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復仇俱樂部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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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憑空失蹤,就像消失在空氣中的方莫此刻出現在眼前
,鄭軍與吳晉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眼前的方莫早
已不是那個他們所熟悉的,開朗大方,擅長電子儀器操作
的女孩。


  方莫臉龐的後方連接著一個黑白細紋交錯的肥胖圓軀
,八隻長滿硬毛的節肢伸展開來,足有三四公尺寬。


  這哪裡還是個人,分明是隻面目猙獰的蜘蛛怪。鄭軍
連忙扯著目瞪口呆的吳晉山後退,因為他曾經見過這種怪
物。


  那隻巨型蜘蛛長了一張與方莫相同的臉龐,青白的雙
眼在黑暗中熠熠發光好不嚇人,不時從口中發出恪恪怪笑
,如同怪鳥哭嚎。


  巨型蜘蛛移動速度極快,八隻腳把牆面磨的沙沙作響
,猛然一躍撲向吳晉山。


  吳晉山手中的衝鋒槍早已上膛待命,只見他朝那張方
莫的臉龐猛扣扳機,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之中火光四射。


  巨型蜘蛛發出尖銳的慘叫,又迅速隱入黑暗之中,尖
叫聲震的鄭軍身子一晃,吳晉山叫道:「隊長,這……方
莫怎麼變成妖怪了。」


  「那不是方莫,這種妖物我曾見過,是種叫做巨靈蛛
的魔物。」鄭軍臉上不見驚慌,反倒有一絲驚喜。


  「巨靈蛛有種習性,會將臉孔變成牠所擄獲的人類樣
貌,方莫肯定是受困在蜘蛛巢穴的某處。」鄭軍連忙拿出
無線電:「窮奇一呼叫窮奇二,下達任務變更指令,我們
必須救出受困的方莫,任務遂行由窮奇二三小隊執行。」


  他也不管其他兩個小隊有沒有聽見指令,心裡只想著
,無論如何不能放著同伴不管。

  
  吳晉山舉起手電筒照亮巨靈蜘蛛後退的路徑,赫然發
現在光線照不著的天花板牆角,有個三四尺寬的破口。


  鄭軍一見洞口,心裡已有主意,朝洞口擲進一顆閃光
彈,頓時豪光四射,斗室通明。


  這個動作是為了確保巨靈蛛沒有在洞口守株待兔,緊
接著兩人相互協力,吳晉山背靠著牆雙手一頂將隊長送上
破口裡,鄭軍爬進洞口之後,確認裡頭沒有怪物蹤影,便
將吳晉山拉了上來。


  洞內高度約莫半人高,向裡頭綿延彎曲,似乎通進了
後方山壁內。


  鄭軍兩人低身疾行,持槍戒備著。


  通道內佈滿密密麻麻的蛛網,堅韌有如鋼絲,又黏性
極強,鄭軍被黏的滿臉都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將蛛絲
去除。


  回頭一看吳晉山,他更是被蛛絲纏成了白色木乃伊,
手忙腳亂的扯著蜘蛛絲。


  過了坡道高點之後,洞口急轉直下,拿燈光照亮前方
,鄭軍發現前方是個巨大的空洞,而洞口離地卻有幾層樓
高。


  他拿出另一顆照明彈,拔去插硝後輕輕拋進洞窟之中
,頓時白光激射,震耳欲聾的尖叫聲四起。


  鄭軍與吳晉山面面相覷,原來這洞裡不只一隻巨靈蛛
,聽這叫聲,至少有十來隻有餘。


  「隊長,這下大事不妙了。」吳晉山退下彈匣,確認
了彈藥殘量。


  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士兵,地一眼見到敵人,便可以
估算打倒敵人所需要火力的程度,眼下洞窟內起碼有十來
隻巨靈蛛在等著他們進門,看不見的黑暗處更不知道有多
少蜘蛛蟄伏於內。


  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個問題,何況還得找出方莫
受困的地方。


  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個艱難的考驗。


  鄭軍一咬牙,回頭對吳晉山說道:「你留在上頭,以
照明和狙擊掩護我,我到下頭去看看。」


  吳晉山急道:「可隊長,你一個人怕不危險了點?」


  「別怕,救出同伴要緊,把武器準備好。」鄭軍釋然
一笑,有股大義凜然的氣概。


  他既為一隊之長,又是優秀的軍人,自然不能拋下受
困的同袍不管,只是此時鄭軍並無死志,他得羅文生真傳
,對付陰邪魔物自有一套方法。


  鄭軍攀著岩壁緩緩而下,在上頭的吳晉山打開手電筒
替他照明路徑,軍用手電筒光源雖然不弱,,但強弩終有
末,約照到十幾尺開外光線便疲弱不堪。


  鄭軍也手持手電筒,以戰鬥姿勢持槍前進,但聽得風
聲呼嘯,洞窟內奇臭無比,鄭軍不敢大意,嘴裡咬了兩張
玉清僻邪咒,只希望在危及之時能夠派的上用場。


  手電筒照向前方,鄭軍停下腳步,他看見了陰森幽暗
之處有四對閃閃發亮的瞳孔,都有銅錢大小。


  兩隻巨靈蜘蛛潛伏暗處,正等待獵物上門,一見鄭軍
靠近,紛紛張牙舞爪的撲了過來。


  鄭軍只覺得腥風撲面,立即摒了氣息以免中毒,此時
一聲巨響,狙擊手吳晉山一槍轟穿了當首巨靈蜘蛛的腦袋



  狙擊槍的火力絕非軍用衝鋒槍能夠比擬,子彈口徑極
大,當者辟易。


  蜘蛛頭上傷口之中流出綠色汁液,黏稠腥羶,還兀自
冒著硝煙。另一隻巨靈蜘蛛聽見槍聲,放聲尖嘯巨嘴一張
,朝鄭軍噴出了一蓬純白色的蜘蛛絲。


  鄭軍見來者不善,急忙伏頭一避,蜘蛛司在頭頂掠過
,他手電筒照過,發現光線所到之處出現了一張女人白臉
,眼前這隻巨靈蜘蛛顯然便是擒了方莫的正主兒。


  鄭軍心內大喜,連忙叫道:「晉山停火,找著正主兒
了。」


  他與蜘蛛在洞窟內對峙,大氣也不敢吐一口,這蜘蛛
行動迅疾如風,稍一閃神便有可能讓牠溜了。誰知巨靈蜘
蛛甚是凶猛,一擊不中又掄著八隻毛茸茸的腳向鄭軍衝來
,一躍已到鄭軍跟前。


  鄭軍閃避不及,被蜘蛛一腳掃中撲倒在地,形似方莫
的詭異白臉就在他正上方,雙眼無神邪笑頻然。


  鄭軍看的心內發毛,連忙自靴筒之中抽出戰鬥短刀,
猛力扎在離他最近的那隻蜘蛛腳上。


  巨靈蜘蛛吃痛尖嘯,向後退了幾步,這時候鄭軍突然
看見蜘蛛員滾滾的背上黏著一個白色蜘蛛絲纏裹的人形物
體。


  難道那是方莫?


  鄭軍一個鯉魚打挺,向前竄了兩步,一刀刺進那張白
臉,隨著傷口爆出綠色血液之後發出嗤嗤聲響白煙四散,
白臉的形體逐漸消散,露出了巨靈蜘蛛本來醜惡的面目。


  那蜘蛛怎堪如此劇痛,拼命的掙扎,鄭軍緊握著刀柄
被蜘蛛躍動扯的上下飛騰,那力道極猛,鄭軍終於被擲上
半空中,又是一蓬蜘蛛絲噴到眼前。


  鄭軍命在旦夕,慌忙中捏訣持咒,吐出口中兩到玉清
僻邪符,爆喝一聲。


  巨靈蜘蛛與鄭軍之間爆出奪目白光,陰邪之力碰上了
淨化的玉清符在空中產生衝撞,鄭軍足足被震飛了五公尺
遠,摔的四肢皆疼,掙扎著站起。


  這時候吳晉山的手電筒正好照到鄭軍身前,只見那隻
巨靈蜘蛛伏倒在地,不住顫抖,顯然是受了重傷。


  鄭軍見機不可失,強忍身上傷痛衝到蜘蛛身旁,以短
刀解下了方莫。


  他抱著方莫急忙後退,這時候他手上連戰鬥短刀也沒
有,僅存的符咒也告用罄,只能求菩薩保佑了。


  忽然聽得身後窸窸窣窣,腳步聲四起,巨靈蜘蛛正侵
巢而出,大舉撲向入侵巢穴的不速之客。


  鄭軍心內一涼,不敢回頭,加快腳步往洞口衝去。


  吳晉山早已做好準備,以狙擊槍掩護鄭軍,頓時之間
碰碰碰碰,槍聲不絕於耳。鄭軍衝至洞旁,以吳晉山垂下
的繩索繫緊方莫的腰身,讓他將方莫拉上。


  「把槍丟下來。」鄭軍大喊。


  「隊長,你趕快上來啊。」


  鄭軍接過吳晉山拋下的衝鋒槍,紅了眼似的開火,眼
見就能脫困,他又怎能讓這些天殺的蜘蛛壞了好事。


  數以百計的子彈往十幾隻巨靈蜘蛛射去,打的綠血四
濺,卻也僅能減緩他們靠近的速度。


  鄭軍回頭一望,吳晉山脹紅著臉,終於吃力的將方莫
拉上洞口,他打光了最後一排子彈,蜘蛛已在身旁。


  他踩著土壁向上一躍,正好抓住吳晉山的來援繩索,
那些蜘蛛也爬上山壁,行走有如平地。


  爬牆才是蜘蛛的拿手好戲,鄭軍上到洞口,中人欲嘔
的臭氣也隨即跟上。


  「快快,向後退。」他猛力揮手,讓吳晉山抱著方莫
退出洞口,自己跟著斷後。


  身上僅剩兩顆破片手榴彈,在這狹窄的通道內使用手
榴彈無疑是玉石俱焚之舉,還沒見到同伴脫困之前,他絕
不會與敵人同歸於盡。


  兩人在通道內手足並用,身上的軍服被尖石刮的破破
爛爛,好不容易才回到醫院停屍間前,一隻蜘蛛張口鉗住
了鄭軍的腳,使他依然困在洞內。


  鄭軍右腳受困,左腳朝蜘蛛臉上猛踹,巨靈蜘蛛口內
尖牙如鉤,牢牢的扎在他的右腿肉內,吳晉山在外頭猛喊
:「隊長!隊長!」


  鄭軍心想,至少救回了方莫,那麼自己也算是無愧於
天了。


  「你們快走,我自有辦法!」鄭軍拋下最後一句話,
便被巨靈蜘蛛快速拖行,這蜘蛛似乎是想將他拖回洞內。


  鄭軍抓著兩顆手榴彈,咬開了一顆向後拋出,炸毀了
蜘蛛爬行的通道。


  另一顆手榴彈拔去插硝抓在手裡,隨著蜘蛛掉進洞內
後,黑壓壓的影子撲天捲地而來,鄭軍虎吼一聲:「我就
跟你們這些狗娘養的同歸於盡!」


  身在停屍間的吳晉山聽見那邊廂傳來轟隆爆炸聲響,
心中一悲,已知隊長為了阻擋巨靈蜘蛛而壯烈犧牲,他擦
去眼淚,拿刀畫開纏繞魚方莫身上的蜘蛛絲。


  只見方莫安安穩穩的躺在裡頭,就像睡著似的,吳晉
山一探方莫鼻息,雖然微弱,幸好女孩還活著。


  他背起方莫,回頭望了一眼那遭到炸毀的洞口,隊長
已經身亡,而此刻窮奇小隊群龍無首,此次任務算是栽了



  窮奇小隊出任務從未遭逢失敗,沒想到這次栽了個大
跟斗,連隊長也殉身蜘蛛洞穴之內,生性純樸的他只覺得
悲從中來,想要放聲大哭。


  吳晉山耳裡又聽見幾聲巨響,這次卻是從外頭傳來,
他連忙跑出停屍間。從長廊的窗戶看去,沒想到中央樓房
爆炸連連,火光通天。


  他心想,「難道同伴成功達成任務?」


  他背著方莫朝穿過停屍間的另一道門,走進了中央樓
房內,眼前又是一道長廊。


  幽暗的長廊上站著一個人影,發現了吳晉山兩人的蹤
跡,迅速朝這個方向跑來。


  定睛一看卻是先前脫隊獨自行動的李風儒,他身上血
跡斑斑,臉上還劃了一道大口子,受了不輕的傷。


  「晉山,隊長呢?」李風儒氣喘吁吁,劈頭就問。


  「唉……隊長……隊長壯烈犧牲了,為了救我們……
。」他又悲從中來,啜泣說道。


  李風儒聞言大驚:「什麼?這怎麼可能,你們究竟碰
上什麼敵人?」


  吳晉山於是將方才遭遇簡述了一番,使得李風儒捶胸
頓足,放聲悲鳴:「這……這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私自
脫隊,隊長也不會困守無援,是我……是我害死了隊長!



  「好兄弟,我們沒有時間悲傷,其他兩個小隊的弟兄
們是不是已經完成了任務?還有你怎麼會滿身是傷,你又
碰見了什麼?」吳晉山放下背上的方莫,輕拍李風儒的背
安慰道。


  「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高手。就連我嫻熟八極大
架這等身手,近身肉搏居然還敗下陣來。」李風儒喃喃說
道,精神上似乎受到不小的刺激。


  「晉山,我們必須快走。」


  「因為其他兩隊人恐怕都死光了!」


  李風儒神色蒼白驚悚,就像從地獄歷劫歸來,誰也不
知道究竟在他消失的這幾十分鐘之內,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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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前,河北省軍都山脈近郊。


  此地北臨內蒙草原,東接燕山山脈,是一塊廣大無邊
,人跡罕至的原始山林地帶。進行特攻的部隊是代號『窮
奇』的特殊斥候部隊,十人成員皆由解放軍特種部隊的菁
英百中選一,並且接受了密集且嚴苛的訓練,進行集團戰
鬥時,這十個人能夠一心同體,發揮出不可思議的戰鬥力



  『窮奇』乃為山海經內記載之生具雙翼的猛虎,行走
如風,力大無窮。


  他們在山腳下的沼澤濕地附近紮營,藏身於比人還高
的蘆葦叢中,準備在入夜之後攻入黑日實驗基地。


  帳下四個黑色軍裝的漢子正圍著小桌研議攻擊路線,
為首一人身材高大留著頭精悍的短髮,表情略顯嚴肅,正
是『窮奇』小隊的隊長,名喚鄭軍。


  鄭軍出身軍人世家,自幼便受自由博擊及及俄國桑博
柔術的訓練,身手自然不凡,他能夠在一眾菁英裡脫穎而
出,除了他剽悍的戰功之外,其來有自。


  他是羅文生的關門弟子,除了精湛的戰技之外,還學
得了羅文生的一身道家功夫。


  放眼特偵中國支部內,能夠身兼軍事道家兩者之長者
,非鄭軍莫屬。


  是以每每民派軍派首腦之間產生意見不合的爭執時,
鄭軍都是兩老的折衝點,他是一個好軍人,也是羅文生的
好徒弟。


  另一個身材精瘦的年輕人李風儒是河北當地滄洲人,
河北省是古來中國民間武術發源之地,民風剽悍,人人能
武。

  
  民初大俠燕青拳霍元甲與半步崩拳打天下的形意拳大
師郭雲深皆出身河北。說到武師,自然少不了李風儒的祖
上,清末民初威震四海的武師,八極拳六合大槍李書文。


  特偵之所以能夠到黑日實驗基地就在河北的訊息,李
風儒功不可沒。


  半年前,河北滄洲、秦皇島等地流行了不明的疫病,
幾個月內死了數千人,任憑官方高層派出全國各大醫院的
名醫博士,都是束手無策,這種疾病,和黑日在山東羅庄
散播的病毒不同,似乎是藉由污染水源達成傳染細菌的目
的,發病者全身長出紅疹,胸腹之中猶如火燒,痛苦數日
之後方能解脫。


  身強體健撐過了病痛折磨而倖存下來的民眾都有不可
思議的相同體驗,據說,他們都在夢中見到無常索命。


  但是李風儒的妻子與小孩難逃一死,當他得知病毒細
菌極可能出自黑日的生體實驗時,他與黑日組織便結下了
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這幾個月來,李風儒在河北等地明查暗訪,焚膏繼晷
日以繼夜地翻遍了每一塊草皮,才終於讓他注意到了隱藏
在原始森林之中的黑日基地。


 鄭軍召集了餘下九名成員開始行動簡報,「我們都知道
李風儒的家人為黑日所害,但是切記不可因為仇恨恣意妄
為,這是任務,集體行動的任務。」


  李風儒捏緊了拳頭,眼中好似要噴出火來,自從劉鋒
事件之後,特偵這還是第一次找到尚未人去樓空的黑日根
據地。


  「這群鼠輩行蹤詭異,見洞就鑽,老子忍這口烏氣可
久了。」李風儒咬牙切齒的說著。


  「我們這次的行動目標是癱瘓對方基地運作的功能,
不是恨敵仇殺的莽夫之舉,你若是依然忍不下這口氣,那
便回家睡涼覺去。」鄭軍面色不動,冷冷的說道。


  「可隊長……。唉,罷了。」李風儒嘴巴一閉,默然
不作聲。


  隊裡唯一的女性方莫拿出了附近區域的衛星空照圖與
眾人確認路徑,只見青鬱鬱的山頭之間有一塊白色霧影,
另一張加倍放大的照片上出現了三棟白色建築物,距離紮
營的沼澤地約有三公里路程。


  鄭軍一整喉嚨,朗聲說道:「眼下咱們只能掌握對方
基地的位置,軍事衛星再怎麼行,也照不著裡頭的人員配
置,我們不知道那幾間樓房的陰暗處內是不是藏著黑猴、
僵屍等難纏的生體兵器,行動時分為三組,以夜行潛伏的
方式進入目標。」


  眾人檢整裝備,確認彈藥存量之後對錶,時刻是入夜
後的七點整。


  鄭軍望著遙遠天際初昇的藍色彎月,深吸了一口氣。


  「行動時間六十分鐘,屆時會有直昇機來接我們離開
,逾時不候。」


  方莫笑說:「遲到了便走路回北京吧。祝大家好運!



