬼故事嚇人啦,酒喝
太多喔。」

  寬伯哈哈大笑:「這又不恐怖,那麼膽小做什麼,我在工地還碰過
更恐怖的事情咧。」

  小香摀著耳朵嚷嚷:「不要,我不想聽。你也不要講,阿烏跟辰育
也不准聽。」

  寬伯拍了我的肩膀:「你女朋友很恰喔,平常辛苦了。」

  我在小香怒眼瞪視之下只能屈服於她的淫威,乾笑狗腿一番:「不
會啦,小香平常很溫柔的,一點都不恰,真的!」

  寬伯喝得酒酣耳熱又說得興起怎肯罷休,當下也不管小香愛不愛聽
,滔滔不絕的又說了起來。

  「我年輕的時候曾經去台北做過一個工地案子,那是一棟舊大樓的
整建工程,那個時候我剛當上工頭,負責帶領底下的弟兄幹活,當年的
監工也是個建築系剛畢業的毛頭小子,老實說我還不太想搭理他。開工
那天下大雨,本來要在工地擺設貢品拜一下地基主,因為外面風雨太大
,只好把桌子移到裡面,我年輕的時候不信邪,對於這些繁文縟節沒有
看得很重,那個小毛頭監工又不懂程序。

  祭祀的儀式也就草草結束,連紙錢都沒燒。大概作了一個多禮拜就
發生了剛裝好的臨時燈具掉下來砸傷工人的意外,幸好被砸到的人沒什
麼大礙,只有一些擦傷。但是他說那組燈要掉下來之前沒來由的劇烈搖
晃,大樓裡沒有風也沒有地震,那組燈具卻像是被無形的手抓著猛烈扯
動,到最後承受不住力道才掉下來。

  大樓的裝修進行到一半左右開始裝設新的電梯,裝好之後當然要測
試啊,電梯公司的技師一天傍晚要下班前,在大樓裡測試新安裝好的電
梯運作是否正常。那時候我和弟兄們都出去吃飯,晚上還要趕一陣子的
工。工地裡只有那一位測試技師和他的伙伴在。可能是傍晚視線不良,
大樓裡又比較陰暗的關係,測試電梯的技師按了電梯,在電梯門緩緩打
開的時候走進去,卻踩了個空,從五樓摔落地面當場死亡。和他一起工
作的另一個技師說,摔死的那個人好像被魔神仔迷住了,明明電梯故障
沒有下來,他還是癡癡的走進空無一物的電梯間,怎麼拉也拉不住。」

  寬伯嘆了口氣:「發生公安意外,工程只好暫停,那一次公司損失
不少錢,後來才想到可能是當初沒有好好拜地基主,才會意外連連。「
少年仔,鬼神的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該盡到的禮數還是要盡
量完成,免得遭受無妄之災。」寬伯語重心長的說道。

  關於這一點,我和辰育拼命點頭,我們都曾經體驗過真實的靈異現
象,哪敢不信邪。

  說完故事寬伯已經滿臉通紅,酒氣沖天,他一個人喝掉了半瓶威士
忌,即便他酒量驚人,也差不多該醉了。

  醉醺醺的寬伯突然看著小香,那眼神有點怪異。

  小香被他看得渾身不對勁,叫道:「你幹嘛,我臉上有長什麼東西
嗎?」其實小香怕的是寬伯看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後站了什麼,這種場
合我們都很有經驗了。

  「沒什麼啦,只是覺得……覺得妳跟以前在這邊打工的一個女孩子
長得有點像,剛才眼睛模糊還差點認錯了……。」

  寬伯望著櫃臺喃喃自語,可是他無心的一句話卻讓我再度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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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抓交替

  那支手機早已經潮濕毀損,外殼更是長滿青苔和黴菌,小狄想不通
為什麼手機還會震動。就算是電力超長的高科技鋰電池也撐不了兩個禮
拜,更何況是擺在這櫃子裡面,瞧這模樣至少也有數年。

  小狄臉色蒼白蹲在櫃子前不知如何是好,在他心裡有個念頭,也許
是好奇心,也許是受到某種不明力量的牽引,他竟伸出手去拿了那支手
機。

  顫巍巍的按下通話鍵,這時候他聽見手機接通了,從話筒裡不停的
傳來女人的啜泣聲,那哭聲異常憂傷,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冤屈。

  小狄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勇氣,對著話筒說:「妳到底是誰?為什
麼要一直打擾我們的生活?」

  電話裡的女人沒有回應他,只是一味的哭,那哭聲聽久了竟像是竊
笑聲。

  然後他聽見了女人開始唱歌,以清幽的聲調哼著:「啦啦啦……啦
啦啦……」

  小狄聽得頭皮發麻,無法忍受一波波堆疊的恐懼感,咒罵一聲丟了
手機便跑。

  那支被他丟在浴室角落的手機,在他離開之後,還兀自響著清晰可
聞的歌聲。

  「啦啦啦……啦啦啦……」

  隔天小狄將手機送到警察局,請他們找出失主,其中一部分原因是
不想讓那支恐怖的手機繼續放在家裡面,誰知道什麼時候從另一個世界
撥來的電話又會讓手機響起。

  警察花了不少功夫,還是查不出那支手機的原始擁有者是誰,那個
號碼早已經無人使用,通聯紀錄也是在三年多前的,對話的內容我們並
不清楚,到了這個階段,已經不是我們學生能夠插得上手的了。

  關於那支手機,警方還沒查出任何蛛絲馬跡,反倒是先來學校辦案

  記得小香曾經跟我們說過,學校體育館頂樓每年都會有學生跳樓自
殺,而去年的兩名僑生也差點在精神恍惚的狀態之下走上絕路,幸虧最
後獲救。

  今年可就沒那麼幸運了……。

              ◎◎◎

  那天晚上九點,我和小香,俊開、辰育等人在學校體育館五樓禮堂
打羽球。

  這裡平常當羽球場使用,有活動時就會搖身變成大禮堂,場地寬闊
能夠坐滿五六千個學生。

  辰育本來就是運動好手,反射神經敏銳無比,加上他身材又高,打
起羽球來虎虎生風,每一記殺球都有職業水準。

  在所有球類運動之中,羽球算是我的強項,國中時還曾經參加過校
隊對外比賽,可是在辰育面前,我就像一隻無力的鵪鶉。

  每當我好不容易救起球打回對面,還沒調整好姿勢的就看見辰育好
整以暇的輕輕跳起,緊接著一聲響亮破空的殺球飆過網子,我毫無招架
之力。

  我們四個人打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我一看手錶,差不多要到體育
館關門的時間了,我向他們打個招呼,說道:「該走了吧,快十點了,
被反鎖在體育館裡面可不太妙。」

  晚上的體育館裡除了我們還有不少打籃球和桌球的同學,晚餐時間
過後人聲鼎沸相當熱鬧,但是現在人潮已漸漸散去,大多回宿舍盥洗去
了。

  我們打到忘了時間,差點就要被鎖在體育館內。

  入夜之後的體育館老實說有些陰森,走廊空無一人,只剩逃生門的
指示燈發出微弱的光線,我們在中控室關閉電源之前趕忙出了羽球場,
右側電梯已經停止運轉,只能繞到另一側走樓梯下去。

  體育館左側的樓梯間,向來是上體育課學生抽菸的最佳去處,之前
學校裡還有些傳聞,有追求刺激的情侶會在深夜相約來到這裡親熱。

  我和小狄大一的時候曾經在大半夜時從後門溜進體育館想看活春宮
,可惜那天運氣不好,什麼東西都沒看到。

  樓梯間回音很大,我們劈里啪啦的趕下樓,三步作兩步的往後門跑
去,跑到二樓的時候,有個人與我擦身而過。

  我心裡奇怪,體育館要關門了,他還往上走做什麼,於是出言詢問
:「同學,你幹嘛往上走,體育館要關了耶。」

  他轉頭看我,表情木然的說:「外套放在樓上忘了拿,等會兒就下
去了。」

  我從沒在體育館見過這位同學,只覺得陌生,樓梯間相當陰暗,也
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臨走的時候我還不忘告訴他:「如果前門鎖上了,
你可以從後門出去,你應該知道體育館後門晚上不會鎖吧?」

  他給了我一個冷冷的微笑:「我知道,謝謝你。」話才說完,又緩
緩的踏著階梯上樓。

  小狄在樓下叫我:「阿烏你在幹嘛,趕快下來,工友要關門了。」

  「來了來了。」

  出了體育館,我說:「你們不覺得剛才那個人怪怪的嗎?體育館都
要關門了才跑上去拿衣服。」

  小狄一臉惘然:「什麼人?不就只有我們四個下來而已嗎?」

  小香也點頭:「對啊,我和小狄、辰育出來之後,就只剩你還在二
樓,又沒有人走進去。」

  聽他們這麼說,我突然想起來剛才那位同學上樓時,似乎沒有聽見
他的腳步聲。渾身打了個冷顫,夜風吹在半濕的衣服上觸感格外冰涼,
我不敢去想方才那位仁兄是何方神聖,故作笑臉對大家說:「算了,管
他去死。我們回家吧!」

  擁有陰陽眼的辰育一直沒有說話,他見我以求助的目光望向他,緩
緩的點了點頭。

  剛才,他也看見了那個「人」。

  只是他看見的「人」比我要驚悚許多,回程路上他偷偷告訴我,那
時候他搶在我前方下樓,遠遠的就看見樓梯轉折處走上來一具頭顱半毀
的屍體,拖著沉重的腳步緩慢上樓,經過辰育身旁時,那具死屍還轉頭
看了他一下。

  凹陷的眼眶外頭垂著一粒血淋淋的圓球狀物體,辰育說那應該是從
頭顱裡爆裂出來的眼珠子。

  至於體育館裡為什麼會出現那樣恐怖的鬼魂,辰育也無從而知了。

  隔天早上一到學校,我就覺得校門口的氣氛不大對勁,有不少學生
聚集在外頭議論紛紛,由於往上坡走沒幾步路就是體育館,我從校門口
就看見了體育館右側小花圃外圍起一圈黃色警戒線,還有不少警察在旁
邊穿梭。

  「看這樣子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我對小香說。

  我和小香路過體育館附近,隨手抓了一個正在圍觀的路人同學問了
詳情。

  「聽說是有人跳樓了,一大早救護車就衝進學校,大概五點多的時
候吧,打掃的工友發現花圃裡有一具屍體。」

  我暗自心驚,立刻聯想到昨夜與我擦身而過的那個人,不由得冒了
一身冷汗。

  難道,他往上走的原因是到頂樓等待抓交替?

  這件意外引發的各種謠言立刻在學校裡甚囂塵上的散播開來。後來
大家都知道,原來跳樓自殺的那個人,正是去年被從頂樓救下的兩位澳
門僑生之一。

  據說那位僑生的家裡經濟狀況相當富裕,在學校也交了一位感情穩
定的台灣女友,除了偶爾被同學取笑他港式腔調頗重的國語外,在他身
上找不到任何足以構成自殺要件的理由。

  很多人說,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他命中注定要死在這裡。

  僑生的家屬下午就趕到學校,傷心欲絕的替親人辦理後事,學校也
請來了法師進行一些儀式。

  我們看在眼裡都是膽戰心驚,如果說那天抓交替的選中了我們四個
其中一位,不知道會演變成怎樣的結果。

              ◎◎◎

  過了一個禮拜,學校宿舍裡出現了不少繪聲繪影的傳聞。

  和僑生同寢室的學生,常常聽見僑生平常睡的床位不明的傳出痛苦
壓抑的呻吟,但是床位明明就空無一物,連棉被也沒有。

  還有人夜半起床在走廊盡頭的陽台抽菸,卻碰見了那位僑生回來和
同學一起哈一管。

  這些事情在男一舍裡鬧得雞犬不寧,搞得學生們人心惶惶,學校只
好又請道士作法請走僑生的魂魄,讓其他學生安心。

  雖然事件看似圓滿解決……。

  但是辰育跟我說,他還是常常看見僑生的鬼魂無主的在校園裡遊蕩
,那股不明冤死的怨氣似乎沒有那麼容易消解。

  我也只能祈禱,學校裡面別再發生惡鬼抓交替這種恐怖的事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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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撞邪

  後來我生了一場大病,連續好幾個禮拜身體不適,每天都上吐下瀉
昏昏沉沉,連課也沒辦法上,接連看了幾間醫院也查不出個原因,很難
不讓人將這事聯想到那次夜遊的撞鬼經驗。

  我只好到廟裡乞求神佛的協助,但是拜遍了桃園大大小小的廟宇,
似乎也沒有改善。

  小香的父親告訴他,在中壢有間王爺廟,師傅收驚的功力相當深厚
,要小香帶我前往。

  我們兩人便挑了一個沒課的午後騎車前往中壢,在靠近龍潭的地方
找到了那間王爺廟。由於小香的父親事先通知了廟方人員,我們才到廟
裡,就看見廟祝站在門口迎接我們。

  廟祝是位面容慈祥白髮蒼蒼的老先生,看起來有七十歲了,說起話
來倒是中氣十足。他看了我一眼,微笑說:「你們少年人就是不信邪,
整天愛往好兄弟住的地方跑,才會被他們跟上。待會兒請師父幫你看一
下,壓個驚就沒事了。」