  鄭軍、方莫、李風儒與另一名成員吳晉山結成一組,
乘著夜色而行,繞過沼澤區之後眼前是便是入山口,一條
蜿蜒曲折僅通小車的山路,烏黑的長草有秩序的倒向同一
方向,證明了此處確有車輛進出。


  方莫奇道:「為什麼我們腳下這些草是黑色的?長這
麼大還沒見過黑色的芒草哪。」


  李風儒冷冷說道:「那是血跡,日積月累的血跡層層
疊疊灑在草上,自然而然的成了深黑色,不需要大驚小怪
。」


  鄭軍回頭示意兩人安靜,方莫一吐舌頭,不敢再作聲



  這一點山路自然難不倒受過了嚴苛山地訓練的『窮奇
』小隊成員,一行十個人有條不紊的前後來到了建築物所
在,伏在夜色之中前進,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三座成品字狀排列的建築物呈現在窮奇小隊面前,鄭
軍等人低身伏在草叢之中,拿出夜視望遠鏡觀察狀況。


  只見正中央的建築物三樓以上燈火通明,左右則是二
樓開燈,照亮了中央廣場。空地上有幾隻黑毛怪來回巡邏
,像是受到了控制,無意識的圓型步伐繞著廣場戒備。


  鄭軍心想,這裡果然是黑日的根據地,這些黑毛怪他
們已經不知道碰上了多少回,折損在怪物手上的弟兄不計
其數,兩天前太行山遭遇戰更是一整個小隊被不請自來的
黑毛怪全數殲滅。


  對鄭軍來說,這是一種無法忍受的恥辱,也是他彪炳
戰功上的一個污點。


  他們從幾次與黑毛怪對戰的經驗找到了黑毛怪的弱點
,全身皮毛堅硬如鐵的怪物僅有雙眼眉心與太陽穴之間皮
骨最薄,與之發生近身戰鬥無疑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面對這種狀況鄭軍早有準備,吩咐吳晉山拿出狙擊步
槍,他以工具絞開鐵絲籬笆,以利吳晉山狙擊黑毛怪。


  安裝滅音筒的狙擊槍在準度和威力上都有所下降,想
要一槍撂倒廣場上的黑毛怪倒是有點難度,鄭軍讓吳晉山
退出幾枚狙擊槍的子彈,並且從攜行包中摸出三張符咒擺
在地上。


  數枚子彈放在三道雞血符之間,鄭軍立刻捏訣念咒,
屏氣凝神運起天離派降魔烈風咒,三人從沒見過隊長施展
除了軍事戰技以外的功夫,不禁睜大了眼。


  只見三角形的咒圍之間颳起極小的渦型龍捲,將幾枚
子彈捲至空中盤旋不落,鄭軍哼了一聲,三道紅符憑空燃
燒,上頭的咒印符字竟轉烙到了子彈的鉛錫合金外殼上頭



  鄭軍滿頭大汗,伸手一把抄下空中的幾枚子彈交在吳
晉山手裡,氣喘吁吁的說道:「快,符咒效力只有三分鐘
。」


  吳晉山不敢怠慢,閉起右眼估計目標距離,立即上膛
瞄準開槍。


  噗的一聲,居中一隻黑毛怪腦袋開花,在夜空中灑出
血霧應聲倒地,另外兩隻黑毛怪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又是
噗噗兩聲放倒了怪物。


  吳晉山槍法之準另鄭軍也大為讚賞,他運起符法增強
了狙擊槍子彈的威力,能夠斷魂裂魄,卻是沒有想到同袍
的槍法百步穿楊,彈無虛發。


  方莫更是差點鼓起掌來,唯獨李風儒一臉陰鶩,悶不
吭聲的穿過鐵籬笆的破洞朝建築物前進。


  鄭軍大急,連忙低聲喊道:「風儒,別脫離團體行動
!」李風儒卻似充耳不聞,三步兩跳的便進了右方的樓房
,隱入黑暗之中。

 
  鄭軍嘆了口氣,喃喃說道:「血仇遮眼,大凶在即。
晉山你跟著風儒吧,我和方莫到中央的樓房。」


  鄭軍只覺得身後一陣陰風吹過,回頭一看方莫,卻是
不見蹤影。


  他簡直傻了眼,憑他訓練出來的五感,周身幾公尺內
的風吹草動都在注意範圍內,方莫想要自行離開,不可能
逃過他的耳朵。


  況且這女孩一秒鐘前還在他後方說話,怎地一道陰風
吹過便像隱形似的消失了。鄭軍轉頭看吳晉三,他也是茫
然搖頭,絲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這怪了,我並沒感覺到鬼氣流竄,方莫究竟到哪兒
去了?」


  窮奇小隊其餘六名成員在吳晉山以狙擊槍撂倒黑毛怪
守衛之後,動作迅速的散開執行任務,如今廣場上僅剩鄭
軍與吳晉山兩人,方莫不知去向,氣溫頓時陰冷的令人發
寒。


  「隊長,我有不太好的預感。」吳晉山是農村子弟,
自小在山林間長大與父親打獵為生,第六感最是強烈。


  「以前我聽我家老頭說過,夜裡進山獵獐子的獵人通
常都是三個一組為伴,若是在山裡頭碰見了不尋常的詭異
陰風,行伍裡莫名其妙少了個人,那定不是那人在森林裡
迷路了,是給山鬼取了魂去啊。還有更恐怖的是,我家老
頭曾經與我二叔與表兄在山裡碰見了嚇死人的事情。

  那晚他們在山裡走著走著,也是沒來由的寒風大作,
這回到不是少了個人,我爹發現隊伍裡竟多了個人!」


  鄭軍此刻心頭正煩,哪裡有閒情逸致聽他說這些鄉野
軼聞,揮手阻止了吳晉山繼續說下去。


  「方莫不會憑空消失,就算是道術之中,也沒有這種
能夠把人憑空變不見的法術。她要不是掉進了地洞裡,便
是自行離隊了。你別胡思亂想。」鄭軍說道。


  窮奇小隊組成自今,從來沒有發生過隊員私自離隊行
動的情形,一向冷靜的鄭軍也不知如何是好,眼看另兩隊
成員已經進入建築物,他也只能和吳晉山兩人結伴一同行
動了。


  鄭軍領著吳晉山兩人動作敏捷的貼著牆閃過探照燈的
監視範圍,循著李風儒進入建築物的路徑而行,一接近右
首大樓,鄭軍尋思:「建物的年代看來已久,這種漆泥河
沙和成的簡便水泥只有在戰前才的工兵營才有使用,這三
棟建築物怕是三四十年前遺留下來的戰爭遺址了。」


  吳晉山似乎在長廊的地板上發現了什麼,他一打手勢
呼喚鄭軍:「隊長,看來這裡是醫院。」他指著地上的紅
十字標誌與零散的醫療器材,上頭佈滿了雪白色的蛛網。


  鄭軍想不透為什麼在這等荒涼的所在會有醫院,且是
此等三棟龐大的水泥建築聚落。


  這是軍團級規模的駐地才有可能配備的醫療設施。


  他一看手上的錶,距離任務完成時間只剩四十分鐘,
身為隊長,除了癱瘓黑日的研究設施運作,他還得找回擅
自離隊的李風儒與方莫,時間緊迫不容懈怠。


  兩人一路走過牆上滿是血跡的淋浴室、醫療用品倉庫
、以及一間又一間的病房,在這裡鄭軍只聽的見自己和隊
員的呼吸聲,雖然安靜,他卻覺得渾身不自在。


  彷彿在黑暗之中正有個人窺探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鄭軍兩人一刻不停,低身穿越二樓的長走廊來到右首
建築物的盡頭,抬頭往上看,崩壞的大鐵門上有一破碎的
燈罩,看顏色應該是停屍間的標誌。


  鄭軍探頭在窗邊觀察建築配置型態,心想:「這間停
屍間應當是兩棟建築共用,戰時設置的醫院不會只有一間
停屍間,在左首方應該也有一樣的房間連接兩棟建築。」


  過了這間停屍間便是中央建築的範圍,也是燈火通明
的目標物所在,鄭軍蹲在門邊,豎起大拇指。


  喀搭一聲,吳晉山將衝鋒槍重新上膛,兩人互相掩護
進入停屍間裡。


  鄭軍開啟無線電通話鈕,呼叫其他兩個小隊,詢問了
任務狀況。


  「窮奇一呼叫窮奇二,回報狀況。」


  但是無論他怎麼呼叫,從無線電中傳來的只有沙沙的
通訊干擾聲響。


  鄭軍一聲暗罵,沒想到黑日如此謹慎,竟在這荒廢的
舊醫院裡安裝了無線電干擾裝置,無法與其他隊員通聯的
狀況下,他與吳晉山兩人形同孤立無援。


  吳晉山抓著手電筒在前方照明行走路徑,視線隨著燈
光左右移動,停屍間裡福馬林的味道與陳年的屍臭混和在
一起,變成了一種聞之欲嘔難以形容的噁心味。


  他皺著眉頭,發現了已經斷電的冰櫃裡還有幾具來不
及移走的屍體,早已腐爛成了白骨,模樣驚悚嚇人。


  「隊長,你真該來看看這傢伙的死狀,臉皮底下的肉
全爛透了,只剩一張沒五官的塑膠皮披在臉上,這間醫院
的福馬林藥性還真強。」


  正當他回頭想要尋找鄭軍的位置時,不知從哪兒滴下
了黏稠的液體,正中吳晉山的右肩。


  「屋頂漏水麼?」他一臉狐疑,手電筒望上照去,赫
然發現了黑暗的角落中藏著一張白森森的女人臉,一臉詭
笑的看著他。


  吳晉山不虧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士兵,雖然驚慌,卻沒
有出聲,快速後退了幾步,舉起衝鋒槍瞄準那張白臉。


  只不過當他定睛一看那張臉的相貌,卻還是叫了出聲



  「方……方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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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普河說道:「這陰神可對妳做了些什麼,讓妳
氣急攻心,吐血身亡?」


  老嫗聲調悲苦的說道:『老婦人不知,唉……真
沒想到老身一生命苦,老來好不容易攢了點錢想以這
間小旅店終老,卻依然遭逢橫禍。』


  原來老嫗當時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身亡,三魂離體
時依然以為自己還活著,只是三魂中缺了留在皮囊內
的七魄,使得靈魂缺乏了思考能力,只能依本能行動



  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和張排來到旅店時,還見到已
經死亡的老嫗坐在櫃臺向我們收取房錢分派鑰匙,在
夜裡老嫗巡房本是親切的問候行動,卻在她死後變成
了無比驚悚的畫面。


  一直到羅普河與我們再次回到旅店,張排又發現
了老嫗的屍體,她這才發現自己早已不在人世,滿腔
怨苦一時之間無法傾訴,情急之下只能選擇附身在張
排身上請求羅普河替她申冤。


  羅普河一聲長嘆,伸出三指按在張排眉間與眼窩
底下,說道:「老道為妳超渡生靈,到了地府盼妳好
自為之。」


  張排的身體就像是中了催眠術似的,隨著羅普河
的動作緩緩站起,羅普河側身抓著張排後頸,動作輕
柔地將老婦人的靈魂從張排體內分離出來。


  我只見到羅普河手中抓著一團白色光霧,無形無
體,原來那就是靈魂的原始樣貌。


  附身的老嫗一離開,張排立刻趴在地上嘔吐不止
,我們本沒吃過什麼東西,他這一嘔連胃裡的酸水都
給翻了底。


  張排吐了一會才抬起頭看我:「幹,剛是怎樣?
你們在對我做什麼奇怪的儀式?」


  「你被老婆婆附身啦,怎麼樣,被鬼附身的感覺
爽不爽?」我笑道。


  「爽你個鬼,氣血翻湧有夠難受的,等等……你
剛說什麼?我被老婆婆的鬼魂附身?」張排一臉快哭
出來的樣子,臉色白的像擦了粉。


  我微笑點頭,只見張排倒抽一口涼氣,起身拔腿
就跑,一邊叫著阿娘維一邊衝到大街上頭去。


  羅普河笑道:「這小子真夠身強體健,給鬼附了
身竟能夠恢復的這麼快。」


  晚間,夏同在縣城內的酒店準備了豐盛的酒席菜
餚,這件名為廣王大酒家的飯店在山東市內,建築精
美,雕欄畫棟,足有十層樓高,一走進大廳便見到兩
側各有穿著制服的女侍者排成一列,約有數十個人一
同我們鞠躬。


  『歡迎光臨』的聲音響徹雲霄,這等排場與陣仗
令人咋舌,簡直就像皇帝出巡般的氣派。


  我和張排沒見過世面,畏首畏尾的跟在羅普河後
頭,只見他老人家一派輕鬆自在,還不時與年輕女侍
者揮手致意。


  我們三人被夏同奉為座上賓,席側許多我連名字
都叫不出來的縣委、市委、主任等等官員紛紛與我們
熱情敬酒寒暄。


  我實在受不了這種虛情假意的應酬場合,酒過三
巡,我便借著上廁所的名義來到了五樓陽台抽煙,所
謂的高官,也不過就是腐敗的集合體罷了。


  今夜月明星稀,冷風清颯,我的腦袋有點暈眩,
自從最後一包從台灣帶來的七星煙抽完之後,我只能
屈就於大陸的紅雙喜香菸,這種煙不合我的胃口,煙
草的味道重了點。


  內地不但煙味嗆烈,酒也亦然,方才席間給夏同
敬了兩大杯的白乾,喝的我面紅耳赤,渾身酒氣,據
他所言這山東白乾是以山東本地名泉釀成,味甘滋潤
,乃白乾上品。


  也許是我酒量太差,瞧他說的天花亂墬,這酒我
喝在嘴裡卻是刀割喉嚨,火燒心肺。


  站在四尺見方的陽台上,足可以望見臨淄市景,
夜裡燈火通明,像是黑布上點綴了繁星,光彩奪目。


  我想起多年前與女友在象山俯瞰台北夜景的回憶
,不勝欷噓,我萬里迢迢的追到了山東來,卻依然不
能獲得絲毫線索。


  如果旅館老嫗臨死前見到的那位白衣兇神就是Simon
,那麼也許我的方向正確,如果不是,我的旅程便如
同大海撈針,茫茫無終期。


  前來廣王大酒家的路上,羅普河吩咐我們明日啟
程,跑一趟廣東花都飯店替他辦點事,而他得回北京
去替我向羅文生求救。


  只有藉助特偵的情報網搜索找出黑日的根據地,
我們才有救出小茜的可能性。


  我只希望,在這之前,小茜不會被製造成駭人的
合身妖,不會喪失了她善良可愛的天性。


  我嘆了口氣,隨手丟了煙頭準備回到筵席之上,
卻突然聽見一聲清冷嚴峻的女音:「抽完的煙別亂丟
,撿起來。」


  我轉頭看去,這四尺見方的陽台之上,神不知鬼
不覺的出現了一個穿著黑衣東方臉孔的長髮女人。


  「妳是……?」我本以為她是夏同叫來的陪酒小
姐,也沒多加注意,這女人身上散發出一股肅殺的冷
冽,使我又看了她一眼。


  一頭及肩的黑髮下是張五官精緻的面容,翹挺的
鼻梁與緊抿的薄唇使女人產生了距離感,怎麼看也不
是親切的人物。


  眼前的女人身材高佻,俐落的黑衣裝扮使我覺得
似曾相識,應該就是前幾天在太行山軍事基地救了我
和張排一命的高手。


  「妳是特偵的人?」我問道。


  女人不答,卻反問我:「你是台灣人?」


  我心想這是廢話,聽口音也知道我絕非內地人士
,女子看似來意不善,我繃緊了神經,雖說她在臨危
之際救過我的命,至今我尚且不知她究竟是敵是友。


  「是又如何?」


  「聽說你在找一個人,判官Simon?」女人口中輕
描淡寫的說出了我此行的目的,令我大吃一驚。


  「為什麼妳會知道我要找他,妳究竟是什麼人?
」我急忙問道。


  女人細長的睫毛覆蓋著幽怨哀傷的眼神,淡淡的
說:「我也在找他。」


  「兩年了,早已經過了當初他與我約定的期限。



  「期限?」我大惑不解。


  女人遙望著遠方的夜空,表情木然:「取我性命
的期限。」


  我心頭一涼,這女人說什麼莫名其妙的話,難道
她與陰界人士也曾有過交易?


  「不過也好,我手邊的事情還沒有辦完,就算他
現在出現在我面前,我也不可能將命交給他處理。」


  女人回過頭,深紅色的眼神突地籠罩我的全身,
「我這次來找你,目的是為了提醒你一件事。」


  女人的眼神裡沒有情緒波動,只剩下冷酷和虛無
,像是一個深邃的黑洞,違背物理抗性抽離了光明。


  強大的威壓感使我渾身不自在,我強打精神故做
不在乎,反問女人:「這麼好心?請問何事?」


  「小心劉鋒。」


  她丟下這句話,跨越陽台木欄從五樓躍下,身影
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劉鋒?不就是羅普河口中所說,多年前在北京製
造了超市恐怖攻擊事件的元兇?


  這人據說失蹤已久,女人又怎麼會叫我小心劉鋒



  回到餐廳內,我將羅普河叫到一旁,低聲和他說
了。羅普河倒是對女人神出鬼沒的行動不感到訝異,
「既然Nemesis提起劉鋒,那麼你們可得時時提防處處
小心了,也許黑日派出這個殺人魔王要來對付你們。



  我一聽大聲叫苦:「我和張排算什麼咖,不過就
是外地來的觀光客,怎麼黑日老愛盯上我們啊?」

 
  羅普河說道:「這只是我的猜測罷了,也許是針
對我來,這些老鼠躲在陰溝裡,什麼時候竄出來咬人
也不知道,我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老師,你說那個女人名字叫Nemesis?那是什麼
怪名,她看起來像是個台灣人啊。」我說。


  「唉,都說了我和她不熟,那天去太行山還是第
一次見面呢。我只約略的從大哥那兒聽了些關於女人
的情報,Nemesis只是個代號,且女人也不屬於特偵體
制內的人。身份應該和老夫相同,都是外來的打手。



  「永承,你對她這麼有興趣,該不會是看上她了
吧?」羅普河一臉賊笑。


  張排的聲音突然在我們後頭響起:「看上隨?」
他嘴裡還咬著一塊龍蝦肉,口齒不清的說。


  「幹,沒你的事,閃邊涼快去。」我笑罵道。


  張排忙將龍蝦肉吞進肚裡,一抹嘴上的油膩說道
:「我的好兄弟,你這麼說就是不給我面子了。咱們
出生入死為的是什麼,林北真的倒楣透頂要來淌這灘
渾水,我可是為你賣命啊兄弟。你還敢說不甘我的事
?」


  「萬事冥冥中自有注定,缺了你張排的好身手,
我要怎麼去救小茜?」我說道。


  「這還差不多。」張排滿意地摸著圓滾滾的肚子
,天知道他這隻餓死鬼剛剛在飯桌上見飯就扒、見菜
就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那番豪氣就連當地人也
要鼓掌叫好。


  羅普河突然從懷中拿出一本泛黃老舊的小冊子,
對著我說道:「你們這趟去廣東,可能會碰見黑日的
成員,張排身手非凡自保有餘。反倒是你,一臉書呆
樣,什麼時候被人吃了也不知道。

  唉,你何永承與老夫師兄弟有緣,我也不願見你
死於非命。現在老夫授與你我們天離派的精要典笈『
天離秘策』,裡頭有些簡易的符法咒語,碰見危機之
時依樣畫葫蘆施法而為,應該能夠化險為夷。其他的
部分需要長年修練道術,累積自身法力才能施展的咒
法切莫輕易嘗試,輕者臥床三月不起,重者可能會折
損陽壽,務必小心為上。」


  我接過了小冊子,隨手翻了翻,只見書裡頭畫滿
密密麻麻的符號咒語,字跡歪七扭八,想辨認出來都
是件難事。


  羅普河又一聲嘆道:「老夫一生雲淡風清,不喜
束縛,從不收弟子。沒想到臨老入花叢,這回算是破
了戒。」


  我一頭霧水:「收了你冊子就算你弟子?天底下
有這種事?」


  羅普河佯怒道:「混蛋,放諸四海有多少人想叫
我一聲師傅而不可得,你渾小子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張排笑道:「給我好了,我想學。」


  羅普河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笑罵道:「學你個
咖噌,老子跟你沒有緣份。」


  為了避免被黑日狙殺於無形,我和張排選擇不搭
飛機,而是一步一腳印的乘坐火車與客運,蹭了七天
才到達廣州。


  我從來沒試過這麼長時間搭火車,這幾天在火車
上,我手不離卷的閱讀『天離秘策』,牢記了幾個簡
單易懂的符咒,張排也是悶出鳥來,為了打發時間,
索性在火車上教起我近身博擊的招數。


  「你多學幾招,免得每次出事都要我救你。」張
排哈哈大笑。


  而我卻是在學習拆招的過程中被張排整的七葷八
素,手腳酸疼發麻。


  羅普河透過手提電話傳來了好消息,特偵找到了
黑日在河北的根據地,一舉擒獲了幾個看似科學家的
人物。並且從他們的口中問出了一些端倪,黑日在河
北的森林中設立了研發基地。

  他們在各地盜取死屍,數量不夠便殺人取屍,與
另一地送來的冤魂進行合體實驗,這是第一次嘗試將
怨魂還入死屍體內,然而實驗結果並沒有成功。不知
從何地收集而來的靈魂體四散逃逸,還將實驗基地給
鬧了個天翻地覆。


  這些科學家都只是拿錢做事的凡人,一次見到這
麼多冤鬼作怪,自然是給嚇得屎尿齊流。


  如果小茜就在這批冤鬼之內,至少可以確定她的
靈魂尚未遭到污染。


  雖然稍微安了心,我心裡還是記掛著Nemesis對我
說的那句話:「小心劉鋒」,與羅普河交付的任務。


  『到廣東花都飯店,去找那個已經死了七百年的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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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老師,您認為如何?」我心煩意亂,一時失了方
寸只好向羅普河求救。


  羅普河沈吟道:「先別急,依我看有幾種可能性,小
茜是死後怨氣極重的凶靈。一般來說,這種靈無法離開當
時遭到殺害的地點,想將她帶走便只有使之付身寄物才有
可能。你既然用傘將她帶來山東,那便表示她已經不為地
氣所縛,能夠離開死亡現場。

  既然她的陰身已經自由,會離開這間旅館的原因只有
兩個,一是受到了陰怨之氣導引,不由自主的被吸引過去
。二是……。」


  羅普河話卻不說個清楚明白,拈鬚沈默了片刻,我可
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耐性蕩然無存。


  「老師您可快說啊,難道是相當嚴重的原因麼?」


  「我之前說過了,咱們在太行山上碰見的黑毛怪有可
能是黑日以人工方式大量製造的妖魔,想要逆天而行,需
要的是材料。」


  「一是修練日深的精怪,一是含恨冤死的凶靈……。
備齊了兩種材料,再施以秘術使之融為一體,便是刀槍不
入,兇暴無比的合身妖了。」


  我一聽他這話,心頭突的一沈。


  如果小茜因為身上帶有怨氣,而被黑日成員捕捉帶走
。我不敢想像,若是真有必須消滅她的一天,我該怎麼辦



  我曾經承諾小茜要替她找到她的好朋友,她的願望都
還未達成,卻又碰見這極端悲慘的遭遇。


  我連忙問羅普河:「我們在太行山上消滅的那些合身
妖,妖身已毀,那麼靈呢?被拿來當作材料的靈魂下場是
?」


  羅普河搖搖頭,「自然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就像我在家裡碰見的飛頭女鬼,童養媳長久以來深埋
黑土的怨氣使她與飛頭蠻妖合成了醜怪的妖魔,既然合為
一體,靈的本質便已經有所變化,就算死亡之後其靈魂也
不入六道輪迴,上下三界,都將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羅普河解釋道:「一般世俗觀念認為鬼無形無體,虛
無飄渺,那是因為世俗對鬼陌生,並不瞭解其實人在世時
擁有的軀殼稱為陽身,死後的靈魂稱之陰身,陰身一滅,
元神無主,七魄飛逃,那便是所謂的魂飛魄散。」


  羅普河在房內踱步,自言自語的說道:「拿出羅盤時
老夫便覺情況有異,按理來說,這羅庄死了這麼多人,羅
盤竟沒有半點動靜,看來對方有高手將所有的怨鬼都給收
了去啊。」


  我嘆了口氣,頹然坐下,可憐小茜死後還得給人糟蹋
,一想到這裡我便心痛如絞,她是那麼善良的女孩,不但
處處為人著想,死後還記掛著好朋友的安危,卻怎生命運
如此淒涼。


  「不行!」我一拍大腿虎吼道。


  「我一定要去救她,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小茜被那群
不把人命當回事的混蛋變成妖魔鬼怪,這事我絕不能坐視
不管!」


  就在這個時候,門窗緊閉的房內突的颳起一陣陰風,
吹的我汗毛直豎,透心冰寒。


  羅普河手上的羅盤指針快速轉動,他見狀不慌不忙,
咬破食指在羅盤上劃了一道血痕,指針旋轉速度頓時慢了
下來。


  他隨著指針方向緩緩轉圈,指針終於停下,指向窗邊
厚重的麻布窗簾。


  「大膽冤孽,老夫在此還不快快現身。」羅普河大喝
一聲,有如憑空響起霹靂。


  「是小茜嗎?」我也立刻站起身問道。


  只見本來毫無異狀的窗簾慢慢鼓起,漸漸浮出一個人
形樣貌,掙扎扭動,看起來噁心無比。


  羅普河示意我安靜,放慢腳步朝窗簾走去。


  『咳……咳……。』


  我聽見咳嗽聲,情緒頓時緊張莫名,我聽過這空洞沙
啞的咳嗽聲,腦海裡立時浮現旅店老嫗蒼槁灰白的臉孔,
還有那木然陰森的詭異眼神。

  
  羅普河拉著窗簾布,猛的一掀,屋內立刻捲起狂風將
杯盤擺設掃得一地破碎,那道陰風轉了幾圈,哀嚎一聲朝
門外飛去。


  「永承,羅老師你們趕快上來,很恐怖啊!不得了啦
!」張排在樓上哇哇大叫,似乎發現了什麼東西。


  我們快步上樓,張排站在三樓走廊盡頭,手指著裡頭
一個房間,臉色發白牙關打顫。

  
  「怎麼回事?」


  「你自己看啊……。」我從沒見過他如此驚慌失措,
就算在太行山裡徒手與黑毛怪博擊時那命懸一刻的時候,
張排也不曾臉色這麼蒼白。


  走廊盡頭左側有一小房間,張排好奇轉動門把,沒想
到一推就開。


  當他打開門時,屋內濃厚的屍臭立即飄散開來,把他
臭得七葷八素頭昏眼花,沒想到他定睛一看卻差點嚇得屁
滾尿流。


  小房間裡的床上躺著一位老婦人,臉孔扭曲,死狀相
當悽慘。


  我也渾身發毛,只因為這名老婦人,就是當初在夜裡
出發駭人咳嗽聲的老嫗,看她臉上身上佈滿黑紫色屍斑,
羅普河說這老婦人死亡的時間在七天以上。


  我和張排來到羅庄,就算加上被特偵俘虜的兩天,也
不過三四天光景,


  老嫗顯然死亡超過七天,那麼當初接待我們的『人』
,又是誰?


  張排看我一眼,嘴裡忙念阿彌陀佛,老嫗照顧旅館的
執念之深難以想像,就算在死後,旅館依然開門營業。


  一想到當天夜裡讓我們毛骨悚然的咳嗽聲,竟是發自
一個死亡已久的老婆婆嘴裡,我更是渾身爬滿雞皮疙瘩,
難以自己。


  羅普河讓張排到外頭去找夏同處理老嫗屍體,自己則
站在屋內持咒消除遺體的怨氣,方才在我們房內碰見的,
肯定就是這老嫗死不瞑目的靈魂,她已無處可去,只能在
這棟旅店裡流連徘徊。


  片刻之後,主委夏同派人將老嫗的屍體送至附近的醫
院,我們詢問羅普河之後的方向。


  張排苦著臉:「如果沒我的事,我可以先回台灣嗎?



  羅普河笑道:「不成,你們兩人已經是黑日盯上的對
象,獨自一人回到台灣恐怕會有生命危險,說不定那些恐
怖份子直接炸了你的飛機也不一定。」


  「幹!真的假的啊,只不過是殺了他們幾隻妖怪就被
列為黑名單喔,老頭你唬我啊,我們從頭到尾沒看見黑日
的人馬一根毛,他們又怎麼會知道是我幹的。」張排原本
蒼白的臉色瞬間脹紅,怒氣沖沖的大叫。


  「羅老師說的話是有可能的,敵暗我明,我們確實不
知道什麼時候又會遭到黑日襲擊,你一人出事不打緊,要
是連累飛機上的其他乘客,那罪孽可就深重了。」我說。


  張排氣得吹鬍子瞪眼,叉著手說道:「何永承你好樣
的,什麼叫我一人出事不打緊,也不想想昨天誰救你好幾
次。」


  「等事情結束,回台灣後我請你吃飯啦。」我拍拍他
的肩膀。


  「幹,林北不希罕啦!」雖然無奈,張排自己也知道
眼下的情況的確不允許他擅自回台,我們淌在這灘渾水裡
,早已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想救那隻女鬼,我們就必須弄清楚,究竟是不是黑
日中人將她帶走。如果事情不幸真如老夫所言,是最壞的
狀況,那麼我們就必須化明為暗,去找出這些鼠輩的藏身
之處了。」


  我說:「羅老師,您有什麼好方法嗎?」


  羅普河一笑:「找我大哥,他才有好方法。」


  羅普河的大哥羅文生身為特偵民派首領,又為大陸道
門耆老,不但見多識廣且神通廣大,或許找他出手協助,
才是真正能夠解決問題的辦法。


  雖然暫時失去了尋找判官Simon的線索,但此刻我已經
沒有時間想那麼多,救出小茜才是當務之急。


  此時我有些耐不住依然瀰漫在屋內的屍臭,早一步離
開小房間想要呼吸些新鮮空氣,羅普河也到大街上與夏同
閒聊。


  夏同對我們的態度非常友善,拉著我的手稱兄道弟,
說些什麼大家都是同根同源的炎黃子孫,四海之內皆兄弟
之類的場面話,


  他已在縣城內辦了幾桌酒席要替我們洗塵接風,特偵
在這些地方父母官的眼裡似乎也是個龐大的勢力,我們只
不過和特偵沾上了邊,就受到如此尊榮的待遇,我不禁要
想,會不會特偵在中國各地也仗著政府幕後龐大的黑勢力
作威作福呢?


  秘密組織與軍方勢力的明爭暗鬥,那其中的險惡程度
是不足為外人道的,我們只能謹守本分,一起面對共同的
敵人。


  站在街邊抽煙,可以看見前些時候吃麵的店鋪鐵捲門
拉下,早已經停止營業,那一位笑聲豪爽的山東大嬸,現
在恐怕已經化為冰冷僵硬的屍體了吧。


  心中有些許感傷,煙也抽不下去了,捻熄了煙後才發
現張排沒跟著下樓。


  「怎麼沒看見張中林?」我突然奇怪,怎不見張排身
影?依他的個性,我們又餓了兩天,有飯有酒他還不歡天
喜地的衝過來。


  羅普河回頭一指:「不就在那兒嗎?」原來張排呆立
在旅館門口,雙眼發直的看著我們。


  夕陽西下的當兒,天色逐漸昏暗,夏同已經準備好車
子要帶我們到酒店吃飯,我向他招手:「你在幹嘛,走啦
?」


  張排的嘴角微微抽動了幾下,看起來不像是笑容,他
神色怪異不甚自然,我向他走去,卻聽見張排的口中突地
咳嗽了幾聲。


  『咳……咳……。』


  又是沙啞的咳嗽聲,像是逼緊了嗓子的癆病鬼無法呼
吸的掙扎。我大吃一驚,只見張排雙眼上吊猛翻白眼,一
隻手掐著喉嚨痛苦的喘氣,從他抽動的嘴角傳出『啊…啊
』的呻吟。


  羅普河立刻注意到了張排臉上的異狀,大叫道:「他
被陰鬼上身!永承快把他抓住。」


  我和他朝張排衝過去,受到老嫗鬼魂控制的張排腳跟
離地,掂著腳尖向後退了幾步,想隱入黑暗之中。


  「快點!等他躲進房裡就抓不著了。」羅普河年逾七
十,身手卻靈活迅捷,趕在我前頭衝至張排身前。他脩地
伸掌如爪扣著張排掐著喉部的手,反手一扭解開了他的窒
息危機,張排吃痛,猛的飛起一腳踢向羅普河側臉。


  這一腳來的猝不及防,羅普河眉頭一皺,「大膽!」
縮身出腿踢在張排另一隻腳上,當場使他失去平衡,雙腿
在地上拉成一字平馬。


  「哇靠!」我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來了這麼一下,張
排往後生育能力堪憂。


  我朝張排撲去,使盡雙臂牛力鎖住他的行動,腹部卻
連吃了張排幾個霸王肘,痛得我頭昏眼花,忙叫道:「老
師!這下怎麼辦?」


  張排一身蠻力拼命的掙扎,突地雙臂肌肉暴漲,使勁
彈開了我的束縛,回身擺腰又是一個特勤隊招牌迴旋踢,
上回看他踢僵屍踢的過癮,可這回要踢在我臉上了。


  我背著牆壁退無可退,他的旋踢風聲虎虎,眼看就要
招呼在我臉上,千鈞一髮之際羅普河從我與張排中間穿了
進來,揮手格住旋踢,又一個跨步頂靠,將張排撞開。


  羅普河踩著張排的腳,右手掌頂住他的下顎,將他壓
在牆上使之無法動彈。


  他騰出左手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符咒,說:「拿賴打點
一下。」


  我剛抽完煙,打火機還放在褲袋裡,立刻取出替他點
燃符咒。沒想到羅普河就這樣將燃燒中還冒著黑煙的符咒
硬生生地塞進張排嘴裡,碰的一聲,張排停止掙扎,雙腿
癱軟坐在地上。


  他低垂著頭,身體還不住顫抖著,我非常擔心他的狀
況,這情況看起來就像是羊癲瘋發作。


  「說!妳有什麼意圖,附身抓交替可是陰間重罪,妳
想永不超生麼?」


  耳邊響起一聲哀嚎,那種聲調聽起來像是喇叭損壞的
收音機,悠遠而不切實際。


  『大師饒命!』這是我第一次聽見老嫗的聲音,雖然
是出自張排口中,但是聲調蒼涼淒咽,絕不是男人能夠發
出的音律。


  『老婦人有冤要伸啊~。』老嫗講話音調乾癟嘲哳,
有若斷弦破箱發出的共鳴。


  羅普河緊皺眉頭,以威壓姿態瞪著張排:「說!」


  此時被老婦人上身的張排才抽抽噎噎的說出這幾天以
來發生在她賴以維生的小旅店裡的所有事情。


  『老身是冤死的啊,那天,有個身著洋人白西裝的大
爺來投店,他出手大方,一給便是三天分兩倍的房錢。老
身本以為遇見了財主,想找大姑娘給好好伺候一番,卻沒
有想到碰上了牛鬼蛇神,那位住店的大爺不是人啊。』


  一聽見白色西裝,我心頭一震,老嫗山東腔更是鄉音
難辨,我只能聚精會神的聽音辨字。


  「說是大爺,怎麼又不是人了?」我奇道。


  『到了夜裡,老身找來大姑娘先替那位大爺結了帳,
叫姑娘上樓伺候大爺,怎知老身一拿出大爺給的鈔,這才
發現不是人民幣啊。那位大爺給的是……是冥紙錢哪。

  當晚老身知道碰上了兇神,一個人卻也無能為力,只
能求神拜佛保佑兇神大爺住完了店便早日離開,夜裡老身
就寢時分突然覺得喉嚨不適,這痊癒已久的肺病好似又活
了過來,老身咳嗽不停胸口染血,終至呼吸困難窒息而死
啊。

  只是咱臨死之前,朦朦朧中卻見到了那位爺站在老身
床前,一臉詭笑好不嚇人……不!那位爺壓根沒臉兒啊,
老身只見到漂浮在空氣中的眼睛和一張大嘴,那白方帽底
下可是空空如也。』


  聽老嫗所言,我心裡有數,他碰見的不但是凶神,還
是專治巨妖陰神的判官。只是我想不透,為什麼判官會去
危害一位老婦人的性命。


  那一名身著白西裝的的凶神,難道會是我所見過的那
位,彬彬有禮的判官Simon嗎?

novelcash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7) 人氣()

  折騰了一整晚,我們終於離開山區來到了城鎮附近,
張排直嚷著渾身發癢,想找間旅館盥洗更衣。我們的身上
滿是髒污血漬,還有黑毛怪物身上噴出的噁心黏液,我也
感覺週身萬蟲鑽動似的,伸手在身上拼命猛抓。


  羅普河說從太行山東側下山便是山東境內,我記掛著
還待在旅館內的小茜,路上已經和羅普河坦承了一切,所
幸他不是我心想那種忌鬼如仇的正義道長。


  當我向羅普河坦承養了一隻女鬼的事實,他竟哈哈大
笑,盛讚我這小子膽大包天。


  我們在路上補充了糧食飲水與油料,羅普河拿出一張
造型奇特的信用卡,向我們招搖炫耀道:「那,極權國家
就是有這種好處,特權啊!只要有這張特偵發的卡,購買
所有任務必需品都是國家買單。」


  「羅老師,你不是說你並非特偵的成員嗎,又怎麼會
有這種好東西?」張排再度白目發言。


  羅普河咳嗽一聲,轉過頭去:「借來的不行嗎。」


  「在大陸的一切消費當然是由我兄弟買單,老子來這
出生入死,總有點辛苦錢吧。」


  我倆齊聲大笑,老頑童也有臉紅的時候,一切準備就
緒後,我們馬不停蹄直奔羅庄,有羅普河這樣功力高強的
大師在身旁,就像打了一劑強心針,就算羅庄還有活屍出
沒,那也是不足為懼。


  距離羅庄還有幾百公里的路程,我和張排換手開車,
一邊聽羅普河談天說地。


  羅普河看起來白髮蒼蒼,雖然神完氣足,紅光滿面並
不顯老態,既然他是吳師父的師兄那麼年紀理當超過七十
歲,據我所知,吳師父也已經是六十八歲高齡。


  「羅師父,據你所言特偵和黑色末日的鬥爭已經持續
了幾年,難道這麼長的時間以來,都未曾發現黑色末日的
真面目嗎?」我問道。


  羅普河搖搖頭,嘆了口氣:「詳情老夫也不甚明白,
只知道這個組織無所不能,形跡隱密,就連特偵這種龐大
的情報網,也只能略得一些蛛絲馬跡,沒有辦法一窺全豹
。」


  「我之所以來大陸,不全是為了和失散已久的親兄弟
團圓,我的大哥羅文生交付與我一個十分重要的任務。」
羅普河神色鎮重,與遇見他初時那種嘻嘻哈哈的態度全然
不同。


  「十分重要的任務?」我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羅普河點起一隻煙,吸了一口,然後徐徐吐出。


  「我來抓一個人。」


  「抓人?」


  「抓一個已經死了七百年的人。」


  我和張排一頭霧水,一個死了七百年的人,屍骨肯定
早已化成飛灰,風一吹連點渣滓也找不著,又何從抓起。


  如果羅普河說他來收妖抓鬼,那還合情合理,他本是
天離道的現任掌門,在道門之中擁有極高的輩份,大師出
馬還有什麼妖魔鬼怪不立馬束手就擒。


  而現在他卻說,他來抓個已經作古七百多年的古人,
莫非是老番顛了?