  所謂的師父是一位中年婦人,大約和我母親差不多年紀,穿著法衣
坐在廳堂一旁喝茶。

  小香在我耳邊說:「待會兒見到『先生嬤』要有禮貌一點,不要再
耍白癡了喔。」她輕輕的握了我的手,便退到一旁。

  先生嬤招呼我到她的對側坐下,笑容可掬的說:「來,把你的名字
跟出生年月日寫在這裡。」她遞給我一張黃紙,讓我寫下資料後又問了
一些當天撞邪的情況。

  我自然是一五一十從實招來,包含夜遊聽見了誦經聲,又誤入五里
迷霧之中,到最後發現自己身處亂葬崗,將所有過程鉅細靡遺的說了一
遍。

  先生嬤皺起眉頭:「也許原因不是出在那裡。」

  「你之所以會身體不舒服,是因為『她』跟在你身旁一年多了,加
上夜遊撞邪之後氣虛體弱,才會引發身體的症狀。」先生嬤的目光望向
我的後方,嘴裡念念有詞,就像是正和什麼人交談。

  「廟裡的護法神明擋住了冤魂進入,那個女孩子可能逃回她原本的
地方,暫時不敢再出來嚇人了。」先生嬤對我說。

  「女孩子?」我一聽是個女鬼,心裡就有了底。

  先生嬤點點頭,向我施作了一些收驚的傳統儀式之後,弄了一碗符
水給我喝下。

  「如果可以的話,你最好遠離那間屋子。」她說。

  我心裡一驚,除了夜遊的經歷,我還沒跟她說過屋裡躲了一個女鬼
的事,這位先生嬤真神通廣大,憑空交談幾句話之後就知道我住的房子
不乾淨。

  回程的路上我對小香說我住的那間屋子裡可能真的有隻女鬼,只是
她似乎對我們沒有惡意,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除了我身體有點不舒服
外,也沒發生過什麼不幸的事。

  小香用力拍了我的頭一下,生氣的說:「沒見過像你這麼不怕死的
人耶,你們住的地方有古怪,當然是趕快搬出來啊。」

  「可是俊開和小狄也沒碰過她,好像只有我遇過一兩次。」我無奈
的說。

  「不管,你馬上搬出來跟我住,不然這樣下去身體搞壞了怎麼辦?
」小香相當認真,看來是沒有轉圜的餘地。

  幾天之後,我帶著簡單的行李搬到樓下小香住的套房裡,大部分的
東西還是放在樓上,俊開的女友咪將還因為多了一間房可以使用,開心
得不得了。

  說也奇怪,給先生嬤收驚之後,我上吐下瀉的症狀便不藥而癒,精
神好了許多。

              ◎◎◎

  大約半年多,那間屋子裡不再發生任何怪事。

  我的那台老舊電視也因為使用年限已至,終於自動報廢,在我看日
劇的時候映像管冒出了白煙,往生西方極樂世界。

  五月中旬春暖花開,附近的山林幾株油桐樹開滿了白色的花蕊,一
眼望去像是幾片捨不得融化的白雪蓋住了樹梢。

  星期五傍晚,我上完最後一堂課跑去系辦鬼混聊天,小香撥了通電
話給我,告訴我會晚點回家,今晚和班上同學有個聚會。

  大約六點左右,我一個人買了晚餐跑到四樓找小狄、俊開聊天吃飯
,雖說我搬離了四樓,但是小香也不過就住樓下,我還是常會跑上來串
門子,畢竟這裡的房租也還有我一份。

  小狄坐在電腦桌前上網,突然說了句:「你搬到樓下之後還好吧?


  「小香會盯得很緊嗎?」俊開笑說。

  在她們眼裡小香是個強勢無比的學姐,會有我被妻管嚴的這種想法
也是理所當然,我喝了一口啤酒,聳肩說道:「也不會,其實她私底下
還蠻有小女人的一面。」

  我們聊著彼此的女友,談戀愛的酸甜苦辣,一聊下去便忘了時間,
酒也越喝越多。當我發現時候不早,俊開已經昏昏欲睡,他從家裡帶來
的那支便宜威士忌也被我們喝得見底。

  我滿臉通紅的說:「好像有點喝醉,我先下樓去睡覺了。」

  小狄的酒量不差,意識還相當清醒,他不忘問我:「能走嗎?別要
喝醉酒下樓踩空摔個狗吃屎。」

  我揮揮手示意無妨:「我酒量沒那麼差,開門還沒問題。」我笑說


  回到小香的宿舍,我躺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腦袋發漲的感覺相當
不好受。酒精在體內開始發酵,方才逞強喝了太多烈酒,晚餐吃的東西
幾乎滿到喉嚨口,不停的乾嘔。

  我連忙跑進浴室,趴在馬桶上解嘔,一古腦兒的將晚餐還進了馬桶
裡。

  望著鏡子裡狼狽的自己,吐得滿臉通紅,嘴邊還掛著食物殘渣,心
想這真是夠糗的了。我走進乾濕分離式的淋浴間,旋開蓮蓬頭準備沖個
澡。

  房東在小香租的這種套房裡裝設的是蓄水式電熱水器,只要在洗澡
十幾分鐘前先開啟電源,就有蓄滿的熱水可以使用。平時電源都是開著
的,這樣才不會發生臨時想沖澡卻沒熱水可用的狀況。

  突然間,我似乎聽見開門的聲音,小香結束聚會回來了。

  熱水散發的水蒸氣瀰漫著淋浴間,毛玻璃上爬滿了水珠,我隱約看
見浴室的門緩緩開啟,小香的身影走進浴室站在洗手台前卸妝。

  「聚會怎麼樣,還好玩嗎?」我正在揉洗髮精,眼睛睜不太開,說
話時還吃了一嘴泡沫。

  毛玻璃隔間外的小香點點頭,並沒有出聲。

  正當我要沖去滿頭泡沫的時候,本來溫度適中的熱水突然變成了冰
涼的冷水,我哇的一聲大叫,把蓮蓬頭丟開。

  那蓮蓬頭掉在地上,冷水兀自朝我的腳沖著。

  水龍頭的把手本來在靠近熱水側的附近,不知怎麼的轉到了冷水那
頭去。

  我咒罵一聲,又將把手轉回溫水處繼續沖澡。沒多久,我的目光還
落在把手上,那把手竟然無端自己動了起來,緩緩的朝冷水端移動。

  而水溫,也逐漸降低。

  我心裡發毛,這應該不是什麼物理現象,肯定是有什麼問題。

  我抓了浴巾圍住身體,一把拉開玻璃門,赫然發現剛才還站在洗手
台前卸妝的小香不見蹤影。

  「小香?」我出聲喊她,臥室裡也沒有回應。

  打開浴室的門,探頭出去看了看,但小香並不在房裡。我暗自心驚
,至少我很確定剛才浴室裡除了我之外還有個人在,親眼看見的那道身
影是千真萬確的。

  我一把抄起放在洗衣籃旁的手機撥給小香,希望她只是暫離房間片
刻。電話響了幾聲,小香接起電話,另一端熱鬧無比,使得她必須提高
音量才能和我說話。

  「怎麼啦?我們聚會快結束了,馬上就會回去囉。」她以為我在擔
心為什麼這麼晚還沒回家,語氣格外的溫柔。

  而我腦中一片空白,喃喃的說:「沒事……回家路上自己小心。」

  這時候我的酒意也全醒了,直覺想到方才看見的女孩不是小香,應
是與小香有些神似的「她」。

  「她」回來了。

  我吞了口口水,心裡忐忑不安,極度毛骨悚然。

  回身對著整容鏡用浴巾擦頭髮,擦著擦著,本來注視著洗手台的目
光隨著我的抬頭動作往上移。

  等到我看見自己的時候,鏡子裡映出的影像卻讓我嚇得魂飛魄散。

  我的身後,站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黑髮蓋住了蒼白如雪的臉龐
,她的眼睛沒有眼白,說的更正確點是全部呈現漆黑色。

  我就像被猛獸狠狠盯住的弱小獵物絲毫無法動彈,額上不斷冒出冷
汗,只見鏡子裡映照出來的那女鬼由後方緩緩靠近我的頸側,到最後緊
貼著我的臉頰。

  右臉感覺就像貼著冰塊,寒意透過皮膚傳遍全身,女鬼的神情淒厲
哀傷,在我耳邊不斷的吹氣,我早已因緊張過度而神智不清。

  意識朦朧間,我聽見小香呼喚我的聲音:「阿烏,你怎麼了!拜託
不要嚇我……你趕快起來啦。」

  睜開眼睛,看見的是小香心急如焚的臉孔,我虛弱的伸出手撫摸她
的臉頰:「沒事的,剛才喝得有點多,洗完澡就睡著了。」

  鏡子裡的女鬼不知道何時離開,只留下我一人昏厥坐倒在浴室裡頭
,小香一回家見我不省人事,嚇得紅了眼眶。

  那晚,在四樓還醒著的小狄也遇上了非比尋常的恐怖事件。

              ◎◎◎

  我離開四樓之後,小狄將趴在沙發上睡得不省人事的俊開移到他自
己的房間,然後一個人坐在客廳看電視,大約午夜十二點左右,他聽見
了從浴室附近傳來「達達達達」一連串十分急促的敲擊聲,像是有人拿
著東西很快速敲著木板的聲音。

  他跑進浴室察看時,那聲音又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小狄回到沙發,才一屁股坐下,他又聽見「達達達達達達」的聲音
,這回他聽清楚了,那是手機的震動聲。

  他的手機就擺在客廳的桌上,一點聲響也沒有。他心想可能是俊開
的手機,或許是咪將打電話給他,也就放著不理。

  過了沒多久,敲擊聲越來越急促,使人心煩意亂,他忍受不了那種
精神轟炸似的吵鬧,跑進俊開的房間,卻赫然發現俊開的手機沒電了,
而「達達達達」的聲音還在外頭持續響著。

  小狄提心吊膽的往浴室走去,聲音來自洗手台右側的置物櫃,那是
一個鋁製的黑色箱子,門板似乎曾經遭受撞擊而凹陷,有些地方掉了黑
色的漆,露出原本銀灰色的鋁質來,大體上和一般家庭放置洗面乳、衛
生紙的地方沒什麼兩樣,我記得,那個櫃子門是壞的,怎麼拉也拉不開


  他很確定接連不斷的敲擊聲響是來自櫃子裡,他伸手拉了半脫落的
門把,卻怎麼也拉不開那搖搖欲墜的爛門,感覺上就像是有個人從裡面
死命拉住似的。

  後來他找出各式工具,以蠻力撬開了門板,發現潮濕生霉的櫃子裡
面有一支手機。

  是一款三年前的NOKIA手機。

  不知道放在裡面多久了,還不停的震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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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夜遊

  過了一個悶熱的暑假,我們變成了新生的學長,當然也熱中於認直
屬學弟妹的活動。在我們系上這是一個相當優良的傳統,能夠替單身男
女找到最容易親近異性的方式,前提是配對要正確才行。

  不過我倒是毫不在乎被分配到的是學妹還是學弟,上頭還有個怒氣
騰騰的太后緊盯著我,就算直屬是個貌比林志玲的大美女,我也沒有發
揮的空間。

  幸好我的直屬是個學弟,免除了許多不必要的煩惱。

  直屬學弟外號天才,據說大學聯招分數能上台大卻嫌通車太遠而不
去念,跑來咱們系上混第一名的獎學金。

  這位天才戴著黑框眼鏡,一臉痞子樣,油頭粉面的不是很討人喜歡


  小香笑說:「你大一的時候還不就是這副德行,好意思嫌人家啊。
」我瞠目結舌,原來我大一的時候是這副鳥樣,怎麼都沒人告訴我,虧
我還用那種造型過了一整個學期。

  認直屬學弟妹的傳統裡還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身為學長姐的
我們必須請學弟妹吃一頓飯,當年我們也是被請過的,理所當然沒有任
何人會排斥這個規矩。

  那天,我們幾個好朋友約好一起請學弟妹們吃晚餐,莊仔一直很樂
,他的直屬學妹貌如天仙,聲音又嬌嫩欲滴,跟莊仔講話時撒個嬌就把
他的骨頭都給酥了,莊仔還大笑說他的春天就要來了。

  只是連學妹的底細都還沒打探清楚,搞不好人家已經有男朋友了呢
,對於莊仔的一廂情願,我也只能苦笑以對,卻開不了口去勸他。

  傍晚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桃園夜市開拔,找了間我和小狄常去
的海產店,開桌前囑咐大家,要騎車的人不准喝酒,其他人喝到掛沒關
係。

  天才回頭對我說:「學長,你要喝嗎?我可以幫你騎車。」

  我搖搖頭:「我不是很喜歡喝酒,不過你也別喝太醉,不然回家時
載人可就麻煩了。」

  莊仔啊的一聲大叫:「有夠麻煩!今天都不要喝啦,小鬼頭喝什麼
酒,都給我喝烏龍茶!」他的表情滑稽逗趣,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莊仔本來就是善於帶動氣氛的人,眼下有個漂亮學妹在,他更是賣
力演出。

  茶餘飯後莊仔聊起了我們去年在拉拉山上碰見的一連串怪事,說得
有聲有色,把一眾學弟妹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見學弟妹們聽得面有菜色,心裡更是得意,當下登高一呼:「咱
們系上有個傳統,吃完這頓飯後必須進行一場夜遊活動,以促進學長學
弟之間的感情。」