  羅普河說道:「五個月前廣州花都飯店曾經發生過一
件事,讓大哥派人星夜兼程到台灣找到了我,那時候我已
經與他在一個月前見過面,互相留了聯絡訊息。十三個台
灣籍的旅客在花都飯店內集體食物中毒,據說曾經撞見飯
店裡有妖魔作祟。本來這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旅遊團飯
店遇鬼又何需如此大驚小怪。但是會讓大哥如此慎重,甚
至要我出馬的事情,那肯定不是簡單的問題。」


  張排發問道:「廣州的花都飯店我也去過,那邊熙來
人往好不熱鬧,從沒聽說過飯店裡有髒東西出沒啊。」


  「這就是了,飯店有個股東是台商,所以那裡也是台
灣旅客最喜歡下榻的飯店之一,大哥之所以會採取如此慎
重的態度,是因為在台灣旅客出事之前,特偵的情報網曾
經攔截了黑日成員在廣州出沒的情報。雖然最後並沒有發
現黑日之成員,卻在新蓋好的飯店內發生了旅客撞鬼的事
件。」


  「我曾經去找過那位台商股東,他私底下告訴我,當
初這飯店興建之時可是找了風水名師花了不少錢,方位氣
位皆屬上乘,是個招財進寶的好地點。也從未有旅客在飯
店內死亡,他想破腦袋也不明白,為什麼飯店鬧鬼。」


  「而且還是一整群的厲鬼。」羅普河頓了頓,又繼續
說道:「要知道陽間活人有刑律諸法管束犯罪行為,在陰
間同樣有律法鬼差替天行道,這些遊魂厲鬼在陰間的角度
看來當屬逃犯,又怎麼會沒有鬼差前往處理。」


  「所以我懷疑在黑日組之內也有道門中人,黑毛怪是
合身妖的一種,被怨氣極重的冤魂所附體而成的妖魔,在
軍事基地裡竟有那麼龐大的數量,依我看是人工造成。」


  我說:「您的意思是指那些窮兇惡極的黑毛怪獸全是
人為因素製造而成的妖魔?」


  「沒有錯,這種合身妖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才有辦法誕
生,且型態各異,怎會有整齊畫一的種族陣勢?」


  「我不知道他們究竟進行了什麼實驗,廢棄的軍事基
地肯定是黑日其中一個據點,只不過在我們到達之前,黑
日已經將人員及儀器設備等東西盡數撤離,只留了那些疵
牙咧嘴的黑毛畜生等候我們大駕光臨。」羅普河道。


  「當然,就花都飯店所發生的事件,我也曾經和陰間
交流過意見,當時主事者告訴我他們此刻也正忙得不可開
交,整個地府混亂無比。」


  「主事者?地府又發生了什麼事?」我隱約感覺到事
情的嚴重性非同小可,當初Cindy曾經告訴我判官Simon在
擅自替我續命還魂之後行蹤成謎,羅普河又說地府發生了
動亂,這兩件事之間是否又有什麼關連性?


  「鬼差無力,陰魂亂竄,地府冥獄大牢給人炸了個七
孔八穿,那些冤魂逃獄去啦。」


  羅普河瞪著我說道:「不只你要找的那一位武判官Simon
離奇失蹤,就連另一位文判官James也不見人影啦。」


  張排拼命搔頭:「什麼Cindy、Simon、James?為什麼
地府的判官會有英文名字啦!」他的觀念顯然還陷於舊時
代的窠臼裡,認為地府的鬼差必定是黑白無常,判官都是
鐘魁模樣。


  羅普河根本懶得理睬沒辦法進入狀況的張排,他繼續
說道:「等到了羅庄,你自己找Cindy問個清楚明白吧,總
而言之,我們現在碰見的狀況可比想像中複雜百倍。」


  我的腦裡一片空白,像是被直接宣判了死刑,沒想到連
羅普河也自承找不到Simon,那麼我日夜思盼再見女友一面的
願望,豈不是斷絕了所有的可能性?


  我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不自覺的眼淚決堤,握著方
向盤的手微微顫抖。


  羅普河大喝一聲:「好男兒有淚不輕彈,哭成這樣成何
體統,還不將把眼淚收了?」


  我怒視羅普河,忿忿的說道:「你不能理解我對女友的
思念,又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這一年多來,我每天閉著眼
睛就想起她,是她換回了我的命。你不能瞭解我的心裡有多
麼痛苦,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我所擁有的一切交換和她見面
的機會。」


  我痛苦的抱著頭:「我的人生早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啊
!」


  這時張排連忙跳到前座替我握著方向盤,將車駛到路旁
緩緩停泊,只因為情緒失控的我已經沒有辦法繼續執行開車
的任務。


  羅普河面無表情絲毫不為所動,只是淡淡的說道:「紅
塵俗事愛恨瞋癡,冤孽,真是冤孽。」


  「給你見了女友一面又怎麼著,她以自己餘命換了你十
五年福康安泰,又何嘗願意見到你自甘墮落為情所困?老夫
不是不懂你的感受,幾十年來,老夫看得太多,太多了……
。」他嘆了口氣,輕拍我的臂膀。


  羅普河說的道理我又何嘗不懂,只是苦受思念折磨得不
成人形的我,又怎能夠面帶微笑的過著自己的人生?只要想
到魂飛魄散的她從這世上消失,陰陽兩界都沒有她的容身之
處,我的心便千刀萬剮的痛,一直恐懼黑暗的她,如今卻只
能在不知名的黑暗世界流連徘徊,獨自承擔絕對零度的孤獨
感。


  能夠釋懷嗎?

 
  我拼命的搖頭。


  見我和羅普河爭吵,張排只能無奈蹲在一旁抽煙,我們
車行數個小時,已經進入了山東市內。


  大約半個小時的路程便是羅庄地區,稍待我情緒平復之
後,張排接手開車。我們從黎明初昇一直開到午後時分,山
東氣溫雖然乾爽宜人,但是此刻豔陽高照讓我們汗流滿面。


  張排一路不停,不二時來到了羅庄附近,他卻突然停下
車子。


  「怎麼了?」我問道。


  張排回頭看我,手指前方,「羅庄的入口道路拉起封鎖
線,到處都是解放軍,進不去啦。」


  我探頭出車外一看,雙線道的馬路中間拉起一條黃色封
鎖線,還設置了拒馬及臨檢站,為數不少的解放軍全副武裝
的在各處徘徊,羅庄在我們離開之後,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
事。


  一名軍人見我們車行靠近,立刻上前盤查,羅普河於是
下車向他說了幾句話,那名軍人臉色大變,連忙找來一名穿
著看似現場指揮官的人物。


  羅普河揮手示意我們下車,彼此介紹了身份,「這位是
臨沂地區的主委夏同先生,何先生與張先生都是我找來的幫
手。」


  面容嚴峻的夏同臉上堆滿笑意,不知道羅普河是不是搬
出了他的後台大哥嚇唬他,這名地頭蛇主委對我們的態度非
常友善。


  「夏主委,可否請問裡頭發生什麼事,為何如此大陣仗
封鎖整個地區呢?」我問道。


  「還不是喪屍咬人麼,本來公安同志跟我通報這事時我
還以為他睡糊塗了,咱現在是高科技社會,國民所得突飛猛
進的時代,改革開放啊,怎麼還講這些怪力亂神的玩意兒。
可當我帶著人到双月湖巡視時,唉唷,那景象可真駭人。

  街上到處都是死屍,活著的人蹲在地上啃屍體,什麼雞
鴨牛羊的牲畜全都身首異處,咱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
得一命啊。咱調了軍隊進去善後,將那些活像喪屍般的居民
都給送進醫院,剩下一些正常人都撤離開來,羅庄已經成為
死城啦。」


  他擔憂的說著:「羅大師,您們真要進城嗎,可不知裡
頭還有沒有喪屍藏匿在陰暗角落,性命要緊哪。」


  羅普河哈哈一笑:「夏先生多慮,老夫本職便是作法收
妖,區區喪屍這等小妖,收拾起來易如反掌。」


  夏同大喜,握著羅普河的手說道:「唉呀,這真是老天
開眼啊,若羅大師能替咱處理了這些喪屍,晚點咱在酒樓擺
桌大宴給大師接風洗塵,當然有您們喜歡的道頭。」


  見他一臉詭異笑容,便知道他話中有話,不知道羅普河
是不是葷腥不禁,女色歡迎的那種道士,反倒是張排一臉色
相,早便笑得合不攏嘴。


  「有勞你了。」羅普河一擺手,夏同便吩咐手下撤開封
鎖線,讓我們將車開進双月湖街道。


  原本人生鼎沸的街道上空無一人,瀰漫著屍臭和血腥味
,短短幾天之內一座新興的科技重鎮竟然變成這種死氣沈沈
的模樣,令人倍感欷噓,更震懾於黑日組織手段之兇殘恐怖



  只是為了殲滅紫霄宮聚成員,竟然不惜以無辜的居民做
為武器,而組織只敢躲在幕後操弄一切。我怒火中燒,對黑
日手段的毒辣卑怯感到無比的憤怒。


  我跑進當時投宿的旅店,裡頭早已人去樓空,就連那位
陰森的老嫗也不見蹤影。


  「小茜,妳在嗎?」


  「小茜?」我的呼喚在樓房內迴盪著,叫了幾聲也沒有
回應。


  我的房間裡行李還完好如初,唯獨不見小茜的身影,我
找遍了整個旅店卻依然一無所獲。


  「女鬼呢?」羅普河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我的身後,嚇了
我一跳。


  我拍著胸口說道:「找不著啊,不知道跑哪去了,小茜
膽子很小,或許躲到哪裡去了也不一定。」


  羅普河拿出一塊羅盤,仔細的觀察指針擺動跡象,他左
三步右四步繞過我的房間,指針還是平靜無波,他搖頭說道
:「不在這裡,沒有鬼氣磁場。」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覺得有點失落,和小茜相處了一段
時日,雖然她給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但是這樣一個際遇悲
慘卻始終保持良善的女孩令人憐愛,我不希望她遭逢不測。


  我從行李內取出衣服,將軍裝換下,突然發現少了一樣
東西。


  我大叫一聲:「傘!我的傘不見了!」


  小茜棲身的折疊傘不翼而飛,她肯定是給人帶走了。


  我和羅普河對看一眼,心裡所想都是黑日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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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普河雙手負在身後逕自往看似出口的鐵門走去,瞧
他一身氣定神閒悠遊自在,以奇術放倒黑毛怪之王也不過
舉手之勞。


  我和張排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此刻怎麼還敢心存異
念,驚心動魄的戰鬥過後,我們已經不知幾死幾生,兩隻
驚弓之鳥便傻傻地跟著羅普河後頭走。


  羅普河站在門前,示意我和張排推開鐵門。


  有事弟子服其勞,稱他一聲老師,我們又是晚輩,這
種粗重的工作當然是年輕人來做。


  羅普河站在一旁,面帶微笑看著我和張排推的臉紅脖
子粗。我心裡奇怪,百來斤的鐵門方才也曾推動過,怎麼
此刻卻沈重如斯。

  「永承你有沒用力啊?」張排以肩膀頂著鐵門奮力往
外扛,他沒看見我憋著氣用力,簡直瀕臨中風。


  「一起用力啊!一、二、三!」我和張排一齊出力,
終於將鐵門推開一道可容單人通過的縫隙。


  羅普河搖搖頭,嘆氣道:「瞧你們兩個彪形大漢,身
強體健的,怎麼連扇小門也推得氣喘吁吁。」


  張排鑽過縫隙,我擔心門外又是個懸崖,連忙提醒他
小心注意。


  「沒事,可以出來。」張排在另一側叫道。


  鐵門外側林木繁茂,是一大片望之不盡的原始森林,
踏在濕潤的泥土地上,我心中突然有種落實的感覺。

  自從被那些武裝份子給強行擄來這個基地後,我心中
一直感到不安,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憂心忡忡,我和張排
似乎身處在某個巨大風暴的核心,這些怪物和戰鬥,都只
是開胃前菜罷了。


  羅普河在森林裡頭左彎右繞,熟門熟路的穿越連張排
這種曾經受過山地訓練的特種部隊中尉都搞不清楚東西南
北的原始森林。


  「那個……羅老師,我們現在要去哪兒?應該說,我
們現在又在哪兒?」我開口問道。


  羅普河瞟我一眼,冷冷說道:「開車去。」


  「開車?」

  「還是你們兩個想要徒步下山,那也無妨,你見到太
陽沒,朝那方向走十來個小時,應該可以到山下。」他手
指著泛著白光的天際,我們在基地裡搞了一晚上,眼下已
經是黎明初昇之時。


  山林之間氣候濕涼,幸而我和張排都穿著厚重的軍裝
,又經歷了驚心動魄的戰鬥,絲毫不感覺到寒冷。


  距離基地不遠處一株巨大參天的檜木下方停靠了一台
吉普車,羅普河從胸前口袋拿出車鑰匙交到張排手上,說
道:「你開車沒有問題吧,方才瞧你身手應該不是普通人
?」


  「前陸軍特勤隊中尉排長,別的不會,開悍馬車倒是
沒什麼問題。」張排接過鑰匙笑道。


  發動引擎上路,我回頭看那一座尖山,心裡百感交集


  是該時候解除我心中疑惑,我將所有的疑問一股腦兒
的全說了出來,羅普河皺著眉頭罵道:「慢點、慢點,我
只有一張嘴巴如何回答你這麼多問題。」


  「這條山道古稱『飛狐陘』是著名的太行八陘之一,
前幾天我聽師弟說你到了羅庄,卻沒想到你也讓『特偵』
的人給帶來了太行山裡。」羅普河笑道。


  「太行山?」這一座中國東部地區的重要山脈和地理
分界線在國中地理課本上便讀過,怎麼想得到年過三十之
後會親身踏入這座向來只聞其名不見其峰的雄偉山脈裡。


  「羅師父,你口中提到的『特偵』又是什麼組織,指
的是那群黑衣武裝士兵麼?」


  羅普河點頭:「他們是中國支部的人,本來這些情報
都被列為國際最高機密,不過你我都不是『特偵』的人,
就我所知道的部分像你們說明清楚也是無妨。」

  依羅普河所言,突然現身山東羅庄將活屍全數殲滅的
部隊是一個名為『國際特殊犯罪偵防局』的組織中國支部
成員,這個組織,以美國為主號召,聚集了各國的秘密警
察與特種部隊,是聯合國默許的特殊犯罪防治組織。


  簡稱為『特偵』。


  特偵成立的用意在於六年前美國遭逢恐怖份子挾持客
機衝撞雙子星大廈的911事件之後,除了檯面上的政治斡
旋與實質的軍隊攻擊行動外,美國方面還成立了這樣一個
非官方的地下組織,試圖以秘密行動滲透各國武裝恐怖份
子,在恐怖攻擊事件發生之前便予以遏止。


  身為美國最大的對手與盟友的中國自然也參與了這樣
一個組織,是軍備武力的競賽,也是檯面下的政治角力。


  三年多前,在北京發生了一連串駭人聽聞的兇殺事件
,兇手一身重裝,帶著軍用步槍衝進下班時間的超市瘋狂
掃射並且投擲手榴彈,造成二十人死亡,近百人重傷的慘
劇。


  據說兇手曾經是解放軍的尉級軍官,受過特種訓練,
在公安和武警趕到現場時與兇嫌發生激烈駁火,兇嫌在北
京市的巷弄間與警察進行巷戰,堅持了數個小時,彈藥用
罄之後才束手就擒。


  離奇的是,兇嫌幾乎被打成了麻蜂窩才不支倒地,遭
到武警逮捕時還一息尚存。


  沒有人能夠渾身彈孔的情況下還能與警察搏鬥,兇嫌
近乎鬼神般的勇猛震懾了前來圍捕的武警,然而因兇嫌身
份特殊,家醜不可外揚的顧慮下,解放軍高層將消息壓下
,施以情報管制以致於這件死傷慘重的攻擊事件沒有在國
際間流傳。


  兇嫌遭到逮捕之後兩天傷重不治,極力搶救之後依然
回天乏術,在法醫確認兇嫌死亡之後將屍體送入北京醫院
的太平間內等待解剖。


  然而,當法醫齊聚解剖室,準備將兇嫌屍體解剖檢驗
時,卻發現本來應該存放在冰櫃裡的屍體不翼而飛。


  兇嫌的遺體在一天之內從偌大的北京醫院裡消失,這
件事在警察單位裡造成了不小的騷動,因為曾有醫院員工
指稱,他們親眼看著滿身是血,一臉僵白的兇嫌在深夜自
行走出醫院,大家以為碰見了靈異事件,沒有人敢阻攔他

特偵中國支部的成員

  我面色凝重地聽羅普河述說這些事件,想起了兩年多
前發生在台北市的那一件案子,兩者之中有諸多相似之處



  首先,兩件案子中的兇嫌都嗜殺成性兇暴異常,在遭
到警方擊斃之後,卻又從停屍間裡消失,就像消失在空氣
中似的,但是人是無法化成空氣的,如果不是遺體遭人竊
走,就是死而復生自行逃逸了。


  來大陸之前,我絕對不會相信死而復生這種荒誕無稽
的事,維持肉體一切正常運作的臟器都已經停止運轉,又
怎麼會有血液氧氣足以提供人體活動。


  這讓我直覺的聯想到了羅庄的活屍身上。


  窮兇惡極的罪犯,與嗜血如狂的活屍,兩者之間究竟
有沒有關連性?


  既然事件離奇不可思議,當警方無法處理的時候,便
委託特偵中國支部的成員出馬調查。


  特偵中國支部的成員由不少江湖上的奇人異士所組成
,除了官方派出的秘密警察,解放軍特種部隊成員外,為
了對抗不可預測的暴力犯罪,特偵中國支部還招攬了一批
硬底子的功夫高手與科學鑑識家。


  這些人生活的世界與我們不同,過的是刀頭舔血的日
子,但是因為派系區隔與理念紛爭,特偵中國支部在成立
不久後便分裂成兩派,一派由軍方首腦主導,而另一派由
民間人士主導。


  羅普河搖搖頭說道:「關於他們之間的派系鬥爭,我
算是個外人,也不方便過問。詳情是不清楚的了,但是我
知道的是,特偵中國支部兩派互相競爭的情況下,讓調查
行動有了爆炸性的拓展。」


  原來當初進行超市恐怖攻擊行動的前解放軍軍官名為
劉鋒,在九零年代初期他曾經被軍方派駐莫斯科與紅軍特
種部隊進行交流,在莫斯科待了兩年。


  西元一九九一年蘇聯瓦解,組成了新興俄羅斯聯邦,
雖然新任領導人葉爾欽試圖力挽狂瀾,但國內情勢依舊動
盪不安。


  車臣游擊隊一直是領導當局的最大隱憂,因宗教與地
域信仰的不同,車臣共和國在蘇聯瓦解後宣佈獨立,卻不
被俄羅斯聯邦所承認。


  此後發生了車臣屠殺事件,導致莫斯科始終不斷遭受
恐怖攻擊行動。


  當年人在莫斯科的劉鋒曾經遭到車臣游擊隊俘虜,以
之要脅中國政府對俄羅斯政府施壓釋放游擊隊人質,雖然
劉鋒最後順利獲釋,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在被車臣游擊隊俘
虜的這三個月裡究竟見過什麼人,碰過什麼事。


  特偵手裡掌握到的訊息到此為止,他們只知道,在俄
國肯定有劉鋒的秘密。

  於是特偵策劃了一次極機密行動,潛入車臣共和國,
沒想到在途中遭到了猛烈的攻擊,進行秘密行動的八個人
死於非命。


  而軍派首領在此時接受到上頭的訊息,事件調查意願
竟然化主動為被動,僅願意提供民派人士支援,而不願意
主動出擊。


  我和張排瞪大了眼,什麼聯邦、軍事、游擊隊等等聽
的一頭霧水,我知道這是個巨大的事件,卻怎麼想得到我
們身陷其中的是跨越國界,前後牽連十數年的因緣。


  羅普河說道:「半年前,特偵找我到大陸來幫忙調查
,只因為這潛伏在黑暗裡的邪惡勢力似乎又開始蠢蠢欲動
,他們在幾次的遭遇戰中,都碰見了不可思議的現象。」


  「羅老師,你是說像基地裡出現的那些黑毛怪嗎?」
張排問道。

  「正是,雖然特偵成員裡也不乏道門中人,但是民派
首腦還是比較信任我,畢竟人多手雜,前幾次的戰鬥中讓
民派折損了太多人手,元氣大傷啊。」羅普河拈鬚微笑。


  我心裡疑惑,不知羅普河又怎麼會跟特偵扯上關係,
但還是陪笑道:「沒想到羅老師聲名遠播,連大陸的秘密
組織都知道羅老師的名號。」


  羅普河橫我一眼,冷冷哼道:「你小子不用諂媚老夫
,我知道你有求於我,別以為我這幾十年都白活了。」



  這下馬屁拍到馬腿上,我只好噤聲不語,張排倒是笑
得非常開心。

  「不是我名聲廣,理由很簡單。」羅普河淡淡說道。


  「特偵中國支部民派首腦羅文生就是與我血濃於水的
雙胞胎親兄弟。」


  羅普河嘆道:「當年政府撤退到台灣,我和吳師弟跟
著軍隊渡過黑水溝,來到台灣落地生根,我大哥卻因為人
在青海收妖,沒能跟上,使得我們兄弟分隔了數十年。」


  「後來大哥透過特偵的情報網,知道我還在台灣活的
好好的,立刻便將我找到大陸相聚。這件事就連吳師弟也
不知情,他只知道我到大陸參加『紫霄宮聚』,今年的紫
霄宮聚與往年不同,大哥召集了道門中人共商大事,表面
上還是以道門傳統大事為名,避免打草驚蛇。

  但是在紫霄宮聚舉行前兩天,我們接獲情報顯示秘密
集會的消息走漏,敵人將會大舉進攻羅庄,在還沒摸清楚
敵人底細之前,大哥決定將所有人員安全撤離,避免無謂
的戰鬥傷亡。

  我們得知,在幕後操縱一切的黑手,是個代號『黑色
末日』的組織,但是其中成員組成至今未明,他們在世界
各地進行新型態的恐怖攻擊活動,就連中國也是他們的活
動區域。」


  我恍然大悟,事出必有因,羅庄的居民也不是好端端
的就突然變成駭人的活屍,看來這全是黑色末日組織的陰
謀,他們潛入羅庄,並且散發了某種足以致病的細菌,將
羅庄居民改造成為見人就咬的僵屍,想要藉此攻擊參與紫
霄宮聚的成員。

 
  這個組織行事竟是如此畏縮,絲毫不光明磊落,就算
是中東的伊斯蘭聖戰組織,都比他們要有骨氣的多。


  張排握著方向盤,突然回頭問道:「羅師父,方才在
基地裡,有個拿著狙擊槍的女人,千鈞一髮之際救了我和
永承一命,她也是特偵的人嗎?」張中林只對女人有興趣


  羅普河突地嘆道:「她也是個可憐人,或許不能說是
個人了吧。」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那女人不是人,難道是隻鬼?


  像小茜一樣的女鬼?


  「不是人?」張排嚇了一跳,突然提高音調。


  羅普河望著前方逐漸平坦的道路,言談之中我們已經
越過崎嶇的山區,往下方遼闊的平原前進。


  「是啊,不是人,或許只能算是個復仇之鬼吧。」他
輕輕嘆道。


  年逾古稀的老先生,眼裡似乎也蘊著無窮盡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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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物來勢洶洶,張排小命危殆,手裡頭這把爛槍在
危急時刻卻又打不開保險,情急之下我抓著槍用力往怪
物的頭擲去,這一下用盡了我吃奶的力氣,手槍重擊怪
物後腦杓成功的使他將注意力轉移到我的身上。


  爛塌半邊的臉更使得牠面貌猙獰,嘴裡吐著絲絲白
煙,朝我放聲狂嘯。


  張排逃出生天,連忙朝地上一滾,撿起了掉在地上
的手槍,喀擦一聲搬開保險鈕。


  「媽的!這次換你倒楣!」他怒喝一聲,猛力跳上
怪物的背,右手扣住怪物粗頸,左手持槍對準了牠的腦
袋。


  怪物發了瘋似地左搖又晃,想把張排從牠的背上甩
下,但是此時張排怎肯鬆手,緊張情緒增生的腎上腺素
使他力大無窮,牢牢的扣住怪物的頸項,任牠瘋狂搖擺
也不為所動。張排把整支手槍塞進了怪物的臉部破口,
猛扣扳機。


  我聞到了超近距離射擊造成的焦肉味,怪物腦袋開
花,整顆頭顱變成了摔在地上的西瓜,終於雙膝跪地停
止了動作。


  張排一腳將怪物踹倒在地,持槍的右手還不住發抖
,生死懸於一線的經歷他不知道有過多少,但肯定是這
次最為兇險。


  他血紅著雙眼,我們還無法平息方才的驚恐,大口
大口的喘著氣。


  「差點就回老家了。」我笑著拍他的肩膀,像是拍
在石頭上似的。


  他搖搖頭,語氣顫抖:「這到底是什麼怪物,腦袋
中槍還能不死,非得將整顆頭打爛才能幹掉牠?」


  「恐怕已經不能說是生物了,非獸非鬼的妖魔,應
該不能用常理來衡量。」我嘆道。


  我心裡頭的疑問是,為什麼在這裡會出現冤魂與精
怪合體的妖魔?眼前這隻怪物,和我家裡的飛頭女鬼又
有沒有關連性?


  我和張排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脫離怪物的魔爪,
此刻也沒有心情去探究這隻腦袋血肉迸裂,橫死當地的
怪物到底是人是妖還是山裡的野人,我們只想早點離開
這個鬼地方,他回台灣做他的生意,我繼續尋找羅普河
的行蹤。


  我們邁開腳步,正往令一側的出口走去,卻忽然感
覺地面震動,整個人向上一彈,緊接著山谷之間爆出悶
雷般的巨響,震得地上砂石滾滾而動。


  「怎麼回事!地震?」我大叫道。


  據說大地震發生之時,山谷腹地間會產生轟隆隆如
同雷聲般的聲音,在巨響過後便是驚天動地的地裂山崩



  我們此刻人就在山腹之中,陡然聽見這幾聲悶雷,
像是不祥的預兆。


  張排說道:「不像是地震,聽起來更像是砲彈射擊
的聲音。」


  「砲彈?難道是打仗了?」我奇道。


  巨響從鐵門的另一頭傳來,透過山體產生了共鳴,
我和張排急忙往出口跑去,合力推開沈重的鐵門,卻見
到了血腥殘忍的一幕。


  通過那扇我們認為是出口的鐵門之後,想不到是另
一個軍用倉庫,這時候我發現兩個軍用倉庫都是依造山
體的形勢造成,也就是說,在這座山裡本來就有兩個如
此巨大的空洞,只是後人在裡頭建築了樓梯打通山洞之
間的巨石,作為儲藏軍事裝備之用。


  這邊的山洞比方才那個倉庫更大,遠方還有個水池
,山洞裡整齊的停靠數十輛英式古董戰車,看來這裡在
第一次世界大戰時也許是個戰車營。


  我們一推開鐵門,就看見一道火光奔雷而過,我急
忙摀住耳朵,以免讓接下來的爆炸巨響震聾了。


  火箭彈爆炸激起的熱風撲面,烈風中夾帶了碎石與
炸碎的血肉,刮的我們滿面生疼。


  煙硝味刺鼻難聞,我和張排躲在一台靠近鐵門的古
董戰車後方,目不轉睛的看著這驚人的一刻。


  從白茫的硝煙裡縱出了一隻巨獸,身高目測超過四
公尺,比站直身體的北極熊還要高大,牠的身體披滿鋼
絲黑毛,右手自肘關節以下血肉模糊,方才那一發火箭
彈炸斷了牠的右手。


  我的腦海裡充滿絕望,眼前的這隻巨獸合身妖比隔
壁那隻體型大上一倍有餘,炸斷了右手也還是凶猛異常



  巨獸的身後冒出了數十個黑影子,有大有小,體型
都是壯碩無比。


  在這個倉庫裡居然還有數十隻像剛才一樣的黑毛合
身妖,正與武裝黑衣部隊激烈交戰中。


  而屈居劣勢的武裝黑衣部隊似乎死傷慘重,僅剩十
幾個人躲在掩蔽物後方使用火箭彈開火還擊。體型最為
巨大的黑毛怪站在最前方,儼然是這些合身妖的領導者
,牠發出一聲震天狂吼,身後的黑毛怪紛紛高速竄出,
宣告了最後一波攻擊開始。


  整個洞穴被武裝部隊的槍火映得通明有如白晝,我
和張排躲在戰車後方傻了眼,在這麼多妖物的面前,我
們就像螻蟻般無力。


  黑毛怪突破了衝鋒槍的火力防線,跳進武裝部隊的
陣勢裡大開殺戒,頓時血肉橫飛,斷肢和血肉噴的到處
都是。


  那些武裝部隊的士兵,連哀嚎也來不及便被撕成幾
塊,在身體還未意識到痛楚時,就已經身首異處。


  「張排……我們恐怕要沒命了。」我心灰意冷,如
果真有阿鼻地獄,那也不過如此而已。


  「特勤隊也沒教怎麼打這種刀槍不入的妖怪啊,別
開玩笑了,我們是在作夢嗎?」張排苦笑道。


  這場人類與妖物的衝突即將落幕,皮厚肉粗又力大
無窮的黑毛怪顯然獲得了全面勝利,我的耳裡已經再也
聽不見武裝士兵的哀嚎聲了。


  扛著火箭筒的士兵半邊身子被利爪刨空,右手還頑
強的扣著火箭筒的扳機不放,他將沈重的火箭筒靠在戰
車履帶上,用最後的一口氣扣下扳機,火箭彈射向他面
前的黑毛怪,轟然一聲,一人一怪的屍體被火焰爆風吞
噬,同歸於盡。


  雖然黑毛怪們獲得勝利,但是武裝士兵最後一波奮
勇抵抗,火箭彈與槍榴彈的瘋狂轟炸之下,也使牠們的
數量折損過半。


  只有一隻便夠嗆的了,何況是還剩下十來隻黑毛怪



  只見張排默默地將衝鋒槍裝上彈匣,拉動把手上膛
,我知道他已經決定了要和怪物一決死戰,只不過就憑
一柄MP5衝鋒槍,子彈打在黑毛怪身上就像花生米,不痛
不癢的,我們就算衝出去也只是自尋死路罷了。


  「就算要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張排心意已決,
而我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方法。


  上膛的聲音引來黑毛怪的注意,沒多久我們藏身之
處便被牠們發現。兩隻黑毛怪緩緩的靠近我們,隔著一
台古董戰車向我們放聲咆哮。


  黑雲壓頂,兩隻怪物躍上半空,正準備將我們兩個
撕成幾十塊碎肉大快朵頤一番,張排暗罵一聲,快速舉
起衝鋒槍,朝右首那隻黑毛怪眉心連續開火。


  我也舉起手槍無頭蒼蠅似的亂放一氣,張排的槍法
極準,而剛才的經驗告訴我們,刀槍不入的黑毛怪全身
上下也許只有一個弱點,便是牠的額頭眉心。


  一發又一發的子彈連貫打在黑毛怪的眉間,將牠的
頭顱轟了個稀巴爛,磅的一聲,左手邊的黑毛怪跳上古
董戰車,朝我們怒目而視。


  我聞到了怪物口中的血腥味,嚇的肝膽俱裂,張排
還來不及換彈匣,怪物已經向我猛撲而來。


  張排眼明手快,自靴筒中抽出軍刀猛力插進黑毛怪
太陽穴中,黑毛怪狂吼一聲,吃痛之後更是狂了心神,
來勢不減將我撲倒在地。


  尖刀般銳利的鐵爪僅僅鉗住我的雙臂,一股撕心烈
肺之痛力時傳遍全身。


  我和黑毛怪扭在地上翻滾,張排三兩下換好彈匣,
卻無法開槍射擊,這種情況下只要出手稍有差池,衝鋒
槍子彈貫穿的便是我的腦袋。


  幾個喘息之間,我還無法擺脫力大無窮的黑毛怪,
而其餘怪物前仆後繼又找上張排。


  比西瓜還大的頭顱就在我面前,裂開巨口亂咬,我
雙臂動彈不得,只能扭著脖子拼命閃躲。


  張排放倒一隻黑毛怪之後,又轉身撲向壓在我身上
的這隻怪物,他跳上怪物的背,雙手發力勒住了牠的頸
子。


  只是這隻黑毛怪的體型比之隔壁倉庫那隻要大上許
多,頸子像鋼圈似的,饒是張排身強體壯,也被牠輕鬆
彈開。


  我意識到了死亡。


  驚心動魄的一刻讓我想起孩提時期住家樓下的大黑
狗,那隻得了狂犬病,不知從何而來,體型壯碩兇暴無
比的大黑狗。


  念幼稚園的時候曾經拿著熱狗想餵牠,聞見肉味的
黑狗失心瘋似的撲在我身上,牠口裡白花花的利牙至今
記憶猶新,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面對死亡的恐懼。


  黑毛怪朝我肩膀猛力咬下,血腥的尖牙刺進了我的
血脈,死亡近在咫尺,我已經逃不過了。


  忽然一聲巨大的槍響掩蓋了怪物們的吼叫聲,壓制
著我的那隻黑毛怪腦袋爆開,還兀自冒著硝煙。


  一解脫束縛,我連忙伸手壓著肩頭傷口,黑毛怪咬
破了肩頭的血管,所幸傷口不深,那一槍時機來的恰到
好處。


  我以為是張排出手搭救,轉頭一看,他卻是一臉愕
然。


  槍聲自上方而來,我們朝槍聲來處望去,只見高處
鐵梯上頭站了一個一身黑色戰鬥軍裝的女人,長髮飄逸
的女人。


  女人是東方臉孔,一頭黑髮披在肩頭,手持著狙擊
槍居高而下朝黑毛怪射擊。


  那女人鎗法奇準無比,一發彈響便有一隻黑毛怪應
聲倒下。


  一瞬之間已經撂倒六隻黑毛怪物,兩隻黑毛怪齊聲
發吼,爬上了鐵架子準備襲擊女人。


  女人不慌不忙,如定風雕像,又連發兩槍放倒三隻
怪物,這下廣場之中僅剩下體型最大,連火箭彈也打不
死的黑毛怪之王。


  兩隻怪物動作迅捷的爬上鐵梯,一左一右將女人夾
在中間,那女人一甩長髮,放下了狙擊槍。


  就在黑毛怪雙雙躍起,撲向軍裝女人的同時,她自
腰際抽出一柄軍刀,刷的一聲。


  只見一顆黑漆漆的頭顱沖天而起,掉到廣場中央,
另一隻黑毛怪還弄不清楚狀況,不知道同伴為什麼電光
石火之間便被卸了腦袋,軍刀已經釘在牠的胸口,筆直
的刺進心臟。


  頃刻之間,那女人不費吹灰之力便殺死十一隻黑毛
怪,表情依舊漠然無比,像是輕鬆捏死幾隻螞蟻般的不
在意。


  張排忙著替我包紮傷口,用軍刀割斷袖子綁在我的
肩頭,低聲說道:「有高手來救命了,我看你這傷口要
消毒才行,腫的跟麵龜一樣。」


  奇妙的是,我只覺得傷口麻癢,卻不太痛,反而是
手部被黑毛怪割裂的創口非常疼痛。


  我們談話的時候,廣場中間居然又無聲無息的出現
了一位身材瘦小的老人,穿著藍色錦鍛唐裝鬚髮皆白,
雙手負在身後,凜然無懼的站在黑毛怪之王面前。


  那老人身高不過一百六十公分左右,比之體型超過
四公尺的黑毛怪之王,簡直就像象蟻之爭,還未開始便
已知勝負。


  老人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妖魔亂世,你本來再
修練百年道行,便有成仙機會,如今變成這妖不妖鬼不
鬼的德行,也只能算你命苦。」