  我心想系上哪來這種狗屁傳統,分明就是莊仔為了自肥而胡謅亂扯
一通。這群新生剛入學,天不怕地不怕的,一聽見要去夜遊,每個人臉
上都難掩興奮之情。

  男生在女生面前自然必須挺起胸膛,這種場合裡要是一示弱,可能
往後四年就被冠上了膽小鬼的稱號,永世不得翻身。

  俊開聽見要去夜遊,苦著一張臉,又不能讓學弟小覷了,只好硬著
頭皮說:「要去哪裡夜遊,越恐怖的地方越好啦!」這小子物極必反,
一向膽子最小的他竟然嗆出大話,我倒是始料未及。

  莊仔的小學妹Anny巴著他撒嬌:「學長,我可以不要跟嗎?人家最
怕那種東西了。」

  莊仔笑吟吟的說:「不行喔,這是系上的傳統,一定要去喔。放心
啦,有學長在沒問題的。」

  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來莊仔心裡打著什麼算盤,那一臉低俗淫穢樣
實在讓人望之欲嘔。

  天才在我耳邊悄聲說:「莊仔學長是不是另有目的,我看他言行舉
止有點問題。」

  我笑說:「大家心照不宣囉。」

              ◎◎◎

  在我租屋處附近深山裡有條通往鶯歌的產業道路,平時人跡罕至,
除了零星住戶外,就只剩鐵工廠和營運不善的土雞城。

  莊仔選定了那條路作為夜遊的地點,其實就連住在附近的我也從來
沒走過那條路,只聽學長說過產業道路上有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而且是
會讓人嚇破膽的那種。

  數台機車在夜色中急馳而行,很快的來到了社區附近,往右手邊的
山路上去就是那條傳說中的產業道路。

  路口一支老舊的路燈孤伶伶的佇立著,微弱的光線讓這條道路看起
來備感陰森。

  天才嚥了口唾液,喃喃自語道:「才入口就這麼有氣氛啊,沒想到
學校附近還有這種地方。」

  「我自己都沒來過……希望別發生什麼事才好。」我輕聲說。

  站在入口回頭就能看見社區燈火點點,老實說我和俊開現在只想回
家睡覺,搞這什麼夜遊一點意義也沒有。

  得意忘形的莊仔一心只想在學妹面前逞威風,當然不會接受任何建
議,他發動機車,回頭向大家招手:「跟著我來吧。」

  進入山區之後,為了避免在彎曲如舌的山路間有人脫隊或發生意外
,五台機車緊緊相連,用緩慢的車速,往黑暗中駛去。

  道路左右兩側林木繁盛,枝葉生長甚至伸進了道路中央,有些地方
我們得低頭閃過才不至於撞樹摔倒。

  才走了幾百公尺,眼前陡然一亮,明亮的月色照亮了視野,我們接
近一塊「之」字形的彎道,路旁有幾間破舊的工寮,連屋頂也沒有。

  坐在後座的天才拍了我的肩膀,他手指前方彎道說:「學長,那裡
是不是有人?」

  我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前方之字形彎道旁確實有幾個一動也不
動的人形黑影。

  我心裡發毛,這種時候怎麼會有人在前頭排排站,隨著車隊行進,
我也漸漸看清楚那幾道黑影的真面目。

  在路旁共有四對八個泥塑菩薩像面對著道路整齊排放,每座佛像都
有一個人高,遠遠看起來還真像個人站著不動。

  陰暗的山路旁突然出現了八尊佛像,每個人起了雞皮疙瘩,頓時讓
夜遊熱烈的氣氛降至冰點。

  「媽啊!這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俊開臉色發青,詭異的氣氛逐
漸消磨他好不容易壯大的膽子。

  騎在最前頭的莊仔突然停下機車。

  「仔細聽。」他將手指豎在嘴邊示意我們安靜。

  「有說話的聲音。」

  我將車子熄火側耳傾聽,確實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細碎的聲音,有男
有女,聽起來像是誦經的聲音。

  但是方圓五百公尺之內渺無人煙,荒涼無比,連路燈也沒有,誦經
聲又從何而來。

  「可能是山頂上的佛堂傳來的聲音吧。」俊開說道。

  這附近的山頂確實有間佛堂,只是平常我不曾路過這裡,只從住處
看過佛堂金頂,知道位置而已。

  我左思右想,那間佛堂距離這裡少說也有兩三公里遠,除非他們開
著擴音器唸佛號,否則我們又怎麼能夠聽得見?

  莊仔看起來也有點慌,他本想逞強耍帥,卻怎料得到上山沒多久就
發生難以解釋的狀況。小學妹Anny緊張得臉色蒼白,緊緊抓著莊仔的衣
服不肯放開。

  我告訴莊仔,趕緊往前騎,到了鶯歌市區再走省道回去,這條山路
還是不要走第二遍了。

  他點點頭,立刻轉動鑰匙想發動摩托車,但是無論他怎麼按押發動
鈕,他的機車只是發出電子啟動器的點火聲,怎麼發也發不動。

  「怪了,我的車新買的,從來沒出過問題啊。」莊仔抓著頭,換了
腳踏的方式發車。

  試了好一陣子搞得他滿頭大汗,摩托車終於發動,莊仔歡呼一聲跳
上車,回頭招呼我們繼續前進。

  車隊往鶯歌方向移動,下山的途中突然起了大霧,這場霧像是無中
生有,方才在山腰附近的時候月明星稀,視線相當良好,怎麼一往山下
騎就來了這場大霧。

  我將機車的速度越放越慢,白茫茫的霧氣遮蔽了眼前所有事物,能
見度大概只有五公尺左右,我開啟機車的遠光燈,雖然沒什麼作用但也
聊勝於無。

  「山裡面氣候多變,這霧來得快應該去得也快吧。」我對天才說。

  「學長……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天才支支吾吾的說。

  「什麼東西奇怪?」我不解。

  「其他的人呢?」他聲音開始顫抖。

  我們本來在車隊的最後一台壓陣,所有的車子應該都在我們前面,
距離相隔不到十公尺,依照這種車行速度,理應聽得見其他機車的引擎
聲。

  可是現在除了我自己的機車以外,耳裡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也就是說,自從我們騎進這片白霧之後,莫名其妙的和其他人失散
了。

              ◎◎◎

  一陣暈眩襲擊了我的腦門,我趕忙停下機車,四肢無力的蹲在路旁
,耳裡隆隆作響。極限的恐懼緊緊壓迫著我的意志,我知道這就是俗稱
的鬼打牆,在這種時候不管我們怎麼想繞出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霧都是
徒勞無功的。

  這個念頭才剛閃過,耳邊又聽見了方才佛像旁的誦經聲,一陣又一
陣浪潮似的敲擊我的耳膜,越來越大聲……越來越大聲……。

  我摀著耳朵發狂似的大叫:「不要再唸了,幹!不要再唸了!」

  不尋常的舉動嚇壞了天才,他抓著我的肩膀猛搖:「學長,學長你
怎麼了?不要嚇我啊!」

  我睜眼看著天才驚恐的表情,張著嘴無法動彈,就這樣僵持了好一
陣子。

  遠方突然出現一盞強光,照得我瞇了眼睛,有台機車緩緩接近我們


  「阿烏!你們怎麼在這裡,靠妖,是發生什麼事?」原來是小狄的
聲音。

  「阿烏學長怪怪的,他好像……好像是中邪。」天才急道。

  小狄見我狀況不妙,便解了自己身上的護身符掛在我的脖子上,這
個護身符是我們從拉拉山回來之後他和露露去廟裡求的,說也奇怪,那
道紅袋子裝著的黃符一掛上,我就能開口說話。

  「靠北,你們車子不是騎在我們前面嗎?」我猛喘著氣,試圖平復
自己激盪起伏的情緒。

  小狄和他的直屬學弟面面相覷:「屁咧,你明明就猛催油門,還超
莊仔的車,後來起了霧你們的車就不見了啊。」小狄說。

  這回輪到我和天才傻了。

  我們的車速從來沒有超過時速三十公里,更別提超莊仔的車了。

  我對小狄說道:「那其他人呢?」

  「不知道,這霧來得又急又快,連路都看不見了誰知道其他人在哪
裡?打個電話問問吧。」小狄撥了莊仔的電話,才響了兩聲,莊仔接起
電話:「你們人咧?」他和小狄異口同聲說的都是同一句話。

  「我們在往山下走約五分鐘路程的地方,還有,俊開摔車了。」原
來莊仔和俊開碰在一起,我發生中邪事件,而俊開可能是因為視線不良
而摔車。

  我只覺得在這陣鬼霧裡不管任何風吹草動都使人提心吊膽,身旁一
有動靜,就很容易牽動緊張的情緒。

  我們一行人被大霧隔成兩組人馬,眼下看是動彈不得了,小狄嘆了
口氣:「看來也只能等霧散了吧,莊仔你們也別亂動,免得又有人出事
。」

  天才坐在我的身旁,驚魂未定的說:「學長,這地方會不會太猛了
啊……我從來沒碰過這種事。」

  我無奈的笑著:「習慣了就好。」

              ◎◎◎

  確實,沒有人會想習慣於層出不窮的靈異事件,仔細回想起來,每
次發生事情的時候我都在場,會不會是冥冥中自有定數。

  也許是從租了那間屋子之後開始的吧。

  我不由自主的往不可思議的方向想,那個躲在我家裡的女孩子,是
不是想告訴我什麼,才讓我不斷的碰到靈異事件,然後讓我漸漸習慣。

  我苦笑搖頭,怎麼可能有這種天方夜譚,一切都只是自己嚇自己。

  才思考片刻,那驚心動魄的誦經聲又再度在我耳邊響起,忽遠忽近
,聽來像是夜梟嚎哭,又像惡鬼的奸笑。

  我緊握著護身符,手心裡全是冷汗,心裡不斷默唸著「阿彌陀佛」


  沒多久之後,一陣狂亂的夜風吹過,身旁周遭的霧氣風捲雲殘似的
消逝無蹤,那惡夢般的誦經聲也隨之戛然而止。

  皎潔的明月還在頭頂,我輕呼一口氣,突然聽見了莊仔的叫聲:「
靠北……原來你們在這裡喔。」

  莊仔帶著數人快步向我們方向跑來,他們的車子就停在後頭。打從
一開始我們就沒有離得很遠,只是身陷迷霧之中弄不清楚東西南北。

  當我站起身仔細環顧四周時,我腦子裡的神經啪的斷了一條線。

  原來……我們所站的位置,路旁滿滿的都是亂葬崗,那些無名無主
的墓碑東倒西歪的插在地上,我頭皮發麻,在心裡默唸了幾聲:「對不
起,打擾了。」

  或許那場霧,也許就是「它們」在警告我們別胡亂闖入它們的領域
。夜遊也該有點分寸,不該去的地方還是別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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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鬼故事

  「以前我念高中的時候也是參加田徑隊的,那所學校在北投的山邊
,為了練習方便規定校隊都必須住校。學校的設備很老舊,我們住的那
棟宿舍還算新的,平常練習完都會到體育場旁邊的廁所沖洗身體才回宿
舍休息。那廁所還是水溝式沒有小便斗的那種。

  我記得有一天練習完四百公尺接力之後,我和學弟還沒盥洗就先去
吃了晚餐,因為天色已晚,我們想回宿舍洗澡,但是好死不死宿舍停水
,那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還有一個多小時就得熄燈睡覺,我和學弟只
好摸黑到體育場旁邊那間舊廁所用水。

  簡單沖洗完身上的汗水之後,學弟突然說他肚子痛想上廁所,一溜
煙的躲進木門裡拉屎。我就對他說要先走了,晚上還得寫作業呢。學弟
大聲應了我,於是我就先離開了。後來過了半個小時吧,我看見學弟臉
色蒼白,跌跌撞撞的回到宿舍,他說,我走了之後他在廁所裡碰見了很
恐怖的事……。」

  辰育說話的音調很低,很有技巧的帶起大家緊張情緒,他說到這裡
停頓了一下,我們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只聽得辰育繼續說下去:「他在蹲廁所的時候,聽見隔壁那間傳來
一連串細碎的說話聲,連珠砲似的毫不間斷,但是很小聲,他必須凝神
傾聽才聽得見聲音。一開始他以為隔壁有田徑隊的人在講電話,穿上褲
子就到隔壁敲門。沒想到他一敲之下,那道木門緩緩的開了,根本沒上
鎖。而裡面一個人也沒有。他心裡奇怪,會不會是自己聽錯了,才轉身
準備回宿舍,又聽見了那細碎的說話聲。這時候他就毛啦,但是該死的
又很好奇門裡面究竟是什麼聲音,學弟鼓起勇氣又把門推開,才往裡頭
看了一眼,他渾身寒顫不斷,轉頭用田徑隊跑百米的速度衝出舊廁所,
路上還摔了個狗吃屎。你們知道他看見什麼嗎?他看見了地上擠滿了臉
色發青的小孩子,嘰嘰喳喳的像是在講話,當他一推開門,那些小孩子
居然不約而同的抬頭注視著他,然後繼續鼓譟交談。原來他第一次推開
門的時候裡頭不是什麼都沒有,那群小孩子本來就躲在地上,只是他沒
看見而已。學弟說,他到現在都還忘不了那恐怖的嘰喳聲……還有那一
群青色臉孔的小孩子。」