  「要怪,就怪把你變成這模樣的那些人吧。」


  黑毛怪之王吼聲如雷,我和張排心頭一震,只見牠
揮出巨大無比的左手抓向老者。


  老人退了兩步,長滿鋼絲黑毛的手臂堪在身前揮過
,老人抓住這個時機,身法靈活的跳上黑毛怪手臂,三
步兩躍到了牠的頭顱前。


  「嗟!」老人大喝一聲,右手捏了一道符插進黑毛
怪之王朝他裂開的巨口,爆然放出耀眼無比的紫電雷光



  黑毛怪之王如遭雷擊,龐然巨體就這麼硬生生倒地
,激起地面一陣沙塵。


  老人一個翻身,穩穩站在地面,從懷中拿出手巾擦
拭右手袖口沾上的黑毛怪黏液。


  讓我們置身地獄的黑毛怪在這兩人手裡竟然就像收
拾蟑螂害蟲般的輕鬆寫意,連大氣也不喘一口。


  我們不知道這一老一少究竟是何時出現在軍事廠房
之內,只見他們手下不停,簡簡單單放倒所有怪物,我
腦門出汗,如果他們是敵人,那可比黑毛怪恐怖百倍。


  「你們……不是『特偵』的人吧?看來是生面孔。
」老者向我們開口說道。


  站在鐵梯上的女人一言不發,轉身從上方的出口離
開,這廠房裡僅剩我們與老人面對面。


  「特偵?原來這個組織叫做特偵?」張排奇道。


  「聽口音是台灣人,那麼我知道你們是誰了。」老
者呵呵笑道。


  我恍然大悟,讓我上山下海遍尋不著的羅師父此刻
竟然就在眼前,我安了心,一直緊繃著的情緒終於得以
放鬆。


  「你們誰是何永承?」他突然問道。


  我向前一步,拿出深藏懷中的清磐信封恭敬遞出,
羅師父揮揮手並不接過。


  「我早就知道你來大陸找我,本來應該馬上去羅庄
見你,只是有事纏住了抽不開身。」羅師傅說道。


  「您早便知情了?難道是夜觀天象之類……?」我
頓時對羅老師的功力佩服的五體投地,不虧是吳師父的
師兄。


  沒想到羅師父從懷裡拿出一隻手機,在我們面前晃
了晃:「傻小子,有種東西叫做手提電話!都什麼年代
了還夜觀星象,你是老古董啊?」


  我啼笑皆非,竟然被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說是老古
董,只是這羅師父像個老頑童似的,不像吳師父口中所
說的,那個很難相處的師兄。


  「羅老師……。」我想開口詢問這一天當中的種種
疑問,卻被羅師父搖手制止。


  「我知道你有滿腔疑問,但是先離開這裡再說,路
上我會跟你們詳細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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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甸甸的鐵門重量怕有百來斤,我鼓盡了渾身上下的
力也只能緩緩拉開,沉鬱的金鐵碎石摩擦聲響非常刺耳,
我皺著眉頭避在門後,若是裡頭有人向我們開火也不會就
此中招。


  張排掏出手槍持在胸前,一見裡頭沒有動靜便竄了進
去,他在門的另一側向我招呼道:「裡面沒人,安全。」


  我跟在他屁股後頭進了另一邊山室內部,回頭將厚重
的鐵門推上,鐵門與石壁密合之後便完全隔斷瀑布轟隆作
響的水聲。


  陰冷的山洞內側,只聽得見山壁滲出的清流水聲。


  我看著眼前的景象,張大了嘴半晌說不出話來,我和
張排此刻站在之字形的巨大鐵梯上頭,U字形峽谷的另一側
竟是個巨大無比的空洞,整座山被挖成了空心,儼然是個
大型兵工廠,如此龐大的工程量難以想像當初派了多少人
在這兒挖山掘道。


  底下層層疊疊,各式老舊鏽爛的機具擺在一起,有許
多我從沒見過的大型鐵製物體,張排也看傻了眼,瞠目結
舌的說道:「為什麼這裡會有英軍的戰車?」


  「英軍的戰車?」我望向他手指方向,底下有個四四
方方的鐵盒子,外接一根圓形鐵管。


  「那東西叫做戰車?」我哈哈笑道。


  「我越來越搞不懂我們到底在哪裡了。那台戰車很明
顯就是英軍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使用的MK壹型,那可是第
一輛投入實戰的戰車耶,都快有一百年歷史了。」張排說
道。


  「哇,老古董啊。」我讚嘆道。


  一百年前,這台鋼鐵雄兵踏破了德軍的防線,扭轉了
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戰局,本來應該擺放在歐洲戰爭博物館
裡的古董戰車,眼下卻活生生的出現在我們的眼前,在中
國大陸的不知名深山裡。


  從羅庄的双月湖街道,到這深山老林裡,我和張排似
乎深陷某種巨大的陰謀之中,這時候我拿出了當時急急忙
忙揣在懷裡的紙片,想起本來的目的。


  「張排,我就老實跟你講了吧,其實我不是來山東觀
光的。」昨天我隱瞞了自身遭遇中有關於怪力亂神的部分
,只怕張排把我當成神經病,況且這些事情與他不相干,
說了也只是徒增煩惱罷了。


  但是自從碰見活屍作怪,又莫名其妙被黑衣武裝份子
擄來這荒野深山裡,張排和我已經成了命運共同體,我也
不想再對他隱瞞些什麼。


  「其實我已經不是個正常的『人』了。」我和張排繞
著U字形山體,往對面山壁的洞口走去,那兒應該是通往
外頭的出口。


  張排失笑道:「你是不正常的怪咖這一點當兵的時候
我就知道了,不用特意強調吧。」


  我微笑搖頭:「不,我說的是真的,嚴格來說我已經
不算是個擁有三魂七魄的正常活人……。」


  我將心裡所藏的秘密盡數翻了出來,女友如何央求鬼
差為我續命,吳師父如何召出鬼差Cindy詢問陰陽軼事,在
大安森林公園解開『芙蓉鎮陰鎖』放小茜自由,以及我屋
內的飛頭女鬼,羅庄的紫霄宮聚等等講個詳細明白。


  張排瞪大了眼,從昨晚和他重逢至今,已經看了無數
次他驚訝無比的表情。


  「乖乖隆滴咚,我一輩子碰上的事情加起來也不及你
碰見的萬分之一詭異啊。」他吞了一口口水。


  「真的有女鬼喔?還很漂亮?」他賊兮兮的問我。


  「當然是真的,只是現在不知道她在哪兒,搞不好被
羅庄的那些活屍嚇得躲在旅館衣櫥裡不敢出來吧。」我笑
說。


  「這麼膽小的女鬼還是第一次聽見。」


  我和張排齊聲大笑,連忙壓低聲音,就怕行蹤被敵人
發現。


  對面山壁上的洞口看起來不遠,但是繞著U形走道卻
有一公里以上的長度,我們走了半天,腳步放的極輕,就
怕鐵梯發出聲響引來敵人,在這半空之中可是沒地方可躲



  話雖如此,在這個巨大的山體空洞內,除了潺潺水流
聲,剩下的也只有我和張排踏過鐵梯的鏗啷回音。


  我們走了這麼久還沒碰見攔路虎,可也真是一件怪事
了。


  「你不覺得安靜的有些異常嗎,剛才向我們開火的那
人跑哪裡去了?照理來說,他們應該知道我們已經逃出牢
籠,卻怎麼還沒有大軍展開搜索?」張排的戰鬥嗅覺自然
比我敏銳需多,早在幾分鐘前,他便提心吊膽的四處察看
,深怕山壁凹動內躲了狙擊手沒聲沒息地爆我們的頭。

  
  張排緊張兮兮的看著四周山壁,而我不經意的瞟見底
下停置古董戰車的空地上一道黑影閃過,速度極快,當我
轉過頭去時那道黑影已經竄入戰車底下不見蹤影。


  「底下有東西!」我驚呼一聲。


  還沒來得及反應,底下跑進三名全副武裝的軍人,和
我們身上裝束打扮相同,都是黑衣軍靴佩帶衝鋒槍。


  他們似乎在搜索著什麼,三人分別在底下各處查探,
連鐵戰車的內部也不放過。


  我和張排連忙躲進山壁陰暗處,心裡猛念阿彌陀佛,
希望不是自己暴露了行蹤。


  只見右首那名黑衣人緩緩走向古董戰車,其餘兩人分
別在兩處實施三角搜索,這種搜索方式是以一個點向外直
線前進,三個人的位置成為正三角形,就算碰見敵人,只
要迅速後退便能獲得同伴支援的搜索方式。


  我低聲在張排耳邊說道:「好像不是來找我們的,剛
才我看見一條黑影鑽進戰車底下,不像是個人,動作太快
感覺像是動物。」


  三名黑衣人腳步摩擦著碎石地面的沙沙聲響在山室內
迴盪,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極端靜謐的空間裡
,我的心跳越來越快。


  靠近戰車的那名黑衣人突然發出驚懼的哀嚎,殺豬似
的喊叫,戰車底下一隻毛茸茸的大手,鐵鉗似的夾住了他
的腿,猛然將他抽進戰車下面的空間裡。


  左右兩人見狀,急忙奔將過來,卻也來不及抓住他拼
命揮動掙扎的雙手。


  我不知道戰車底下發生了什麼慘絕人寰的事,但是黑
衣人驚心動魄的哀嚎不絕於耳,從起初的哭嚎到聲音逐漸
停歇只不過十幾秒,殷紅鮮血從戰車下方奔流而出,在地
上形成了一灘怵目驚心豔紅色。


  外頭兩人看的呆了,怔了半晌才懂得開火迎擊,兩柄
衝鋒槍塞進戰車下方火光四射,他們因恐懼而發瘋似的扣
下扳機,將幽黑的山洞映照的有如白晝。


  近百發子彈打進了戰車底下,卻毫無動靜,兩人低頭
察看,一點兒也沒發覺在戰車鐵蓋上站著一道黑影。


  張排簌的起身,跪姿持槍瞄準了那隻口裡還啣著一條
人腿的怪物。


  那隻怪物渾身長滿鋼絲般的黑毛,站起身來卻比常人
要高出一顆頭,身高約有兩米上下,怪物臉上沾滿鮮血,
顯然是在底下大快朵頤了一番。


  那怪物鬆開人腿,張口狂吼,作勢朝底下兩人撲去。


  那兩人見狀大驚,連忙舉起衝鋒槍對準怪物,猛扣扳
機卻只能聽見喀喀喀的聲響,間不容髮的頃刻之間,眼見
兩人就要成為怪物的盤中飧。


  就在底下兩名黑衣人命在旦夕之時,張排扣下扳機,
蹭的一聲,槍口冒出火花,子彈以優美的弧線飛越了兩百
公尺的距離,準確無誤的貫穿怪物的腦門。


  只聽的波的一聲,指頭大小的彈孔裡冒出鮮血,流得
滿頭都是,那怪物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是,伸手沾了自己
的鮮血之後砰然倒地。


  張排槍法神準將怪物一槍斃命,但此刻卻不是吆喝叫
好的時刻,底下的兩人已經一同抬頭朝我們藏身之處望來



  「幹!死定了。」張排暗罵。


  「那你還救他們?」我苦笑道。


  「是你的話會不會救?」他低著頭,簡單的回答了我
的詰問。


  我不假思索回答道:「當然會。」


  是的,如果我也擁有像張排一樣百步穿楊的槍法,我
也會出手救人,我沒有在此刻還見死不救的鐵石心腸,那
怕是身處這種危險的境地之內。


  那兩人向我們招招手示意之後便回頭檢查怪物的屍體
,似乎將我們當成了自己人。一時之間我還忘了剛才逃出
牢房時身上換穿了敵方士兵的衣服,沒想到在此刻派上用
場。


  兩名士兵交頭接耳說了幾分鐘的話,隨即轉身離去,
看來是要尋求支援,畢竟底下那隻怪物體型龐大,光憑他
兩人可能還無力搬動。


  張排對倒在血泊之中的怪物十分好奇,想要上前察看
,但我心裡卻有不祥的預感。


  這隻怪物生就頭顱四肢,形體像個長滿黑毛的原始人
,但仔細觀察臉孔長相,卻又像是猩猩猿猴之類。


  「哇操,這是什麼東東,長的有夠醜。」張排蹲在怪
物身旁,伸手拉起一根粗如鋼絲線的黑毛。


  「用機關槍也打不穿牠身上的毛皮吧,你摸摸看,超
硬!」


  我拉著張排要走,打從心裡覺得現在不是好奇怪物型
態樣貌的時刻,我們還處在被追殺的窘境之中,那兩名士
兵得救之後,肯定會有大隊人馬進到這兵工廠內,現在還
是溜之大吉為妙。


  張排笑道:「你別急,他們動作沒那麼快。」


  我忽然覺得有些發冷,不知從何處吹來陣陣陰風,方
才行走在山壁鐵棧上並不感覺這兵工廠內有空氣流通,只
是陰冷濕悶不太好受。


  我好說歹說,終於把好奇心旺盛的張排從怪物身旁拉
開,準備從另一側的小門逃離這座空心山。


  我倆甫一回頭,頓時覺得身後壓力猶如具像化的浪潮
般襲來,陰森寒冷的氣息箝制了我們的意志,從背後傳來
了呼嚕嚕的低沈嘶吼。


  張排臉上冷汗直流,我們對看一眼,然後慢慢的轉身
……。


  只見本應橫死地上的怪物上半身緩緩仰起,口裡不斷
冒出白煙,渾身黑毛豎立,佈滿血絲的眼珠子凸出半邊,
惡狠狠的盯著我們瞧。


  這等陰邪的眼神立時讓我想起在家裡碰見的飛頭女鬼
,百年前含恨而死的童養媳冤魂不散,附身在山精鬼魅身
上的『合身妖』。


  「被衝鋒槍打穿腦袋也不會死……媽呀,這是什麼怪
物……?」張排吞了一口口水,持著衝鋒槍的雙手甚至有
些發抖。


  我喃喃說道:「這是妖,非獸非鬼的妖魔……。」


  黑毛怪物仰天狂吼,剎那間風雷動地,雷鳴般的獸吼
震耳欲聾。


  怪物勢態蠢蠢欲動,緊盯著牠眼前的獵物—我們兩個
倒楣鬼。


  我們距離地面出口還有約莫兩百公尺遠,前方巨大的
鐵門被怪物擋著,算條死路,幾個念頭迅速的在我腦裡轉
了圈,現在只能比誰動作快。


  黑毛怪物冷不防拔足躍起,裂開血盆大口就朝我們撲
來,我倆一聲發喊,向左右兩側逃逸。


  我和張排一左一右,那隻怪物卻直朝我的方向竄過來
,速度之快疾逾奔馬,我兩條腿跑不過牠四條腿,聽得身
後風聲虎虎,僅僅幾秒怪物便以來到我的身後。


  我見前方有個方形鐵製車床,縱身一躍撲進車床底下
,恰好避過怪物從我身後由上而下的一爪。


  怪物銳利的爪子刨在車床上頭,發出了銳利刺耳的金
鐵交擊聲,張排見狀連忙拔槍開火,達達達達一排子彈盡
數打在怪物黑毛皮上頭,然而牠卻似乎不痛不癢,回頭朝
張排咆哮。


  「阿娘維,換我倒楣。」張排哀嚎一聲,拔腿就跑。


  他一邊後退一邊開火,彈無虛發,卻毫不起作用,怪
物還是扯開腥臭的大口,三縱兩躍便到了他的面前。


  怪物似乎對開槍攻擊牠的張排充滿敵意,吼聲震天,
伸長了雙臂朝張排撲擊。


  張排悶哼一聲,低頭閃過,若是中了這一下肯定筋斷
骨折,張排和怪物的距離僅僅只有一公尺開外,他猛扣扳
機朝怪物的臉近距離射出子彈。


  一陣煙硝過後,那怪物的臉塌了半邊,肉屑飛揚鮮血
淋漓,依然屹立不搖,而張排的衝鋒槍彈匣內空空如也,
怎麼扣扳機也打不出子彈了。


  我見張排要糟,連忙從車床下爬了出來,朝怪物急奔
過去,一面抓起自己插在腰際的手槍,慌忙之中竟然打不
開保險。


  「打他腦袋啊!」張排叫道。


  我當然知道,但是手槍的保險扣鈕卻像焊住了似的,
怎樣也扳不開。


  怪物高舉右手,鐵刀般的銳爪暴長數吋,猛然朝張排
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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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門緩緩的被推開,沈重緩慢的令人心慌,我聽見自
己的心跳聲鼓動欲裂,張排掛在臉上的不是善意的笑容。


  沒有人會在此時此刻對這群不明分說便將我們綁在這
潮濕陰冷鬼地方的人露出善意的笑容。


  從門縫裡探出一顆戴著黑帽子的人頭,張排見機不可
失,簌地出手,乾淨俐落的扭斷了那人的脖子。我大吃一
驚,我們是想逃跑,可也沒必要動手殺人吧。


  張排拖著那人的衣領,迅速的將他拖進室內,回頭說
道:「趕快把門關上。」


  我見那人已沒了氣息,雙目突出口吐白沫,一臉惘然
,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便魂歸西天,取得一張蘇州單
程快車的車票,附帶一籃子鴨蛋。


  張排扒光了那名不知名號的倒楣鬼身上裝束,然後七
手八腳的脫掉自己身上髒臭不堪的衣服,看了我一眼,「
幫我把衣服穿在他身上。」


  我立刻明白了張排的用意,他想學電影裡頭的情節,
將自己的衣服與看守人員互換,這樣我們逃出牢獄時若是
不幸碰上了對方的巡邏人員,也不會顯得太過醒目。


  我一邊替倒楣鬼套上衣服,雙手還兀自顫抖著,對我
來說,親眼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眼前橫死,無疑是太過
震撼了點。


  「你別抖啊,他還沒死,只是差一點點。」


  「剛剛那一手只是讓他頸椎脫臼,如果有人及時發現
他並且送醫的話應該還有得救。」


  張排的語氣鎮定,表情嚴肅,渾身散發著冷酷無情的
味道,就像他還在軍中擔任排長那時候一樣。


  「你別忘了我們現在身處狀況,敵暗我明。你不放倒
他,他就用槍幹掉你,永承,不要太天真了。」


  張排說的有理,他倒是比我還早進入狀況,其實我應
該知道。


  打從我踏上前來山東的旅途那一刻開始,我便再也無
法回頭,是啊,我不是曾經告訴自己,無論付出多少代價
,都要見到女友一面嗎?


  那麼我又怎能枉死在這個不知名的地方,女友斷魂續
給我的命,又怎能如此輕易浪費。


  「我知道,不會再慌慌張張的了。」我承諾張排,其
實他才是最倒楣的人,沒來由的被捲進這些事件當中,走
出這間陰暗的牢房之後,張排也沒有辦法回頭了。


  張排低頭檢視那些從看守人身上拆下來的衣服和裝備
,大讚這些人的傢伙齊全裝備精良。


  他拿起裝在槍套中的手槍放在手裡把玩,那槍身通透
漆黑,拿在手裡感覺沉甸甸的頗有手感。


  「這可是貝瑞塔的M9啊,這些傢伙怎麼會有美國海軍
陸戰隊的制式手槍?這玩意兒也不得了。」他大感疑惑,
又拿起另一柄步槍,這回我便看出這柄槍的來歷。


  玩過CS的人都知道,這傢伙是最能夠發揮巷戰機動性
的MP5衝鋒槍,中華民國的陸軍特勤隊也配備了這種高性能
的衝鋒槍。


  「我記得在小屋那裡看見的是M4A1,他們怎麼身上都
是美軍裝備,可是看這阿六仔一臉衰樣,尖嘴猴腮的,怎
麼看也不像個美國人。」張排穿上了黑色勁裝,正蹲著身
子打戰鬥靴綁腿。


  「好久沒穿這種鞋了,還蠻合腳的。」他一臉懷念無
比的模樣,軍中十年的歲月畢竟還是他人生青春薈萃的時
光。


  張排著裝完畢,我看他心滿意足的樣子,不禁哈哈大
笑,這傢伙迫於無奈離開了部隊,卻沒想到繞了個圈,卻
在中國大陸重新穿上了軍服。


  「幸好這不是解放軍的衣服,不然就算要我脫光露鳥
也不穿。」他瞪我一眼,立刻築起防火牆。


  「沒人想看你露鳥,還是穿上比較好,接下來要怎麼
辦?」當下的情況對於一個只懂得打鍵盤的前任工程師來
說是無法理解的複雜凶險,幸虧有個前任特勤隊員在我的
身邊。


  張排神秘一笑,背上了衝鋒槍說道:「你等我一下。



  他竟然就這樣大喇喇的走出牢房,幾分鐘之後,又拖
了一個人回來。


  「又一個?」我嚇了一跳。


  「不然你想穿便服逛大街嗎?還是我穿上衣你穿褲子
?」


  張排嘴裡說笑,但狠辣手段卻不容小覷,那一個被他
拖回來的士兵頭部軟軟的垂在一旁,頸子看來是斷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換上衣服,並且將那兩個倒楣的阿六
仔背靠著背放在椅子上,以麻繩纏繞雙手避免傾倒,從門
外看進來,就像我和張排依然熟睡的樣子。


  他丟了一柄手槍到我手裡,「知道怎麼用嗎?」


  我苦笑道:「扣扳機倒是還會,死亡之屋我很厲害。



  他心想還是講解一下較為妥當,免得需要用槍的時候
卻突然失靈,白白送了性命可不太值得。


  貝瑞塔M9手槍的操作出乎意料的簡便,開保險關保險
,按鍵退彈匣,自動上膛的手槍通常是不需要太多使用上
的訓練,我只拿著這把槍熟悉了標準射擊姿勢。


  「拿在手上,待會可能會有開槍的機會。剛剛我走到
外頭的時候沒看到其他人,長廊的中間有個圓形的小房間
,這兩人應該都是牢房的看守人而已,其他的大部隊不知
道在那邊。」張排叮嚀道。


  「沒辦法……我們只好走一步。」


  「算一步。」我咬牙說道。


  我們倆將帽緣壓低盡量不露出太多臉孔,我反手拉上
鐵門,發出了沉鬱的軋壓聲響。眼前是一條直條狀的長廊
,牆上並沒有照明設備,僅有前方一塊圓形空間吊著一盞
燈泡,不時還能聽見水滴聲響。


  我觸摸牆壁,是和牢房構造相同的灰泥石磚砌成的牆
,觸手濕滑,似乎從石磚交疊的縫隙中散發水氣。


  「這裡看起來像是條防空洞之類的地下戰壕。」我說



  「有可能,只是不知道這種舊式的軍事設施怎麼會被
那幫人拿來關咱們的監獄牢房,小心點,先走到上頭去瞧
瞧狀況。」張排一馬當先穿過甬道,手裡持槍戒備著。


  甬道的盡頭有一座螺旋狀的階梯,彎彎曲曲的通往上
頭的空間。


  我站在階梯下往上看,麻花狀的樓梯像極了蜷曲著身
體的蛇,朝天空蜿蜒爬動,看久了令人頭暈目眩,倍感噁
心。


  「上面有沒有人?」張排問道。


  我搖搖頭,別說是人,蒼蠅也沒看見一隻。


  「那好,上吧,跟我來。」他跳上階梯,三步五步的
往上跑,我緊緊的跟在他的後頭。


  螺旋階梯行至盡頭,上面又是一條蜿蜒的十字甬道,
只是不同的是甬道的寬度比下面那條要寬上許多,兩側排
滿了一間間的牢房,皆以厚重鐵門牢牢關鎖著。


  「等會,那裡有個人影。」張排低聲說道,我們躲在
樓梯口觀望,果然有個戴帽子的黑衣人背著步槍在甬道裡
來回踱步。


  這兒比之方才那條幽冷沉悶的地下長廊要開闊的多,
我還能感覺到微風拂面,在另一端的盡頭肯定離地面不遠



  令我不解的是,這裡頭的牢房不知關了什麼東西,耳
裡不時聽見低沉悶吼,應該是動物之類,或者是……活屍



  我和張排對望一眼,均感到氣氛詭異,古怪異常。


  張排伸手到腰後解開了野戰短刀套的皮扣,右手反握
野戰刀柄,瞧他一臉肅殺的樣子,我知道他心裡又動了殺
念。


  我實在不願意再見到張排殺人,於是心生一計,在他
耳邊說:「這裡讓我來,你刀收好吧。」


  「啥?」他一臉疑惑,歪著頭看我。


  「你先躲起來。」我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子手握槍
握把,模仿前方那人的姿勢朝他走了過去。


  張排見我無謀舉動,嚇得七葷八素,此時又不能出聲
喝止,他抬頭看甬道頂上佈滿風管水管線路,於是朝牆面
一個三角跳,輕巧的攀上了水管,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此時巡邏人員正巧轉身,沒看見張排翻身爬上水管的
一幕,他聽見我的腳步聲,隨即回頭。


  我朝他點了個頭,啞著嗓子和他說了幾句話,那人便
一臉驚慌地螺旋樓梯跑去,軍靴和鐵製樓梯的碰撞聲不絕
於耳。


  張排在我身後輕輕落下地面,奇道:「你跟他說了什
麼,為什麼他慌慌張張的跑了?」


  「還不簡單嗎,我告訴他,下頭關的兩個人狂犬病發
,好像快死了,我請他先下去看看,我要去找人來幫忙。
」我笑說。


  「但是當他透過鐵窗看見裡頭兩個人都垂著頭昏睡的
時候,想必也不敢開門進去探查,當兵的人都一個德行,
不必要的麻煩能省則省,不是嗎?」


  「有道理,我們快溜吧。」張排微笑說道。


  越往前走濕氣越重,甬道走到了底,卻不見出口,我
們只能回頭另尋出路。


  我們現在猶如瞎子摸象,在迷宮般的甬道內胡亂轉圈
,才發現甬道建築規模龐大,剛才在樓梯口看見的十字形
交叉,只是巨大甬道的一個小交會處。


  出口不知位於何處,我越走越急,就怕困在這迷宮陣
內走不出去了。


  張排倒是比我鎮定許多,他一邊手摸牆壁確認濕氣程
度,向我說道:「牆壁滲水,會這麼濕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個地下基地附近不是有河流就是有水道。」


  「有水就有路,往風吹來的方向去就對了。」他說。


  分不清東西南北的窘境下,就算野戰刀柄口有個指北
針也派不上用場,我只能跟著張排左彎右繞,憑著直覺找
出口。


  又跑過兩個十字岔路,我突然聽見滴滴答答的聲響,
心內大喜:「有水聲了,看來這個方向是正確的。」


  加緊腳步往前直奔,在這甬道裡側,除了剛才躲過幾
名巡邏士兵之外,我們沒有再碰見其他的武裝人員,也避
免了衝突事件的發生。


  隨著水聲越響,從清脆的滴答回音到轟隆震耳的水瀑
聲,我們都知道出口已近。


  前方陰暗角落有個半橢圓型的小拱門,瞧材質卻是年
代久遠的黃銅,與牢房大門所用的黑鐵應該分屬不同年代
,看來這個軍事基地曾經被不同的時代的部隊佔領過。


  不過此時也沒有心情懷幽念古,張排拉開銅板門一馬
當先跨了出去。


  他突然慘叫一聲,身影從我眼前消失。


  我大驚失色,原來門外竟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前頭一
道寬數十尺的水龍奔騰而下,這拱門外頭的空間竟是一個
幽黑深谷。


  「張中林!」我大叫,底下白茫茫的一片,被瀑布激
起的水花掩蓋,有瀑布之處必有深潭,只是此刻我所處位
置不知高度有幾十公尺,視線被水霧隔絕,看不見底下的
情況。


  張排一腳踩空,落到懸崖底下,任憑我如何大喊都沒
有回應。我頹萎在地,依然不敢相信,剛才還生龍活虎的
他竟然死了。


  我站在懸崖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是該縱身一跳,
一了百了,還是自行回頭尋找出路?


  瀑布水聲裡傳來一聲驚心動魄的慘叫聲,在我身後的
石室內迴盪著,我連忙回頭,卻沒看見人影。


  應該是心情太過紊亂導致幻聽了吧,我心想。


  但是緊接著又聽見了熟悉的國罵聲。


  「幹!把腳移開啊!」是張排的聲音。


  我大喜過望,低頭一看,原來張排在千鈞一髮之刻急
忙回身攀住了壁緣,而我站在懸崖邊手足無措時,正好踩
在他的手指上。


  「下面有條鐵橋啦,你也下來。」張排鬆手跳下,我
聽見底下傳來鏗鏘一聲。


  漫天水花之中,我也看準方位跳下鐵橋,這條鐵橋橫
跨了深谷,兩頭連接各有一道小門。


  而方才我們所在位置,只在鐵橋上頭不到兩公尺的高
度,只是因為水霧瀰漫的關係導致視線不良,沒有發現鐵
橋的存在。


  「剛剛那裡應該是舊的入口,而這邊是新的,你瞧那
鐵門,材質和我們那間一樣。」張排揉著手指,幸好沒被
我踩斷。


  我抬頭觀察四周,那一道巨大的瀑布聲勢驚人,幾十
萬噸的水在頃刻之間衝入山坳內,原來這裡是一道山間的
峽谷,也許是因為戰略需要,才在戰爭的期間被改建成了
坑道基地。


  天頂一彎藍月,山谷內風聲虎虎,吹得我的帽子都快
飛了,我們被抓的時候是清晨,而此刻時值中夜,不知道
已經過了多久。


  鐵橋通往的另一側也許就是這個部隊的根據地,我心
裡煩惱,費盡千辛萬苦才走出這邊山,另一邊居然還有座
山。


  我們小心翼翼的走過鐵橋,卻感覺到搖搖晃晃,這小
鐵橋看起來不甚牢靠,我從小就有懼高症,每次走吊橋就
要嚇得腿軟,現在只能強打精神裝作不在乎。


  張排走在前面健步如飛,鐵橋長約兩百公尺,我走起
來異常艱辛,只想拔腿奔跑趕緊度過這要命的奈何橋。


  張排前方火光迸烈,槍聲劃破黑暗,他連忙伏倒觀望
著開槍者的位置。


  只聽見一連串槍聲打在橋上,火光四射,我們避無可
避,只能拼老命跑過鐵橋。


  我們斜上方的小平台蹲了一個人,手持衝鋒槍朝我們
不停開火,鐵橋在我們急速奔跑下更是晃動劇烈,顯得岌
岌可危。


  我和張排哇哇大叫,突然間越跑越斜,我們後方的鐵
橋已然斷開,發出絕望的聲響。


  張排跑到盡頭奮力跳上另一側入口處伸出右手朝我大
叫:「趕快跳,橋要斷了。」


  危急存亡之際,我鼓起全身力量往前一縱,緊緊抓住
張排的手腕,懸在半空之中呼呼喘氣。


  「好險,差點就釣下去餵魚了。」上了懸崖之後我餘
悸猶存,又撿回了一條命。


  「我們逃出來的事情已經被發現了,接下來只能以武
力解決了吧。」張排咬著牙,緊握著衝鋒槍說道。


  頂上那人停止開火,我們現在所站位置是他的射擊死
角,只是這道鐵門的另一側正可能有幾十個人拿著槍準備
將我們打成蜂窩。

 
  橫豎是個死,不如搏一搏吧。


  於是我抓著鐵門門把,用力向內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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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槍響過後,屋外的混亂似乎暫告一段落,我和張
排巴著窗戶觀望,從我們所站角度卻覷不見外頭發生了什
麼狀況。


  耳裡已經聽不見活屍的咆哮怒吼聲音,取而代之的是
北京話的吆喝聲。


  「快!搬上車。」


  「動作快點,裡頭還有兩個。」


  我心頭一驚,外面的人馬居然知道我和張排躲藏在小
屋內,莫不要把我們倆也當成了僵屍才好。


  張排和我互看一眼,說道:「外面的人又是什麼來歷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情:「聽起來像是軍隊或警察之類
,不然開門出去看看吧,也許是有人報警了,所以公安派
人過來處理這些僵屍。」


  忽然聽得巨響連連,我們拿來擋門的櫃子向後彈開,還
沒等我們移開櫃子,在外頭的人馬已經破門而入。


  此刻朝陽初昇,我一時無法適應耀眼陽光,瞇著眼睛看
著魚貫進入室內的這群人。


  來者約莫六七個武裝人員,一身特種部隊裝扮,黑色軍
服加上防彈背心,每個人身上都背著一柄步槍。


  張排見來者裝備精良,低聲在我耳邊說道:「新式的M4A1
,應該不是解放軍或是警察。」


  怎料他一動作,那些武裝人員立即舉槍對著我們,我只
好舉起雙手,口中說道:「我們是正常人,只是外地來的遊
客,不是可疑人物。」


  當先一人逆著光,讓我看不清他臉部面容,他走上前來
,看了我和張排一眼。


  我心想出門在外,總是得先表達點善意,於是向他露出
一個微笑。這時候我看清楚了他的相貌,是名瘦小精壯的男
子,臉上橫七豎八的爬滿傷痕,他表情冷酷無比,像是一塊
黑鐵鑄成的雕像。


  他見我笑,嘴角微微牽動,我以為自己的行動達成效果
,卻沒想到他突的出手,用槍托重重的擊在我腹部之上。


  「哇!」我痛叫一聲跪倒在地,百思不解對方的舉動。


  一旁的張排也受到同等待遇,他火上心頭,緊握著拳頭
想要反擊。


  我急忙按住他的手,示意他不可輕舉妄動。


  對方人數眾多,又兼之火力強大,不論來者是善是惡,
我們總得先弄清楚對方來意才是。


  於是我忍著腹部疼痛,和顏悅色地向那名男子說道:「
這位大哥,我們真的是台灣來的遊客,不是什麼可疑人物啊
。」


  那名看似軍隊首領的瘦小男子冷笑一聲,「不必多說,
我知道你們是外地人。」隨即回身向他的隊員招手,「把他
們押上車。」


  幾位武裝隊員立即上前架著我和張排的胳膊,將我倆人
用力拉扯到外頭。


  莫名其妙的情況與舉動使我開始慌張,不停的向那首領
喊話解釋,卻遭到了充耳不聞的對待。


  就算是我這麼好脾氣的人也忍不住熊熊怒火,「就算要
抓人也得給個理由,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抓我們?」我
怒吼道。


  屋外空地上停靠了兩台中型卡車,都是我沒見過的車輛
型號,更多的武裝份子上上下下的搬運那些追了我們一晚,
卻在黎明時分慘遭步槍射擊打成蜂窩的活屍們。


  曾經被張排踢中臉頰的小女孩正被一個漢子拽著手臂在
草地上拖行,沿途血跡斑斑,留下了一條怵目驚心的血紅色
痕跡。


  小女孩雙目圓睜,表情扭曲,在死前似乎遭遇了此生最
為驚恐的一刻,那漢子將小女孩屍體拖至卡車旁,上頭有一
人接過屍體,將之疊在其餘村民的遺體上頭。


  載滿了活屍屍體的卡車隨即離開,而我們被人粗魯的套
上黑色頭套,反綁著雙手上了另一部卡車。


  我沿路被人用步槍頂著背部,看見小屋外頭那些活屍的
慘狀之後讓我絲毫不敢輕舉妄動,黑色頭罩覆著我的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我只感覺車行搖晃,似乎駛在路況不佳的道
路上。


  由於目不能視物,我也隨之喪失了時間與方向感,這台
車不知道開往東南西北,也不知在車上待了多久。


  我努力使自己慌張的心情鎮定下來,開始釐清從昨晚到
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一切情況,是不是在裡頭有跡可尋。


  現在我已經能夠確定,那些發了狂的村民,其實並不是
真正的僵屍。


  所謂的僵屍,是在人死之後受到各種刺激而復生者,如
未過七日的死屍遭大肚貓躍過屍體,又或者下葬經過數百年
,吸取了天地山川靈氣,而修得道行者。


  那些兇暴無比的村民,也許只是某種病毒感染產生了異
變,讓他們變得狂暴嗜血。小女孩的死狀令我大受震撼,她
也許只是個小學四年級的孩子,本應該天真無邪快樂的度過
每一天,而如今卻倒在血泊之中,以滿是怨恨雙眼的無言望
這世界最後一瞥。


  我聽見張排哇哇亂叫,還用台語大罵三字經,應該也平
安無事還蠻有活力。


  既然無法預測我們之後的處境,也只能隨遇而安,小茜
現在不知道在哪裡,她雖然是個笨到家的女鬼,但如果她能
發現我失蹤了並尾隨而來,也許還能幫的上一點忙。


  折騰了一夜,我再也抵受不住滾滾而來的睡意,眼皮沈
重得像是吊了秤錘,終於不支倒地呼呼大睡。


  昏昏沈沈中我做了一個夢,夢中的我獨自一人站在冰天
雪地的荒原裡,蒼藍夜空月明星稀,寒風勁烈,而荒蕪的碎
石平原水氣凝冰滑溜難以立足,這等風雪足以吞噬一切行經
此地的旅人和動物。


  奇妙的是,雖然周身風雪漫天,我卻不感覺寒冷。


  望著遼闊無際的平原,風聲怒嚎掩蓋了我喊叫的聲音。


  我正在拼命尋找這裡還有沒有其他的人,不斷地向前奔
跑,周遭景色卻毫無動靜,在這荒原之上缺發一個可供比較
辨認的標示點,我跑了很久,卻像從未離開原處似的。

  
  忽然,幾公尺前冰雪崩裂,天搖地動,我的眼前出現了
一道無底深淵,只差兩步我就要奔入這直通地獄的縫隙,我
趴在地上無助的喘息,慌亂和焦急在心裡交錯,到底要如何
才能逃離這個風雪幻境。


  彷彿是上帝大刀闊斧地劈開了無限寬廣的荒原,將之一
分為二,風雪在地震過後停歇,深谷的另一側平原上傳來咆
哮巨響。就像是迴旋在空氣中,蓄積了力量之後又陡然直衝
天際的狼聲狂嚎,低沈嘹亮,又帶著牽動人心的淒涼。


  有隻渾身泛著雪白色銀毛的狼自風雪中走出,殷紅的瞳
孔凝視著我。


  銀狼的眼神是那麼地真摯憂傷,我打了一個寒顫,竟被
牠牽動著情緒,有種泫然欲泣的衝動。


  在牠再次仰天長嚎的那一刻,銀狼形體漸消,慢慢的變
成了人形。


  我揉著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那個人,穿
著整潔的白色西裝,頂著紳士帽,臉上掛著溫和的微笑。


  是他嗎?