  我們幾乎是屏著呼吸聽完辰育的鬼故事,頓時覺得身旁陰風慘慘,
好像隨時隨地會從暗處蹦出一群小孩子似的。露露膽子也小,才聽完辰
育的故事,她便嚷嚷著不要再聽了,怕晚上睡不著覺,一把拉著咪將洗
澡去了。

              ◎◎◎

  「再來呢,誰要講第二個故事?」我環顧四周,剩下的人你推我請
的沒有一個自告奮勇。

  我嘆了口氣,說道:「好吧,那讓我來講一個。」

  「那是在我國中時發生的故事,我念的那間中學,學生的平均成績
不算很好,大部分畢業生不是到車廠當黑手,就是隨便混個高工畢業然
後進入職場,能夠考上公立高中的人少之又少。我當然是屬於不太用功
的那一類型人,國三下學期,逼近暑假聯考的那一段日子,課堂上的時
間我幾乎都是趴在桌上度過。那時候我們的教室在三樓,我坐在窗邊,
從我的位置就能看見校門和大馬路,視野相當良好。

  每一間學校或多或少都會有些不可思議的傳聞,我的學校當然也少
不了捏造或杜撰出來的怪談,而其中最有名的一個就是不斷在校園內各
處出現的白衣女鬼。有人在置放體育器材的儲藏室聽見女人悽慘嗚咽的
哭聲,有人在大禮堂後方的音控室看見白影穿梭,傳得沸沸揚揚,搞得
學生們人心惶惶。我本身是從來沒碰過這檔事,所以只將它當作是茶餘
飯後消遣的話題,從沒放在心上。

  關於那個白衣女鬼的由來眾說紛紜,最讓人信服的說法是,她是在
學校工藝教室外頭平交道上自殺的女性冤魂。學校另一側緊鄰著鐵路,
全台北只剩這一段鐵軌尚未地下化,從南港到松山大約有四五個平交道
,其中一個位於學校工藝教室的右側。有一座天橋橫跨平交道上方,學
校說這是為了學生安全起見,平時路過的學生都必須爬上三層樓高的天
橋,而不能直接穿越鐵軌。

  國二時一次下午的工藝課,隔壁班的
同學正在聽工藝教師解說烙鐵的使用方法,突然有個女生大聲尖叫,她
看見了天橋上有位女性跨過了護欄,站在橋邊搖搖欲墜。女學生立即通
知老師報警,雖然警察局就在左近,還是來得慢了點。那位死意甚堅的
女性算準了火車駛過的時刻一躍而下,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火車撞得支
離破碎。屍塊和鮮血噴得到處都是,眼睜睜看著女人自殺慘狀的學生們
驚訝無比,還有人因此情此景太過駭異而嚎啕大哭,幾天之後全班接受
心理輔導,避免在心裡造成陰影。

  而那位自殺的女性,據說當時正穿著一身白衣服。沒有人知道她為
什麼自殺,也許是生活困難,也許是感情糾紛,總之從那天之後,校園
裡就出現了白衣女鬼的傳聞。那天,我記得正在上國文課,那些之乎者
也的古文對我來說就像火星文,有聽沒有懂。

  很快的我趴在桌上進入夢鄉,不知道睡了多久,隱隱約約聽見有人
叫我的名字。『阿烏……阿烏……』我睜開眼睛往窗外看去,迷濛之間
看見了窗外的大王椰子樹上站了個白影子,飄飄蕩蕩的隨風搖曳。一看
見鬼影,本來睡意正濃的我立即清醒了過來,那時候還以為自己睡迷糊
了眼花,我揉了揉眼睛再看一遍。結果,那道本來在椰子樹上的影子瞬
間拔至窗邊,貼著窗凝視著我。

  我頓時從背脊涼到頭頂,那女人的相貌五官能夠清楚的辨識,一頭
黑色長髮,她臉上血跡斑斑,五官扭曲得不成人形,咧開一張碎裂的嘴
笑著,笑得我毛骨悚然。只見女鬼舉起她折斷的右手,緩慢的向我招手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我連忙閉上眼睛不敢再看,直到我被老師的課本打在頭上,才驟然
驚醒。窗外雲淡風清,什麼也沒有,但是我很肯定那不是個惡夢,班上
有人發現,在那女鬼貼著窗的部位,還殘留的淡淡的灰色掌印,就像血
跡凝固之後的紫灰色。

  我再也不敢說學校裡的白衣女鬼是個可笑的捏造謠言了,因為我親
眼見她出現在我的面前。『她』確實存在於校園裡面……。」

  聽我說完鬼故事,莊仔才徐徐吐出一口長氣,猛搓身子笑道:「幹
你娘毛死我了,雞皮疙瘩一直掉!」

  俊開更是一邊摀著耳朵又忍不住好奇想聽,這時候阿平突然驚恐叫
了一聲:「俊……俊開,你後面!」

  俊開被他這麼一叫,憑空彈起,我從沒見過一個人可以跳得這麼高

  「靠北,我後面怎樣啦。」他連忙跑離原來的座位,躲到莊仔身旁

  阿平哈哈笑道:「嘿嘿,你後面……什麼都沒有!」原來只是阿平
頑皮捉弄膽小的俊開罷了。

  我看見逐漸微弱的營火無力的曳動著,忽左忽右,就像是受到某種
力量牽引,擺動方式極不自然。

  辰育一臉愁容,站起身說道:「到此為止吧,不要再玩了。我有點
累,先回去睡覺。」

  「辰育你有沒有搞錯啊,才講兩個故事耶。」阿平大叫。

  辰育沒有理會阿平的怒吼,執意回房就寢,這時候我發現身後快要
熄滅的營火忽然旺盛了起來,閃爍著青藍色的光芒。

  俊開看傻了眼,當下拔腿就跑,廣場上的氣氛本來就有些陰森,俊
開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壞了其他人,大家不明就裡的跟著他跑進旅社內。

              ◎◎◎

  十個人聚集在一間大通鋪房內議論紛紛,沒有人能夠解釋營火突然
旺盛暴烈的原因,我問小香,露露和咪將人在哪裡。

  小香說:「可能還在洗澡吧,從她們說要去洗澡到現在也不過十幾
分鐘,女生洗澡沒這麼快啦。」

  此時,忽然聽見公共浴室傳來一聲驚駭的尖叫聲──是露露的聲音
。小狄第一個衝出寢室,我和俊開緊跟在後,公共浴室就在樓梯口右側
,我們才跑到門口就看見露露裹著浴巾衣衫不整的跑出來,她臉上的表
情驚恐無比,不知道碰到了什麼事。

  「咪將……咪將還在裡面。」她語帶哭音的說。

  俊開跑進浴室,將幾近昏厥的咪將抱了出來,我追問兩人發生了什
麼事。

  露露驚魂未定的哭道:「剛才我們進去洗澡,那是有隔間的淋浴室
,我和咪將就在隔壁間。洗到一半我才發現忘了帶沐浴乳跟洗髮精,就
跟咪將借。過沒多久,就有一隻手從隔板底下的空隙遞了兩包便利包給
我。我拿了就洗頭洗澡啊……可是後來又有一隻手拿了洗髮精沐浴乳遞
過來,我覺得很奇怪就沒去接。咪將問我說怎麼不拿,不是忘了帶嗎?
我才想到,那……那一開始那隻手是誰的?」

  站在一旁的辰育將我拉到一邊,附耳悄悄的說:「我早就說不要講
鬼故事,這下麻煩了。」

  「怎麼說?」我奇道。

  他嘆了口氣:「我本來不想跟你們說,其實我看得到那種東西……
。今天上山之後,我就看見數量不少的好兄弟一直跟著我們的車隊。到
河邊撿木材的時候也是,剛才講鬼故事的時候,大家身旁都有那種東西
在,你越講它們越好奇,就越貼越近。」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沒想到這次出遊會碰到這樣的事,小狄將女孩
們安頓好之後跑來和我們商議,阿平說道:「現在大半夜的,手機又不
通,騎車下山也危險,我看還是捱到早上再回去吧,大家擠一間壯壯膽
。」

  不用他多說,相信女生們也不敢睡另一間通鋪了。

  我奇道:「阿平你手機不是能用嗎?聽說這裡中華可以收到訊號。
」傍晚的時候阿平曾經撥電話給我,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他一臉怪異:「我又不是中華的門號,況且從上山之後我就沒用過
手機了。」

  「你不是有打電話給我?」

  「鬼才打電話給你咧,沒訊號怎麼打?」阿平笑道。

  他笑得輕鬆,可我汗毛直豎,原來傍晚那通電話不是阿平打的,那
麼,電話裡那個聲音滄桑沙啞的男人又是誰……?

  隔天我們逃難似的下了山,沿路催緊油門,僅花了上山一半的時間
就回到學校附近,深夜在山頂的舊旅社裡碰見如許靈異現象,誰也沒有
心思繼續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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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雜訊

  後來,我家就不再開牌局了。

  反倒是莊仔那個大嘴巴在班上大肆宣揚我家鬧鬼的事情,使得我家
變成了熱門觀光景點,消息不知怎麼的在系上傳開了,竟然還有不怕死
的學長放話要來我們家開試膽大會。

  我和小狄、俊開也只能拼命消毒,畢竟那裡是我們住了快一年的地
方,他們兩人也沒真碰過什麼怪事,而我隱隱覺得,那個女孩對我們並
沒有惡意,老實說也並不怎麼害怕。

  大一下學期的期中考結束之後沒多久,班上來了一位轉學生吳辰育
,身材高大,據說原本是田徑隊的好手,由於家裡的因素才轉學到我們
學校來。

  像辰育這種高大帥氣的運動健將在我們這種女生比較多的學校就吃
得很開,才第一個禮拜就有別系的女生聞風而來,下課時藉故經過我們
上課的教室,在外面探頭探腦觀望。

  新來的轉學生成為眾人的目光焦點,一舉一動都備受矚目的時候,
原本在班上人氣很旺的莊仔就有些吃味,抽菸的時候總三不五時對我們
碎碎唸,說這轉學生看起來很高傲自大,一雙眼睛長在頭頂,目中無人
的樣子。

  我倒是沒有這種感覺,辰育應該是個蠻好相處的人,只是剛到一個
陌生的環境,自我防衛心態比較重的關係。

  那天我和莊仔趁著短短的下課空檔衝到學校裡的便利商店買飲料,
坪數不大的商店裡擠滿了飢渴的學生,寸步難行的情況下我眼尖看見了
辰育站在門口發愁,我順手拿了瓶綠茶高舉右手向他揮舞。

  辰育釋出笑容向我點了點頭,就這樣,這小子也加入了下課十分鐘
抽菸組的陣容裡。

  和辰育混熟了之後才知道原來這小子沒交過女朋友,從小到大都念
男校,還有正妹恐懼症。枉費他生就一張陽光俊俏的臉孔,和女人講話
竟然會緊張結巴。

  考完了期中考,像我們這種平常就混吃等死的大學生自然而然的進
入靡爛模式,整天只想著要去哪裡玩,有人提議到桃園拉拉山進行兩天
一夜的班遊。

  這是個好主意,我舉雙手雙腳贊成,這次負責策劃班遊的人是阿平
,他這人不管天氣冷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理平頭,是個平頭造型愛好
者。

  由於阿平參加過登山社,又會玩攝影,對台灣的名山大川如數家珍
,這次的旅遊展現了他的長才,包括住宿地點和旅遊路線都是他一手包
辦,我們只要負責出人出車就行。

  這次的班遊一共有八男四女共十二個人參加,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
週末,我們六台機車浩浩蕩蕩沿著台七線省道往角板山出發。

              ◎◎◎

  拉拉山又稱達觀山,位於桃園縣復興鄉與台北縣烏來鄉交界處,是
一個著名的觀光勝地,尤其盛產水蜜桃名揚國內外。

  拉拉山是泰雅族語,意思是「美麗的山」,穿越大溪之後沿著蜿蜒
的山路往上走,就進入了拉拉山範圍之內。

  我的機車後座載的當然是小香,她大一的時候就曾經來過拉拉山一
次,當時風光秀麗的山景使她深深著迷,是以這次我向她邀約,小香絲
毫沒有考慮便一口答應。

  小狄和露露也是一對,上學期迎新宿營發生的那件事,讓他們倆變
成了一對歡喜冤家,平常吵吵鬧鬧的,感情倒是還不錯。

  阿平帶我們來到拉拉山靠近神木保護區的一間旅社,第一天光騎車
上山就花了我們五個多小時,到達旅社門口時全體人員都已經疲累不堪
,騎車的男生累,坐車的的女生更累。

  旅社看起來雖然有點老舊但是規模不小,是一棟四層樓高的建築,
前庭還有個大廣場面對著深鬱鬱的山谷,景色相當宜人。

  比較奇怪的是,櫃臺只有一位歐巴桑看顧,整間旅社算來算去也只
有四位工作人員。

  阿平笑說:「現在不是旅遊旺季,所以工作人員比較少一點。」

  我左右張望,旅社的停車場裡除了我們六輛機車,還有一台轎車跟
休旅車,除了我們之外另有兩組人馬也住在這間旅社裡。

  露露一聽高興的大叫:「哇,那晚餐可以在庭院烤肉嗎,開個營火
晚會啊!」

  「我可以和老闆娘交涉看看,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

  行李大致安頓妥當之後差不多已經是傍晚時分,我和小香跳上機車
騎到附近的制高點看夕陽,這次我們訂了兩個大通鋪,男女各一間。

  我對於沒辦法和小香共處一室感到有點惋惜,不過我們的感情還沒
到那個階段,這種想法只能偷偷藏在心裡。

  天邊的雲彩很快的被夕陽的霞色渲染成一片紅橘,視野無比開闊,
我們肩並著肩遠眺著天地壯闊。我這輩子從沒見過如此壯觀的夕色,心
內大受感動,轉頭看小香,她也是一臉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夕陽真的好美,和我去年看的一樣,好感動喔。」她說。

  「很浪漫的感覺,小香,妳覺得現在是不是一個告白的好時機?」
我緩緩的說。

  「跟誰告白?」她也笑了,還假裝聽不懂。

  我望著逐漸隱沒山邊的橘紅色太陽,悄悄的牽起她的手:「妳覺得
好不好?」

  「你覺得好就好……。」也許是浪漫的氣氛感染了她的情緒,小香
側頭倚著我的肩,並沒有放開手。

  突然一道聲音從我們身後爆開:「哇靠!你們什麼時候搞定的啊!
」是小狄的聲音。

  「偷偷來喔。」露露指著我和小香吃吃的笑。

  我莞爾回頭,見他和露露手攜著手散步經過,四個人相視而笑。

  「阿烏,這邊手機好像都沒訊號,你的是哪一家門號?」小狄拿出
手機遞到我的面前。

  「這邊深山耶,手機怎麼可能有訊號,應該只有和信那種『什麼鬼
地方都收得到』的才有訊號吧。」我笑說。

  山裡的天色暗得很快,我們必須趁著天色尚未全黑之前回到旅社,
否則萬一因為視線不良而失足跌落山谷可不大妙。

  這時候我的手機突然響了,吵鬧的來電鈴聲在空靈寂靜的山裡顯得
無比刺耳。我心想:「剛看不是沒訊號,怎麼突然又有訊號了?」方才
我和小狄的手機收訊都是零格,也許是移動位置之後接收到了訊號吧。

  接起電話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訊號相當不清晰,一個男人講
話卻被雜訊的聲音掩蓋,我聽不太懂他在說什麼。

  沙啞嘈雜的聲音十分難以辨認,我隱約聽見對方一直說:「還不…
…回……來……。」

  幾秒鐘之後電話自動斷了,手機又回到沒有訊號的狀態之下,「也
許是阿平打電話叫我們回去吃飯了吧。」我說。

              ◎◎◎

  旅社準備了豐盛菜餚等待我們享用,大學生出來玩重視的其實是氣
氛,對吃的東西也不太在意,我胡亂扒了幾碗飯,還洋溢在告白成功的
喜悅之中。

  小香顯得相當鎮定,吃完飯之後就說要先去盥洗,準備晚上的營火
晚會。

  我聽旅社的老闆娘說,附近的溪谷岸邊有不少漂流木可供升營火使
用,便拉了俊開和辰育去撿木頭。我們拿著手電筒走了十分鐘左右的山
路,眼前是一條寬闊的河流,水勢奔騰壯觀,而河岸邊到處都是光禿禿
呈現乳白色的乾木,我吐了舌頭說道:「靠,颱風過後都這樣嗎,山上
不知道被沖了多少樹木下來。」

  辰育臉色不佳,一路上都繃著臉不作聲,我笑說:「你怎麼啦?白
天載女生還不習慣嗎?」

  他彎腰扛了塊一公尺長的木頭,輕鬆上肩,苦笑道:「沒事的,我
們趕快回去吧。」

  俊開突然出聲:「阿烏你看,有銀河。」

  我抬頭往上看,赫然看見了遍目的銀色光點,毫無秩序的緊緊相連
,我讚歎著,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星空,一張黑布似的夜空被銀
色大軍占據,星星數量多到無法分辨出夏季星座的位置。

  我望著星空一時出了神,突然肩膀被人猛力一拍,嚇得我差點跳高
三尺。

  「走了,我們趕快回去,他們都還在等呢。」原來是辰育,他提醒
我們該走之後,頭也不回的快步往回程路走。

  我心裡疑惑為什麼這小子一副怕得要死的模樣,山裡夜色優美,清
風徐徐,晚個幾分鐘回去也不會怎樣,他心裡肯定有鬼。

  回到旅社前廣場,眾人見我們滿載而歸,齊聲歡呼,我借來了瓦斯
噴燈,創造出一個華麗壯觀的營火堆。十二個人圍著營火坐下,高舉啤
酒,暢快的乾了一口。

  小狄倏地起身,向大家宣布:「我們現在有營火晚會,想必大家都
知道接下來應該進行什麼活動了吧。」

  莊仔舉手大叫:「老鷹抓小雞嗎?」

  「抓你老母啦,當然是鬼故事大賽啦。」小狄此言一出,眾人笑成
一團。

  「天啊,好有氣氛喔,要怎麼玩?」小香抱膝,火光映在她的臉上
,忽明忽暗閃爍不定。

  「你們有沒聽過『青行燈』?」

  眾人面面相覷,誰知道什麼青行燈,淡江的宮燈傳說我就略知一二
。只見小狄故弄玄虛,壓低了聲音一臉陰騖的說:「所謂的『青行燈』
就是,我們全部的人輪流講鬼故事,講到第一百個的時候,就會開啟通
往地獄的大門,到時候………。」

  「幹,你漫畫看太多吧,少在那邊瞎唬爛。」莊仔跳起來大叫。

  「這樣吧,我們先一人講一個鬼故事,然後投票表決,最不恐怖的
那個人乾掉三罐台啤,這樣不錯吧。」小狄笑說。

  還沒開始講鬼故事,俊開已經和他的女友咪將抱在一起發抖了,小
倆口都是屬於膽小如鼠的那一類型。

  辰育突然說:「我覺得……還是不要玩比較好吧。」

  不過他的建議被眾人鼓譟聲浪淹沒,硬拱著他說了第一個鬼故事。

  「唉,你們真的講不聽。好吧!要玩大家來玩。」辰育清了清喉嚨
,示意眾人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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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麻將

  大一下學期,我們已經習慣了大學生活,想當初剛進大學的時候,
期中考之前還會看點書應付考試。到了下學期,除了班上幾個本來就很
用功的同學之外,我們幾個菸友牌友早就不把考試放在眼裡,每逢大考
都是熬夜死背課本,拼個剛好及格就行。

  我和小狄、俊開三人還是住在跟趙先生租來的房子裡,後來沒發生
過什麼怪事,時間一久我也忘了之前的恐懼感。

  那一陣子我們時興打麻將,每隔幾天總要摸個兩圈才過癮,我們的
公寓自然成為開業的麻將館,想來打牌的同學報名踴躍還得排隊登記。

  可能是人多了陽氣旺,所以那個躲在我家裡的女人也不敢現身,這
樣也好,省得我成天提心吊膽。

  直到現在我依然認為那是精神恍惚下的錯覺,長這麼大也沒真看過
鬼,很多時候都只是自己嚇自己而已。

  下學期期中考過後的週末下午,我一個人待在家裡不知怎麼的昏昏
沉沉,沒有什麼活力,雖然外頭天氣晴朗,豔陽高照,我卻不太想出門

  我躺在床上,心想晚上還有四圈麻將要打,不如就先睡個覺養足了
精神再開始方城之戰。一時半刻,還睡不著,就先打開電視來看。房間
的電視是我從家裡搬來的歌林十四吋舊電視,畫面小就算了,還因為年
份太久映像管老化,整個電視螢幕呈現出來的顏色都偏紅色,要不是客
廳還有一台電視,我也不會繼續忍耐這台老古董。

  側躺枕著枕頭,有一搭沒一搭的換著台,五十幾台之後的訊號衰弱
,不管轉到哪一台都是畫面不清沙沙作響。

  我快速的按著遙控器的按鈕,以一秒一台的速度切換著,像是打發
空虛的轉台遊戲。

  當我從六十五台跳到六十六台那一刻,本來應該模糊不清的畫面雜
訊憑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女人形象似的東西映在電視畫面上。

  短短一秒鐘的時間,那印象卻深深烙在我的眼裡驅趕了睡意,我嚇
了一跳,連忙將台數往回按,可是不管我在六十五與六十六台之間怎麼
切換,畫面一直是紛亂的電子訊號和嘈雜的音效。

  看見那酷似女人的影像之後,我越想越是發毛,整個房間瀰漫著一
種難以言喻的詭異氛圍,似乎有人躲在暗處注視著我。我抓起被子蓋住
頭,閉上眼睛試圖什麼也不去想,只不過生性犯賤,一閉上眼睛,就能
看見那個模糊女人的臉在我眼前飄忽不定的浮動。

  然後逐漸變得清晰,一個很年輕,眼角帶點陰鬱卻笑容可掬的女孩
子,我看見她在夢裡向我微笑,嘴巴不停的說話,但是我什麼也聽不見

  意識逐漸模糊,而那女人的輪廓緩慢的煙消雲散,飄入了夢境的黑
暗裡。

              ◎◎◎

  「那晚……是妳在對我唱歌嗎?」

  傍晚六點我睜開眼睛,身下的被褥讓冷汗浸得濕透,我覺得胸口煩
悶,睡了四個小時,精神還是萎靡不振。

  走進浴室沖涼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女人的神色與小香有些相似,會
不會是我一直想著小香,所以出現了幻覺?這一段日子,我和小香因為
住得近,常常一起行動,兩人之間也因此存在著某種莫名的情愫。

  簡單的說就是正處於曖昧期,不可否認的我對她蠻有好感,只是無
法捉摸女人的心思,深怕一個告白便讓所有希望成空。

  想到這兒,也就漸漸的釋懷了,洗澡洗到一半,突然外頭傳來一聲
轟然巨響,把本來就提心吊膽的我嚇得差點去撞牆。外頭傳來俊開的聲
音:「喂──有沒有人在家!我回來啦!」俊開的心情很好,也許是因
為剛交了新女友的關係。

  我在浴室裡大喊:「我在啦,門不要關得那麼大力,弄壞你要賠喔
!」

  我還聽見觀光系倪叔的聲音,這個人其實只大我們一屆,因為長得
太臭老,行為舉止都像中年人,又一口台灣國語,漸漸的被人取了綽號
──倪叔。

  「還有誰要打?」我穿上衣服,頭上包著浴巾一副可笑的印度阿三
模樣。

  「小狄回家了,我有問莊仔,他待會兒會過來。」俊開扶了一下眼
鏡,一切都安排妥當。眾人到齊之後開始骰莊,我一骰就是三個六,十
八點豹子,「啊哈,今天我要通殺你們三家了,先把錢準備好吧。」我
哈哈大笑。

  倪叔口齒不清的說著:「幹,搞不好是你一家烤肉三家香,還沒睡
醒喔。」

  倪叔說的話沒錯,那晚打牌,我幾乎把把放槍,運氣背到北極去了
。兩圈還沒打完,我已經輸了三千多塊,放牌時精神壓力之大外人難以
想像。

  不管我如何盯下家,他們總有辦法吃個九張落地,聽牌後不是自摸
就是胡我的牌。

  連平常胡牌老實不客氣的俊開都不停的過我水,見我一臉屎樣心情
不太好,悶著不敢說話。漫長的第二圈終於結束,倪叔提議說:「我看
就打到這裡啦,阿烏好像很累,先休息吧?」

  我揮揮手:「不用,我去陽台抽根菸,休息一下就好。」

  輸錢是還不至於讓心情如此惡劣,運氣絕差怎也胡不到牌才是我悶
的主因。

  點了根菸,徐徐吸進肺裡再緩緩吐出的時候,彷彿連肚子裡的壞心
情也釋放了不少。不知怎麼的,我自言自語著:「如果……妳真的在的
話……就幫我贏錢吧。」

              ◎◎◎

  捻熄菸頭丟進一旁的菸灰缸裡,焦黑的殘渣冒出刺鼻難聞的氣味,
還有一股白煙繚繞在菸灰缸上頭久久不散。我沒有特別注意這現象,轉
頭走進屋內,摩拳擦掌準備第三圈開打。

  說也奇怪,一坐下來就覺得剛才鬱悶無比的心情有些微好轉,打起
牌來也特別鏗鏘有力。

  有人說打牌靠的是氣勢,當氣不順的時候就必須起來轉轉位置,去
廁所洗個手,或者換件衣服等,主要還是藉由外界器物的轉換鎮定自身
心神。

  當氣順的時候,很容易就能想摸什麼來什麼,整副麻將一百四十四
張牌,偏偏就能摸到絕張中洞聽牌。

  一開始大家都還嘻嘻哈哈,邊打牌邊說些垃圾話,只不過當我上莊
胡了個自摸大三元之後,面前的三個人臉色都沉了下來。

  接下來就是爽到翻天覆地的連莊胡牌,我的運氣終於回來了,進牌
速度奇快無比,不管是自己摸進的還是上家放槍的牌,都精準無誤的湊
進我的牌型裡。

  「不是抽了根菸就變這麼威吧,那我也要去抽根菸。」倪叔嘆了口
氣,在我連六拉六自摸之後,前兩圈輸的錢全數回到我的口袋裡,既然
他想抽菸,我也不太在意傳統連莊不能離開牌桌的規矩,我當莊的時候
自然是我說了算。

  「那就休息一下,抽根菸喝口水再來吧。」我笑說。

  莊仔也是一臉憂鬱,第三圈打到半夜兩點半還在東西風,他們也都
感到疲倦。

  我們等到莊仔上完洗手間便繼續牌局,雙手在桌上抓著牌一陣搓洗
,每個人都不太想說話,動作迅速的疊牌抓牌。

  倪叔可能動作太大,抓牌時不小心飛了一張牌出來,掉在地板磁磚
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他罵了一聲幹,連忙彎腰撿牌。

  我們聽見低著頭的倪叔嘴裡不斷碎碎唸:「媽的,那張棺材板跑到
哪兒去了。」

  「棺材板」指的就是麻將牌中的白皮,有人稱為「白板」,也有人
叫它「棺材板」。他在桌底下摸了老半天,然後抬起頭說:「喂,找不
到棺材板,死人受風寒,怎麼辦?」

  我聳聳肩,從麻將盒裡拿了一張沒有花色的備用牌放在牌組裡。

  「先湊合著用吧。」

  重新抓完牌,我起手摸進一張門牌之後稍微理了理牌,只是當我看
清楚手中牌型之後,心裡連莊的喜悅感已經蕩然無存。

  我的手中共有青發紅中各三張,白皮一張,而餘下的牌型是索子一
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共九張,我的手不由自主的發抖,手裡還抓著剛摸進
來的門牌。

  那張牌我不用看也知道是什麼牌,光滑的牌面一摸便知是張白皮。

  很顯然的,這是一把天胡大三元。

  我慢慢的把牌放下來,神色怪異的對三人說:「我們別打了。」

  俊開一臉不滿,有點生氣的說:「幹嘛不打,摸了門牌就趕快丟出
來啊,我們又不是輸不起。」

  「對啊,小錢嘛。」倪叔和莊仔也一搭一唱的說。

  於是我只好將牌推倒,苦笑說道:「天胡。」

  俊開臉色剎那間一片慘白,「幹……這不可能啊……!」他見我抓
門牌白皮自摸,像是見到鬼似的。

  「怎麼了?」我問道。

  俊開推倒他的牌,裡頭有兩張原本的白皮,也就是說,我和俊開手
中共四張白皮,其中有一張是倪叔弄丟的「棺材板」。

  這張牌無聲無息的「自動」回到牌桌上,並且被我摸進手中。

  我連忙回頭看麻將盒,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心裡大喊不妙,那張被
我親手拿出來的備用牌,不正好端端的躺在裡頭嗎。

  這種邪門的現象讓我們立刻決定停止打牌,一看時鐘,已經四點整

  「我看我們去吃四海豆漿吧,別打了,太詭異了啦。」我說。

  三人拼命點頭,到了這種時候也沒人想繼續待在屋子裡,誰知道接
下來還會發生什麼怪事。我們下樓發動摩托車,引擎的聲浪在萬籟俱寂
的清晨顯得加倍刺耳,這時候莊仔卻說了句沒來由的話。

  「俊開,不帶你馬子一起去吃喔?」

  俊開一臉狐疑:「你是打牌打傻了嗎,我馬子又不在家。」

  莊仔眼神恍惚,疲倦的說:「啊不然你房裡那個女生是誰?」

  「哪。」莊仔抬頭往上看,「她在陽台跟我們揮手啊。」

  倪叔大笑壯膽,猛力拍著莊仔的背狂笑:「你夠幽默,這時候還有
心情開玩笑,陽台上面哪有人啊。」

  「對啊,莊仔你別亂講行不行,亂毛一把的。」俊開的視線根本就
不敢往上看,自己住的地方要真躲著一隻女鬼,誰還敢繼續住下去?

  莊仔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怪了,剛才真的有啊?難道是太累看
錯了?」事到如今我們也只能選擇催眠自己假裝沒這件事,明天的太陽
依然會升起,而房子租約也依然未到期。

  他們跳上摩托車逃命似的走了,只有我還留在原地,怔怔的望著陽
台。

  望著那個和小香長得有些神似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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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廢墟

  度過了混亂的開學前幾個禮拜,一切才安頓下來,迎接我們的一大
難關「期中考」已在不久之後等待著我們。

  說也奇怪,那天之後我再也沒有在家裡聽見或碰見任何怪異的現象
,俊開膽子小,聽我描述完這件事後渾身發毛,直嚷著要搬出去。

  小狄反倒是出乎意料的鎮定,他安撫俊開說:「一個人待在陌生的
地方難免會有些恐慌反應,可能只是阿烏的錯覺,你幹嘛大驚小怪。」

  所幸後來幾個禮拜都沒有出現怪聲,大夥漸漸的也就忘了這件事。
期中考之前系學會舉辦了歡迎本系新生的迎新宿營,所謂的大學生活,
精采之處就在這些營隊和聯誼,自然是我滿心期盼的活動。

  宿營的前兩天,我和小狄躲在學校垃圾場附近抽菸,聊到了這次迎
新宿營的地點。

  「我們系上還蠻大手筆的,迎新居然去谷關泡溫泉,聽說別人都只
是在操場集合烤肉而已耶。」小狄笑說。

  我瞪大了眼睛:「什麼啊,烤肉高中就烤到不想烤了,上了大學還
來這一套?幸好我們的學長姐夠誠意,否則那幾千塊的系費繳下去還真
冤枉。」

  小狄點點頭說:「我本來不想繳的,系外套那麼醜,穿在路上還嫌
俗氣咧。」說到這裡兩人同聲大笑,「阿烏,迎新活動的時候肯定會有
夜遊或試膽大會,到時候你可以把之前在家裡碰到的狀況加油添醋一番
,應該會嚇死不少人吧。」小狄說。

  「不要啦,亂恐怖一把的,我們還得住到學期末耶。」我說。租屋
契約一簽半年,當然沒辦法說走就走,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對貧窮的
大學生來說,萬把塊的押金可不是小數目。

              ◎◎◎

  兩天後,我們一百多名新生加上擔任團輔工作人員的學長學姐們浩
浩蕩蕩的上了遊覽車,出發前往谷關溫泉鄉。谷關的溫泉名聞遐邇,山
谷裡飯店林立,遊客也絡繹不絕,知名度與廬山溫泉比肩。

  我從來沒去過谷關,前一天晚上竟然像迎接校外教學的小學生般興
奮失眠,俊開和小狄倒是老神在在,他們說谷關去過幾百遍,早就沒什
麼新鮮感了。

  才剛上遊覽車,我就看見露露披著外套睡覺,我笑說:「昨晚當夜
貓子啊,怎麼一上車就睡。」

  露露拉下外套,臉上浮現明顯的黑眼圈,她吐舌笑著:「晚上太興
奮睡不著,結果竟然一整夜沒睡。」

  「拜託,妳小學生喔,那麼興奮幹嘛。」我表面上恥笑露露,其實
自己還不是一樣沒什麼睡。車程大約兩個多小時,沿路上同學們吵鬧無
比,體力耗盡的我癱在最後面的位置,被那些惱人的噪音弄得有些精神
衰弱。

  正當睡意綿綿,神遊天外和周公下棋的時候,我的肩膀突然被人猛
力一推,嚇了我一跳。

  「還睡,已經到了啦。」露露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看著我,原來我
不知不覺中睡著,而遊覽車已開進了谷關溫泉區。

  那些有的沒的促進新同學們之間感情的團康活動我已經記不太清楚
了,一整個白天我都昏昏沉沉,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之中。

  一直到傍晚吃完飯後是分組自由活動時間,大二的小香負責帶我們
這組新生。由於小香是我的直屬學姐,大家也就比較熟絡,小狄提出意
見:「我們去夜遊好不好,從那吊橋上面看夜景應該不錯吧。」

  谷關的夜晚燈火璀璨,白天剛到這兒時還覺得有些飯店的設施老舊
,外牆也欠缺清洗,不過一到晚上整個谷關就像山頭起火,景色絢麗奪
目。

  小香聳聳肩,「沒差啊,要夜遊就走吧。」

  我們這一隊共有八個人,加小香九個,一行人嘻嘻哈哈的往橫跨大
甲溪的吊橋走,小狄帶頭在最前面,他說谷關像他家後院,以前來的時
候曾經發現一塊廢墟,想帶我們去試試膽子。

  露露神色不安,躲在我後頭說:「不要吧,我很怕那種東西耶……
。」

  小狄哈哈大笑,拉著露露說:「不要怕,真的有鬼跑出來我會保護
妳啦。」我面露微笑,這小子動作真快,原來這次的夜遊是替自己做打
算。

  剛上大學的男生,除了交女朋友外我想不到任何一個有益身心健康
的活動,小狄顯然將目標鎖定在露露的身上。我一手勾著俊開,一手勾
著小香,笑說:「那我們就來個三人行必有我師。」

  其他的同學也就順勢男女一組兩兩相對,由小狄帶路往他所謂的廢
墟走去。走過吊橋之後便是另一塊溫泉區的所在地,只是這裡的飯店數
量較少,還有幾間歇業,人潮比之另一頭少了許多。

  山裡的天氣較為陰涼,幸好天氣晴朗月色明亮,光靠月光就能提供
足夠的視線照明。

  我還是將手電筒抓在手裡,免得待會兒發生那種轉個彎就伸手不見
五指的突發狀況,在山裡面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還是小心為上。

              ◎◎◎

  沿路上小香講了幾個學校的靈異傳聞增添恐怖氣氛。

  據她所言,我們學校自從五年前新建體育館完工之後,不知為什麼
每年都會有學生從體育館頂樓跳樓自殺。連續四年發生自殺事件,讓學
校也不得不去重視這恐怖的巧合,用鐵鍊和大鎖牢牢鎖死體育館頂樓天
台大門,並且明文禁止學生踏入體育館七樓以上區域。

  學校做出預防措施的那一年,也就是去年,果然確保了學生的安全
,沒有發生跳樓事件。

  俊開說:「既然沒再發生了,或許都只是巧合吧,之前也聽過常發
生臥軌自殺事件的平交道其實都只是名氣響了,讓一些想自殺的人潛意
識的往那邊走去吧。搞不好學校的體育大樓也是這樣而已。」

  我看得出來俊開相當害怕,他本來膽子就小,我們現在又身處山林
幽暗之間,四周靜悄悄的,除了我們九個人的聲音外只剩蟋蟀螽斯一類
的蟲鳴聲。

  小香神祕一笑,又慢慢說:「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你們入學之前沒
多久,也就是差不多暑假快結束的那時候,有兩個住宿生用工具剪開鎖
住鐵門的鐵鍊,跑到天台試圖跳下去。幸好他們弄斷鐵鍊的聲音太大,
驚動了在體育館運動的其他學生,通報教官之後及時將這兩個人給救了
下來。否則,今年可是一次死兩個人……。更玄的是,這兩個住宿生都
是澳門僑生,他們放暑假沒有回家,兩個多月都在學校附近打工。教官
說他們當時就像著魔似的,拼了命的想爬過鐵絲網往外跳,動用了不少
人力才能成功阻止他們。」

  小狄陰沉的笑了一聲:「這就叫做抓交替。前年沒有死人,所以今
年多了一個名額。也許今年該死的那個人就在我們之中也不一定。」

  他這麼一笑,眾人都渾身發毛,只因那笑聲聽起來乾澀瘖啞,不像
是小狄中氣十足的嘹亮嗓音。

  露露嚇得都快哭了,用力拍著小狄:「你不要嚇人啦,我會怕啦!
」小香白他一眼,對露露說:「妳不要理他啦,故弄玄虛跟白癡一樣。
」她當然知道小狄愛玩想嚇人,只是在那之後持續步行的眾人陷入片刻
沉默。我一直在想,那一聲笑確實不像小狄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
…年過七十的老人笑聲。

  氣氛有點尷尬,我可不想敗興而歸,開口問小香:「我聽說教育大
樓也有一道封死的門,不知道是真是假?」

  「真的啊,聽說有人在那鐵門旁邊聽見另一側有個男人痛苦的喊叫
喘息,像是正在恐懼的迎接死亡,還不少人聽過呢。」

  「那不就變成熱門觀光景點了。」我哈哈大笑,只是整隊人裡只有
我一個人笑,真是丟臉丟到南天門去了。

  帶頭的小狄突然停下腳步,指著前方一處鬼氣森森的建築物說:「
到了,就是這裡。」我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在路口有個傾頹的老舊招
牌,上頭寫著「華夏溫泉莊」,而那一棟建築物給人感覺像是普通的木
造平房,和我們所住的那些裝潢華美的溫泉飯店不大相同。

  「這間旅館已經關門十年了,我小時候來這兒時就已經是這副斷垣
殘壁的模樣了。」小狄笑著,沒什麼異樣。

  「要不要進去探險?」他轉頭問大家。

  我和男同學們拼命點頭躍躍欲試,可女同學們除了小香之外都垮著
一張臉,也不能怪他們膽子小,因為眼前這間倒閉十年有餘的旅館實在
太過恐怖,半張朽爛的木門隨著風勢緩緩移動,庭院裡長滿了比人還高
的芒草,風一吹便沙沙作響。

  露露說:「我們一定要進去嗎,可不可以在外面等?」

  俊開第一個附和她:「我也不去,誰知道裡面有什麼東西……。」

  小狄斬釘截鐵的說道:「不行,我們好不容易走這麼遠到這裡,怎
能敗興而歸。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兩個人一組拿著手電筒進去房子裡,
繞一圈之後隨便拿個小東西出來。」

  我心想這小子還玩真大,就連小香也倒抽一口涼氣,臉色發白強作
鎮定。

  當下分組完畢之後,我和小香一組,由於沒有人想走第一個,露露
還死賴在地上不肯進去,我只好問小香:「學姐,我們先進去好不好?
不然這樣耗下去回飯店就太晚了。」

  小香點點頭,和我肩並肩走進芒草堆中,我們一邊撥開芒草找路,
還得一邊注意草叢中有沒有蛇。

  大約走了十公尺,我們站在只剩半扇的木門前,望著裡面深邃不見
底的幽暗,小香主動握緊了我的手。她的手心濕潤,滿是緊張的汗水,
原來平常凶悍的學姐也有這麼小女人的一面,讓我不禁莞爾。

  到了這時候當然要挺出男人的胸膛和肩膀,我拿手電筒往裡頭照了
幾下,帶著小香走進房子裡。

  走進屋子後右手邊是入住登記的櫃臺,上頭的櫃子旁掛著一幅黑白
人像,應該是裝飾藝術之類的東西,但在這種情況下看到這種照片還不
叫人嚇得腦袋發昏嗎。我也是心內惴惴,不敢叫小香往那邊看,我們前
方是木造的長廊走道,連接著一間間客房,而走道的另一側通往後方小
庭院,是個露天溫泉池。

  我看著牆上斑駁的淺綠色油漆,心想這種日式的木造建築搞不好還
是日據時代遺留下來的東西,小香突然腳下不穩,跌跌撞撞差點摔倒在
地,我一把將她拉著。

  「怎麼啦,腿軟喔?」我笑說。

  小香沒有說話,但是我能感受到她肩膀的劇烈顫抖。

  我知道她已經嚇壞了,此地不宜久留,我隨手抓了櫃臺上一個牙籤
桶,便拉著小香往外走,我聽見她喘氣聲逐漸急促,緊抓著我的右手不
敢放開。

  等到我們走出來的時候,小狄向我眨眨眼,半拖半拉的把露露帶進
去。俊開見小香臉色蒼白如紙還久久無法平復,直嚷著:「幹!我死也
不要進去,這樣真的玩太大了啦。」

  我讓小香坐在路旁,詢問她剛剛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會突然一個踉
蹌站不穩。

  小香心有餘悸的說:「剛我們走進去的時候,我就聽見耳朵旁邊好
像有人講話,窸窸窣窣的聲音,很小聲的像是在討論什麼東西。」

  「我覺得可能是太緊張聽錯了風聲還是什麼的,所以就沒跟你講。


  「然後呢?」

  小香眼角泛淚眼神裡盡是恐懼:「走進大廳之後,就在你抬頭看天
花板那時候,地上有隻手抓住我的腳用力往櫃臺的方向扯啦……。」

  我冷汗直流,一股戰慄穿透了背脊,那屋子裡真的有東西,而現在
小狄和露露還在裡面。

  就在這時候,屋子裡傳來一聲尖銳的慘叫聲,露露神色惶恐的奪門
而出,而小狄緊跟在後。

  「露露妳不要跑啊,我剛是嚇妳的,假的啦。」

  露露一跑到我們所在的馬路旁就腿軟坐倒,抽抽噎噎的哭著。

  「你幹嘛一直嚇她啦,愛玩也要看情況好不好。」

  小狄一臉無辜,「對不起嘛,我真的不知道她膽子這麼小,而且我
只是騙她櫃臺上面那張照片會眨眼睛而已。」

  「不是啦……嗚………。」露露像是鼓足了力氣才能說話。她舉起
顫抖不已的手指著小狄,大聲哭叫。

  「因為……因為小狄的肩膀上趴著一個老人啦!」

  所有人聞言紛紛張大了眼睛瞪著小狄,心裡毛骨悚然,想不到露露
真的看見鬼了。只見小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幹……開玩笑的吧,什
……什麼老人啊?」他像個稻草人硬邦邦的站著,想必他也是從腳底涼
到頭頂的最後一根頭毛吧。

  老實說我沒看到什麼趴在小狄肩膀上的老人,但是露露如此驚恐又
不是無中生有,會不會是真的有什麼東西一路跟著我們?

  「我覺得,還是別玩了,大家回頭吧。」我提議回旅館休息,俊開
等人立即同聲附和。

              ◎◎◎

  一路上我們加快腳步,幾乎是馬不停蹄的半走半跑回旅館,此次活
動總召阿詹學長看我們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還笑說不過是去個夜遊,
何必嚇成這副德行。

  我心想,要是他自己碰見了方才那種狀況,還不是會嚇得屁滾尿流
,躲在旅館泡溫泉的人說什麼風涼話。

  「阿烏,走啦去洗個溫泉去去霉氣,這麼折騰了一下我覺得渾身酸
痛耶。」小狄苦著臉,將我和俊開拉往大眾池泡湯。

  我們在更衣室三兩下脫得渾身精光,向服務員領取毛巾之後往戶外
大眾池走去。小狄走在我和俊開的前面,突然間俊開驚叫一聲:「小狄
你背後那是什麼東西!」

  這麼一叫差點沒把小狄嚇得拔地三尺跳起,他嘴裡猛罵國罵三字經
:「他媽的俊開還在玩,剛剛不是自己也嚇得半死嗎?」

  我沒有說話,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小狄的右邊肩膀看,看得他渾身發
毛……他的肩膀後面浮現了一塊淡紫色的淤青,很明顯的顏色,就像是
曾經被重物壓過的痕跡。

  也許,就是露露方才看見的那個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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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怪屋


  我是阿烏,今年二十二歲,四年前剛進大學的我曾經體驗了許多一
般人終其一生也沒有機會碰見的怪異現象。

  一切的起源都從那間屋子開始。

  西元兩千年,世間俗稱的千禧年。在很多人擔心自己的電腦會不會
面臨毀滅的同時,我跨越大學聯招的門檻進入了理想志願的學校。

  那間學校建於山凹之中,占地不大地勢卻是陡峭驚人,剛到學校的
那一天,我站在大門口望著幾百公尺外的山丘讚歎:「怎麼大學的樓房
都蓋在地形這麼崎嶇的地方,建築難度肯定很高。」

  與校門口地勢海拔落差足足有五十公尺以上的校舍便是我往後四年
所必須每天上課的地方。

  山上的氣候陰涼,雖然那時候是將近開學前的八月底,我只穿了件
短袖,當雲霧飄過身旁時不禁打了個哆嗦,略微感到寒意。

  學校裡零零落落的沒有幾個人,放眼望去也只有寥寥數位新生穿梭
於學校的建築之間,每個人的臉上都滿是興奮和期待。

  我們那個年代有此一說,大學的英文是Universty,翻成中文唸成
「由你玩四年」。

  升學主義當道的年代,國中苦了三年考高中,高中苦了三年考大學
,終於輪到一個沒有壓力的學習環境,大學新生們就像離家展翅高飛的
野雁,終於獲得了自由獨立的機會。

  老媽說,上了大學之後就是大人了,自己該做什麼與不該做什麼都
應該能清楚分辨,從這一刻開始學習自我管理。

  這些殷勤教誨當時我聽在耳裡覺得那簡直是一派廢言,小小年紀不
知天高地厚,滿了十八歲就以為自己是個成年人,後來想想還真是可笑
無比。

  所以我拒絕了大哥和老媽的好意,執意要自己找房子,我相信自己
能夠處理得很好。

  高中畢業的那個夏天我學會了怎麼上BBS蒐集資訊,學校的布告欄
上有許多租屋告示,我也不懂得如何分辨好壞,胡亂找了個電話便聯絡
房東。

  當下撥了電話過去,接起電話的是個中年男子。

  房東姓趙,是桃園在地人,他很熱情地向我簡單介紹了出租的房子
裡頭有什麼設備和租屋條件。

  一個月三千塊的房租還算合理,我想想也和自己預設的價格差不多
,於是和房東約好就在這個禮拜天看屋,距離開學只有短短一個禮拜,
我打算在那天一次選定中意的房間,不想花太大功夫在找房子這件事上

  房子是拿來住的,能遮風蔽雨周遭不太過吵鬧不就得了,何需自尋
煩惱。

  那時候我是這麼想的。

              ◎◎◎

  星期天我到桃園和房東碰了面,趙先生騎著破破爛爛的速克達在約
定的地點等待我,一見到我就熱情的招呼。趙先生的外型還挺有在地風
格,挺著個肥肚腩,嘴裡嚼著檳榔,說起話來聲若洪鐘,我還真想告訴
他,講話不用這麼大聲我也聽得見。

  他帶我到租屋處的路上沿路和我談天說笑,說什麼這裡地靈人傑山
清水秀,租他的房子唸書肯定考試都考第一名。

  我看他的車越騎越偏僻盡往山裡去,心裡嘀咕,這根本就是荒郊野
外鳥不生蛋的鬼地方,哪裡山清水秀地靈人傑了?繞過一條長約兩公里
的蜿蜒山路後,眼前出現了一個規模不小的社區。光看外觀,房舍的聚
落外表都還算乾淨。

  夏末的午後陽光和煦,微風輕輕拂動樹梢枝葉,耳裡還不時聽見悅
耳鳥鳴聲,突然間,我好像有點認同趙先生所說的話,這裡的環境的確
不錯。

  趙先生哈哈大笑,用力拍著我的背:「安啦,我姓趙的當房東十幾
年,還沒聽說過住戶不滿意我的房子,同學你大可安心租下去啦。」

  趙先生帶我上樓,他向我解釋,這裡原本是建設公司規劃蓋來給家
庭居住的社區,也因為需求導向,取名為「閤X歡社區」。

  但是因為入住率不如預期,所以建設公司將一些空房便宜的賣給了
這附近的投資客,專門拿來改裝成套房租給學生。趙先生就因為這樣,
一口氣買了四層樓,兩邊打通之後重新隔間出租給咱們學校的學生和附
近的上班族。

  「本來是有套房可以租給你,但是你剛好晚了那麼一點點,我現在
只剩一間家庭式的你要不要參考看看?」趙先生拿出鑰匙開了四樓的鐵
門領我進入。

  「哇塞,我一個人住三房兩廳會不會太奢侈啊,而且這房租肯定超
過我的預算吧。」我一聽傻眼,在電話裡他不是滿口答應有間小套房會
租給我嗎,怎麼突然變成一整間的屋子了?

  趙先生笑說:「我會算你便宜點啦,況且你還可以找同學一起住分
攤房租啊。少年仔,房東是為你著想,以後你交了女朋友,兩個人擠一
間小套房多彆扭,這裡二十幾坪我只多收你三千塊怎麼樣。」

  這條件聽起來的確誘人,坪數多了三倍,可價錢只高三千,況且還
能找同學一起分攤房租,算起來更省錢。略微考慮之後雖然已經躍躍欲
試,但是心裡還是有些猶豫,「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同學一起住耶
,如果找不到我不就虧了?」

  趙先生嗯了一聲,沉吟片刻之後對我說:「不然這樣,我給你一個
月緩衝期。第一個月我只收你五千,跟套房一樣的價錢。這個月讓你去
找同學過來一起住。」

  我左看又看,這間房子的裝潢雖然有點黃舊,也不過就和我家差不
多,房東大方的準備了沙發和電視,這麼好的條件確實不租可惜。

  於是我下了決定,反正開學在即也沒有時間多想,重點是我也懶得
一間一間看房子。

  「好吧,那我就租了。」我說。

  趙先生和我簽下租賃契約書,我們約定好從開學始算,一次付半學
期的房租。

  他將鑰匙交給我之後,便騎著機車離開。我看著自己的房間,心情
無比愉悅。

  終於,開始了屬於自己的生活。

  只是我忘了,當初看房時,心情太過暢快,竟然沒注意到那間浴室
沒有鏡子。等到我將東西全搬了進去,整理妥當之後我才發現,為什麼
這間套房的浴室沒有鏡子。

  我心內狐疑,打電話問房東,他說那是上一個房客弄碎了,還沒來
得及裝新的。

  我想不通上一位房客到底是在浴室裡幹了什麼事才會打破鏡子,難
道是在裡面練迴旋踢嗎?所幸只是沒有鏡子,對我來說並不構成太大的
影響,要是沒有馬桶那才叫糟糕。

              ◎◎◎

  很快的到了滿心企盼的開學日,第一堂課理所當然的是讓六十幾個
陌生的同學一一自我介紹,熟悉彼此。我的個性還算活潑外向,很快的
便與鄰座幾個同學聊了起來,同時不忘觀察班上正妹所占比例多少,坐
在我前方的女生叫做露露,身材高高瘦瘦,開學第一天就穿了件熱褲大
秀美腿給男同學們添福利。

  右邊的男同學外號小狄,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覺得這人怎麼殺氣騰
騰一臉凶相,聊開了之後才發現,他和我興趣相投,都是玩電腦的能手
。我說的是一天不上網就會死的那種人。

  後面那位仁兄來自基隆,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貌似斯文人,只不過當
他起立自我介紹時那一句:「大家豪,偶速王俊開……。」就讓全場忍
俊不禁,不少人忍笑忍得滿臉通紅。

  俊開的口音很本土,也頗合我胃口,第一堂沉悶的自我介紹課結束
之後,我的菸蟲立時癢了,只是剛到學校還不曉得哪些地方能夠抽菸,
在椅子上還有點坐立難安。

  小狄走到我的身旁問道:「阿烏,你抽不抽菸?」

  聽見他這句話,我差點沒感動的飆出淚來,眼前彷彿看見了活菩薩

  「走啊,找個地方抽菸,忍好久都快受不了了。」我笑說。

  這就像是一種不成文的交際活動,本來不甚熟稔的同學們見我和小
狄找地方抽菸,紛紛像聞見蜜糖的螞蟻般靠了過來。幾個男同學一起抽
菸,因為有了初步共通的嗜好很快便搭上話,我見機不可失,就詢問在
場數人找到房子了沒,有沒有意願跟我一起分攤房租。

  小狄第一個答應,他和我一樣都住在台北,離學校不遠也不近,是
個尷尬的距離。他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花錢租房子,還是克難一點騎車
上學就好。

  俊開也說,他還沒找到喜歡的房子,開頭第一個月先跟我住,他打
算慢慢找。

  一支菸的時間讓我多了兩位室友,也解決了我的困擾。

  等到他們兩位老兄陸續安頓好行李之後已經是兩個禮拜之後的事了
,在這段期間,我們的家變成了同學們最喜歡的集會場所,地方夠大,
又有沙發電視,常常聚在一起吃火鍋飲酒作樂。

  每天家裡都是人聲鼎沸直到深夜,我很滿意,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大
學生活。某個週末,小狄和俊開不約而同的說要回家,只剩我一人留在
桃園,自從住進這間屋子以來,我還是第一次週末獨自待在租屋處。

  我想也許禮拜六晚上還會有不少同學來這裡玩鬧,也就沒放在心上

  禮拜五的傍晚,房東趙先生聯絡了我,說找了工匠來替我們裝鏡子
,我一聽大喜,浴室裡沒有鏡子的確是件非常不方便的事,刮鬍子的時
候常不知道刮乾淨了沒。

  那位玻璃行的師傅在約莫七點多的時候按了門鈴,一進門就對我說
:「同學,要裝鏡子的是這間沒錯吧?」他看起來滿臉疑惑,不知是何
因由。

  「對啊,你都按我家門鈴了,趙先生沒跟你說要裝哪間嗎?」我更
是一頭霧水。

  「是有啦。只是我來這裡裝鏡子,光這兩年就已經是第三次了……
。」師傅說得玄,我還沒搞清楚他的意思,他已經走進浴室開始動工。

  老師傅的技巧純熟,三兩下就把一面新鏡子裝好,使浴室恢復了原
來的整體感,原來少了一面鏡子竟會如此突兀。

  「師傅,你是說這間屋子的鏡子常常破掉?」我問他。

  「謀啦,可能是我記錯了,不然就是住這間的情侶都會吵架摔東西
吧。」他面容僵硬,乾笑幾聲之後讓我簽了施工單,隨即轉身離開。

  新的整容鏡裝設好後,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感覺有些異樣。或許
是沒在這間浴室裡這樣看過鏡子裡的倒影吧,我試圖說服自己。

  隔天晚上,我到學校附近的市集張羅了晚餐之後騎車回家,這條通
往閤X歡社區的蜿蜒山路晚上沒有路燈,是以騎車的速度也不能太快,
避免發生危險。

  道路兩側林木茂密,陰鬱幽森,時序還是夏末,我卻感到一絲寒意
沁入心扉,這條平常騎慣了的山路,今晚感覺不太一樣。

  晚風切過耳梢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哀淒的哭嚎,又像怒極之後的狂吼
,總而言之讓我感到不太舒服。五分鐘後我回到公寓樓下,從口袋裡摸
出鑰匙開門時發覺右手抖個不停,背後那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壓迫著我
,慌慌張張的開了門,我用最快的速度跑上四樓。

  一個人走夜路總是會有這種感覺,似乎有什麼不知名的東西隱身於
黑暗之中窺視著你,忽左忽右,可能在背後,可能在前面等著。

  我雖是無神論者,也還是會有一般人心理層面對黑暗的恐懼,所以
我喃喃自語:「人嚇人嚇死人,別自己嚇自己。」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忽然間,我聽見了一道清
潤的女聲哼著歌,那聲線淡泊如水,柔滑似風,一道聲音不知從哪兒來
,也許是這棟樓的住戶正在唱歌吧。

  轉動鑰匙,那聲音又再度傳出,這次我可聽個真實,身上的汗毛也
頓時立了起來。

  因為,那幽揚清淒的歌聲……是從我的屋子裡傳出了,「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啦啦」。

  「阿彌陀佛基督耶穌菩薩保佑,該不會是碰到………。」我心內惶
恐,不知如何是好。總不能站在門口一整晚當傻子吧,「那是風聲……
對我聽錯了,那是風聲。」額頭上冷汗直流,我不斷的深呼吸強自鎮定
逐漸發芽的恐懼。

  就像幻聽,兩個深呼吸之後,那聲音便再也聽不見了,我在門口站
了約五分鐘才忐忑不安的走進屋子。

  在一片漆黑中伸手摸著了牆壁上的開關,喀答一聲,屋內大放光明
。沒有什麼異樣,除了客廳還擺著俊開未收的行李跟紙箱,顯得有些凌
亂之外,所有的一切都跟我剛出門時沒什麼兩樣。

  「真的是幻覺,我是不是昨天電動打太晚的關係。」我打開電視一
邊吃晚餐,故意將音量開到最大聲以掩蓋內心的不安。

  才過沒多久,門鈴叮咚一聲響了。

  敲門的是住樓下的小香學姐,她一臉不悅的說:「小烏!你電視開
這麼大聲幹嘛?」小香學姐是我的直屬學姐,今年大二,新生入學時就
跑來認我這個學弟,同學們還十分羨慕我有個漂亮的直屬學姐。

  只不過他們都不知道,學姐表面上溫柔婉約,私底下可像個女王,
行事作風狠辣無比。我當然不會跟小香說自己害怕一個人,那多沒面子
。我摸著頭裝傻,猛打哈哈:「電視壞了啦,一開就這麼大聲我也沒辦
法啊。」

  小香橫我一眼,伸手捏我的臉頰:「那你可以不──要──看啊!
電視開這麼大聲,樓上樓下的人都被你吵死了。」

  「誒,學姐妳晚餐吃了沒?我鹹酥雞好像買太多了,要不要幫我吃
一點。」我趕忙按照吩咐將電視關掉,隨口問了小香。

  她動動鼻頭,似乎也嗅到了九層塔的香味,老實不客氣的踏進門,
笑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我們一邊大快朵頤,享受這些油膩的垃圾食物,小香咬著可樂杯的
吸管,一雙大眼睛看著我不說話。我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事實上對小
香這種漂亮女生,我向來沒輒。

  「小烏,你……為什麼選我們系念?」她提出疑問。

  「志願隨便亂填就上了啊,我也沒什麼特別想念的科系。」我說。

  「嗯……。」

  沉默向來令人尷尬,尤其是我和這位直屬學姐還沒那麼熟,我一把
抄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不是說電視壞掉。」小香斜我一眼,冷冷的說。

  我尷尬的笑著:「不知道怎麼搞的又好了耶,哈哈,哈哈。」

  客廳裡只有我和小香兩人獨處,一不講話整個氣氛立時降到冰點,
我也想不到什麼好話題,索性靠在沙發上看電視。小香則是不停的左右
張望,一副身上長蟲不動會癢的樣子。

  我看綜藝節目看得出神,耳邊突然聽見一個聲音。

  「嗚。」

  還以為是小香叫我,「學姐,什麼事?」我問她。

  小香一臉大惑不解:「怎樣?我又沒講話。」她也正看著電視。

  「妳剛剛不是叫我?」

  「沒有啊,你不要嚇人好不好……。」小香抱著小枕頭,眼神開始
慌張。

  我也起了雞皮疙瘩,我確實聽見有個女生嗚了一聲,這時候我想起
兩個小時前聽見的聲音。

  那個唱歌的女人。

  難以形容的恐懼感爬上腦門,可是又不能在小香面前落荒而逃,否
則我真想衝下樓騎車回台北。

  小香起身想要回家,我藉口買菸和她一道出門,跳上摩托車以時速
一百飆到學校附近的網咖待了一夜。

  因為我的房子裡躲了一個女人。

  我只希望那全是幻聽和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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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坐雲霄飛車。

從小到大,不管是學校的校外教學或者畢業旅行,
只要到了遊樂園就讓我覺得索然無味。

同學們興高采烈的一趟又一趟的排隊搭乘雲霄飛車
與大怒神之類的遊樂設施,不敢坐的我只能一個人
呆呆的坐在販售區等待同伴回來。

我並沒有懼高症,但是我非常害怕從高速急速落下
的感覺,就像出國搭飛機的時候,我最怕起飛與降
落那一段機身劇烈晃動的過程。

也許是因為我的父親在22年前的一場空難中過世。
讓當時年幼的我在心中產生了陰影。

潛意識裡對高速急速落下產生了排斥與抗拒。

南非航空295號班機。

1987年11月28號從台灣中正機場起飛,
目的地是南非最大城約翰尼斯堡。班機在模里西斯東南
250公里的印度洋上空起火並墜毀,機上159人全數罹難。

我的父親在南非開工廠,時常來往台灣與南非,
父親出事的那一年,我才七歲,依稀記得電視新聞
報導空難的當時,家裡的大人們全都哭成一片,我卻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會想起這段往事,是因為前一陣子我接到了從來不曾主動撥電話
給我的舅舅打來的電話。他在電話裡催促我打開電視看國家地理頻道。

父親所搭乘的那一班飛機成為了『空中浩劫第五季』的探討主題。

關於飛機為什麼在印度洋上空突然失聯,最後墬毀在印度洋的深海裡,
起因眾說紛紜。由於黑盒子在事故一年之後才打撈上岸,
毀損嚴重導致無法辨識當時的通訊紀錄。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說法是,當年中華民國政府與南非政府在政經軍事
方面往來密切,又由於南非政府被國際禁運軍火,及遭受了經濟制裁,
有此一說是當年的飛機上秘密載有核子武器或是其他軍火。

據說飛機是由貨艙起火,由於火勢太過猛烈無法撲滅,
導致了班機在印洋上空燃燒解體隨即墬毀海中。

看完了節目,我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感想或者訝異,

父親對於我來說,僅存的記憶也只有小時候常常吊在
他粗壯的手臂上玩盪鞦韆,以及他在世界各國經商時總會
帶回來給我的合金機器人玩具。

小時候我常常在想,會不會父親僥倖逃過一劫,
幾年後又回來台灣與家人團聚。我曾經在夢裡見過無數次父親的笑容,
只是遺憾的是,夢裡聽不見他爽朗的笑聲。

我的國中同學H君曾經對我說過一件趣事。

那是在國二的暑假,可憐的國中生必須上暑期輔導課,
那天是個炎熱的日子,輔導課只上到中午,放學之後我和幾個
要好的同伴到學校後方小巷吃牛肉麵,H君說家裡有煮飯,
便不與我們一同,自個兒回家吃飯去了。大熱天的牛肉麵吃的
我們幾個滿身臭汗,國中生就是一身精力無處發洩,吃完麵後
居然有人提議回學校打籃球。

一行人鬧哄哄的又衝回學校搶籃球場,我們揮汗如雨的打球直至夕陽西下。

隔天到學校,一早H君便神秘兮兮的將我拉到一旁,
問我:「誒,你家怎麼會有一個男人在啊?」
H君知道我是單親家庭,且媽媽每天都要上班,
我和妹妹也必須上暑期輔導,照理來說那個時間家裡是沒有人在的才是。

「哪有可能,我又不在家,昨天我在學校打籃球打到傍晚耶。」我百思不解。

「我跟你說喔……昨天中午我吃完飯,就想打去問你下午要做什麼。
結果我打你家電話,是個中年男人接的,我以為是你的叔叔或伯伯
之類的人,還問他你在不在家。」

昨天並沒有男性親戚來訪,這點我再確定也不過。

「然後呢?」這時我已經心裡有底。

「他就用很平淡的語氣跟我說,XXX不在家喔。我說了謝謝之後就掛電話了,
後來想想不對啊,你家裡怎麼會有中年男人?」H君說。

我知道接電話的人應該是我的父親。

我並不感到害怕,反而感到高興。

原來父親一直沒有離開我們。

這件事情一直埋在我和H君的心裡,沒有對任何人說出口,
一直到我們都已年長,某次的聚會裡突然想起,才拿出來笑談閒聊。

直到現在,那些父執輩的伯伯們,父親的結拜兄弟們見到我
,總會感嘆的對我說。

「你跟你老爸年輕的時候真的長的一模一樣。」

我很開心。

父親始終一直陪著我。

雖然我還是不敢坐雲霄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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