  是那個我想要找的人嗎?


  為什麼你在我的夢境中出現,為什麼你微笑不語?


  剛才那隻狼是你嗎?為什麼眼神如此悲傷,究竟發生了
什麼事?


  為什麼你不說話?


  我在心裡吶喊著。


  我與他對望不知多久,風雪又從遠方席捲而來,雪花撲
面讓我忍不住閉上了眼,然而再度睜開眼的那一刻,一身素
白的他卻消失在狂風暴雪之中,再也無處可尋。


  只見頭頂白光閃耀,無數道激電劈開了蒼藍的天,掩蓋
了銀色月光,緊接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雷響。


  一道又一道的雷劈在荒原之上,激起雪花片片,雷聲隆
隆。


  夢醒了,我發現臉頰殘留兩道淚痕,冰冷的痕跡彷彿還
遺留著風雪的寒意。


  張排在我身後,與我背靠著背,他還沒醒過來,正是鼾
聲如雷。


  我和張排被雙手反綁在兩張椅子上,環顧四周,這才發
現我們身處在一個陰冷的小房間裡,這房裡四壁皆空,沒有
任何的擺設,石磚砌成的牆面爬滿青苔,感覺年代久遠,像
中古世紀的歐洲城堡囚禁犯人的地方。


  頭頂只有一盞昏黃的小燈,微弱間斷的亮著,而我的正
面牆上嵌著一面鐵門,以拇指大小的卯釘牢牢的焊在牆邊的
支架上。


  那些凶神惡煞形似特種部隊的武裝成員不知都到哪去了
,任憑我在屋裡喊啞了嗓子,也聽不見門外有任何回應。


  我心焦如焚,一直被困在這裡,就算沒有冷死也會餓死



  況且我們還沒弄清楚那些人究竟為什麼要抓我和張排這
兩個外地人,說到底是他們將我們從活屍虎口中劫下,卻又
像是另一團來意不善的邪惡組織


  張排依舊鼾聲大作,睡得正甜,我不禁苦笑,這傢伙難
道不擔心自己身陷險境,還能睡得這麼開心也算是膽大包天
,豪氣干雲。


  我努力搖晃身體,試圖撼動綁著我倆人的椅子,並且輕
聲叫道:「張中林,該起床了。」


  「啊?吃飯囉?」張排睡眼惺忪,口齒不清的說道。


  「吃你個鬼啦,我們被抓了耶。」我笑罵道。


  張排反射性動作地想要舉起手來揉眼睛,卻發現雙手反
綁動彈不得,突然間睡意全消清醒了過來。


  「哇靠,這是什麼情形,怎麼綁得像SM的姿勢一樣。」


  「原來你嗜好此道,還真看不出來……喂!別胡扯,我
們現在該怎麼辦,你待特勤隊的時候應該有學這種被俘虜的
時候該如何對應處置吧?」


  張排一怔,想了半天之後有點猶豫的說道:「有學是有
學啦,但是那個前提是兩名被俘虜的士兵都是特勤隊員,你
又不是。」


  「死馬當活馬醫啊,不然你要上哪去生另一個特勤隊員
來?」我怒道。


  張排無奈說道:「好啦,你聽好了,根據現在的狀況,
我們雙手被反綁,應該是用麻繩紮在一起,右手穿過椅背中
間的空隙而左手卻繞過椅頸,這種S型交叉綁法是軍隊的手法
,這樣會使我們無法高舉手臂脫離屁股下面的椅子,不管怎
麼動,都會綁在椅子上頭。麻繩這種東西,你越是掙扎便勒
得越緊,所以我們千萬不能有太大扭轉手部的動作。」


  我仔細的聽著張排的解說,竟感覺手部有點疼痛感,製
工粗糙的麻繩似乎已經勒進了我的手腕,像是有生命似的噬
咬著血肉。


  「幸好他們沒將我們的雙腿綁在椅腳上,不然沒救了。
你聽好,我們必須先把身體的姿勢調整到正面,才能想辦法
解開手腕的繩索。」


  「該怎麼做?」


  「可能會有點痛,你忍著點吧。」張排縮起雙腳蹲在椅
子上,此舉使得我的手部負擔加劇,麻繩更是緊勒著手腕。


  張排將他的大腿卡在椅頸之間,隨即大腿用力,喝的一
聲崩斷了綁著手腕的椅頸,此時我們依然是雙手反綁的姿勢
,只是劇痛已經讓我難以承受,連忙叫道:「喂,我手快斷
了,你不是說不要太用力嗎?」


  「忍著點,還有一次勒。」張排雖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但也是痛得滿頭大汗。


  他讓我稍微挪動了身子,以不可思議的姿勢將雙腿向後
伸進我所坐的椅背縫隙中,又是喀的一聲。


  這樣一來我們便掙脫了S型交叉綑綁,只是還有個難題
要解決,我和張排的雙手因為剛才奮力崩斷椅背,導致手上
的麻繩深陷皮肉之內難以分離。


  「可以站起來了嗎?」張排問道。


  這時候我們已經能夠挪動身子背靠著背,我離開椅子,
頓時覺得手部負擔輕鬆許多。


  緊接著張排彎低了腰,並向後伸展手臂讓我能夠跳進些
微的縫隙之中並將手腕轉至了正面,我們背部緊貼著,我終
於能夠看見自己的手,麻繩緊緊扣住了手腕。


  「動作快點找線頭,這種姿勢很累。」張排已經笑不出
來了,他脹紅著臉緊憋著氣說道。


  低頭在繞成8字形的麻繩上頭亂咬一通之後讓我找到了一
個十字結,皇天不負苦心人,在幾乎咬斷門牙的力道之下,
那十字結終於鬆動。


  我見狀大喜,以舌頭撥開了十字結線頭並咬著線頭拉扯



  左拉右扯了半天,我的雙手重獲自由,還來不及高興,
身後的張排已經幾乎失去知覺。


  我連忙替他解開繩索束縛,張排大吐一口濁氣,暗罵道
:「靠,真是痛死人了。」


  我們兩人的手腕部分都已經烏青黑紫的不成樣,麻繩纏
繞的部位火辣疼痛,有種手腕與手臂快要分離的錯覺。


  「逃出這見鬼的鳥地方之後我一定要痛揍那群混蛋一頓
。」張排咬著牙,怒氣勃勃地碎唸著。


  「噓。」我趕忙掩住他的嘴。


  屋外傳來細碎腳步聲,迴盪在石室內,距離我們越來越
近。張排與我使一個眼神,我們立即閃身躲在鐵門兩側。


  只聽見門外那人疑的一聲,「那兩人呢?」


  喀拉喀拉的聲響傳進耳里,外頭那人正拿出鎖匙準備開
門,張排臉上掛著邪惡的微笑,心裡已有打算。

novelcash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

  我不是第一次徹夜未眠,卻從沒像此刻如此期盼太陽
出現,張排領著我跑進佔地遼闊的双月湖公園,在外頭見
公園裡林鬱森森,卻怎想得到我們才踏進公園入口便大失
所望。


  張排在停車場停下了腳步,望著眼前平坦無比的公園
空地,回頭問我:「你說要躲哪裡?」


  我也傻了眼,和張排一樣無奈,這双月湖公園顧名思
義,在公園的中央有個双月湖,月色映照之下,湖面波光
瀲灩水痕徐徐,繞著湖畔種植垂楊柳,用心欣賞倒是風情
萬種。


  無奈的是我們沒有時間跟心情欣賞美景,那些跑得比
人快的活屍吼聲已在後頭,距離不過幾百公尺。


  既然公園裡頭避無可避,我看著湖中的小島,心生一
計。


  「我們躲到小島上去。」還未等張排答應,我一馬當
先跳進湖內,噗通一聲,我浮出水面換了口氣,急忙向還
在岸上猶豫的張排招手。


  「喂!張中林你還發什麼呆,僵屍在你後面了啦!」
我大叫道。


  張排回頭一看,赫然發現方才那隻被他踢中臉頰的小
女孩騰空躍起,裂開沾滿鮮血的嘴朝他的背後撲來。


  「阿娘維!」張排雙腿一蹬,以華麗的姿勢竄入水中
,活屍一咬落空,蹲在岸邊不停的嘶吼。


  他在特勤隊的時候受過嚴格的山訓水訓,能夠背著四
隻65K2步槍潛泳三十公尺不需換氣,自然是水性極佳。


  張排探出水面,朝我一笑,「好險,差點就中招了。
」我白他一眼,不想聽他吹噓什麼人稱他浪裡白條,濁水
溪小王子的吹噓瞎扯。双月湖水溫極低,才入水不到一分
鐘,我已經牙關打顫滿臉通紅。


  「趕快游上岸吧,否則我們應該不是被咬死而是冷死
在水裡。」我說。


  我和張排向湖中小島游去,心裡頭還擔心著這些活蹦
亂跳的僵屍會不會也跳下水跟著游過來,不時回頭張望,
幸好活屍們似乎怕水,月光之下群聚在岸邊呼嘯鬼叫,那
聲音聽來格外恐怖,淒厲的尖叫聲劃破寧靜的夜空,整個
羅庄死氣沈沈有如鬼域。


  我的手終於搆住岸旁圓石,濕淋淋的上了岸,張排蹲
在我身旁,脫下上衣擰乾。


  「媽的,這到底是怎樣,剛剛我想說那些人奇形怪狀
,跟下來湊個熱鬧,怎麼突然跑一堆僵屍出來。」張排看
著我。


  我無奈說道:「我還想問你呢,我昨天傍晚才到羅庄
,剛剛那個被分屍的就是從機場載我過來的計程車司機。
你不是早我一天到嗎,怎麼沒發現這裡有鬼怪?」


  「這麼說也有道理,讓我想想看,永承你有沒有煙?



  我從口袋裡撈出一包泡爛的七星放在他手上,「只剩
這個。」


  「現在怎辦?在這裡等到太陽出來嗎?要是那些僵屍
不怕太陽,那我們怎麼辦?」張排坐在地上,眼下的情況
一番兩瞪眼,我也無計可施。


  到大陸出差卻碰上了僵屍作亂,這簡直是可以上壹週
刊的都市奇譚,我們到達的羅庄並不是離海千里的內陸荒
山野嶺,而是一個人口茂密的新市鎮,這讓我心裡疑點重
重。


  我發問道:「你不覺得奇怪麼,傍晚時分街上到處都
是人,熱鬧的不得了,這些人都哪去了?」


  「三更半夜的當然是在家裡睡覺啦,難不成出來給僵
屍咬嗎?」張排笑說,這傢伙倒是顯得異常鎮定,不知道
是不是和軍旅生涯的歷練有關。


  「那些僵屍叫的震天價響,要是你會不會被吵醒?」


  張排低頭思考了片刻,突然一拍大腿:「等等,說不
定這些東西不是僵屍。」


  「怎麼可能,橫看豎看倒過來看,他們身上有哪一根
毛不像僵屍?」我笑說。


  「你剛可能沒看到,那個小女孩不是被我迴旋踢踹中
一腳嗎?」


  「是啊。」我點頭說道。


  「剛剛她向我撲過來的時候,我看見她被踢中的那半
邊臉種的跟麵龜似的,僵屍的臉會腫起來嗎?」


  我聳聳肩,「我怎麼知道,又沒踢過僵屍迴旋踢。」


  事實上我們對所謂的僵屍都不陌生,香港拍過太多僵
屍電影,好萊塢也有數也數不清的活屍片,這些電影或者
小說書籍中,對人死後而具備行動能力的屍體稱之為僵屍
或活屍,其中的考據或許和現實情況有些出入,但是想必
也非全盤錯誤。


  我想起以前讀過的一些古書,其中形容僵屍的外貌,
大都指稱為『白毛遍體,目赤如丹砂,指如曲勾』,中國
古代的僵屍非得死上百來年,才有長出白毛化為妖魔的可
能性,新死的屍體道行不夠,無法作怪,除非是被遊魂鬼
魅附體,類似我家裡出現的飛頭女鬼,是吳師父口中所說
的合身妖。


  我怎麼想羅庄出現的這些僵屍都沒有那些徵兆,賣麵
的大嬸傍晚還和我聊上一會兒天,我對她山東女人的豪邁
爽朗依然記憶猶新,傍晚時分大嬸可還沒死啊,可她也化
成了殺人食肉的妖物,。


  張排這麼一說,我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線索。


  咳嗽聲。


  當初我還以為這是羅庄的流行性感冒,到處都見到人
咳嗽不止,旅館那老婆婆的咳嗽聲音猶為恐怖嚇人。


  「有沒有可能是飛沫傳染的僵屍病毒之類的東西?羅
庄不是有很多人在咳嗽嗎?」我說。


  張排一聽,臉色蒼白驚恐無比的說道:「你別嚇我,
要是真是這樣,那我們不也都中招了嗎,你要是變成僵屍
的話我一定會給你一個痛快,不會讓你跑出去咬人的,你
放心。」張排是個貼心的朋友,連我變成僵屍之後的安排
都打算好了。


  「只是推測而已,不要瞎操心。你會想咳嗽嗎?」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有一點。」張排故作面色驚恐
狀,認識他這麼久也從沒見他感冒過。


  「其實依我看,那些人更像是發瘋亂咬人的精神病患
,我早年還在軍中的時候曾經去軍醫院探望過訓練受傷的
弟兄。醫院裡有個精神疾病集中管理治療室,那兒的中尉
醫官是我同期,他跟我說,有些精神疾病的患者真的會咬
人,還秀手上的傷口給我看勒。」


  「這樣說未免太過牽強,難道那些看起來像僵屍的傢
伙全都是神經病嗎,不過他們的反應倒是有個地方十分符
合狂犬病患者的癥狀。」


  張排眼睛一亮,喜道:「恐水症狀嗎,聽說得到狂犬
病的人會怕水,那些僵屍沒有跳下水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抬頭望天空,天色漸漸泛出魚肚白,我倆瞎耗了一
陣,倒也捱到了日出破曉,均感心下稍安。


  我心想瞎耗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就算待在湖中小島能
夠確保我們的人身安全,但是倘若那些僵屍真如我們所猜
測,是某種重度或變種狂犬病毒的患者,狂犬病患者可不
怕太陽。


  我必須確保退路無猶,於是起身探查這小島上的建築
佈局,這小島左方右圓,周圍種植柳樹與闊葉榕樹,草坪
上有一棟白色小屋,看起來應當是公園管理處之類的地方



  張排大踏步在草坪上踩來踩去四處張望著,我卻微感
奇怪,為什麼這時候卻聽不見僵屍的咆哮聲了?


  「該不會是快天亮,都跑去躲起來了吧?」


  「以前僵屍片都這麼演的啊,要是被陽光照中,僵屍
就會渾身火燒化成飛灰這樣。」他回頭說道。


  我搖搖頭,「電影演的東西你還當真啊,先找看看有
沒有另外一邊的出路比較重要。」


  我伸手撥開垂柳楊枝,遙望依然守候在岸邊的僵屍們
,卻發現岸上空無一物,那些僵屍無端的消失了。


  張排在另外一頭發現了一座連接公園與小島的灰石橋
,我聽見他大叫的聲音:「永承這裡有橋可以過,趕快過
來。」


  橋?原來這小島不是獨立於双月湖中,而是有路相通。


  我三步併兩步的朝張排發聲處跑去,突然間發覺大事
不妙。


  果不其然,又聽見了張排倉皇的喊叫:「幹!不要過
來,趕快往回跑,媽的僵屍跑過橋來了啦!」


  只見張排撇開雙腳,天風地火的朝我的方向衝來,他
的身後跟著一隊活屍,歪斜著身子或縱或跳,以迅雷不及
掩耳之勢襲擊而來。


  張排低頭避過一隻活屍的撲擊,回身一腿踢中它的腹
部,活屍跌倒在地,又立即爬起身,張開雙臂朝著張排咆
哮示威。


  「阿娘維,這僵屍比旅部士官長還難纏。」張排哇哇
大叫,腳下依然不停。


  我俯身拾起一塊巴掌大的石塊,猛力丟出砸中了另一
隻撲向他左脅側的活屍,張排覷得空隙,從活屍的包圍網
中跑了出來。


  那活屍腦袋開花,頭上的傷口泊泊流出鮮血,卻依然
兇惡異常。


  張排拼命揮手指著那棟小屋,大吼道:「往那邊,先
跑進去躲一下。」


  我奔到小屋之旁,十萬火急地尋找入口,終於在左側
發現了一道小門,張排跑到我的身旁,氣喘吁吁的說道:
「開門啊?」


  我哭喪著臉,握著門把說道:「鎖上啦,打不開啊。



  活屍們放緩了動作,竟有秩序的散成半圓隊形朝我們
逐步逼近,我滿頭大汗猛力搖晃門把,卻是紋風不動。


  「死定了,死定了。」我嘴裡碎唸著,不禁心想,我
原本應該是個園區的工程師,RD主管經理的兇惡臉色此刻
回想起來卻是那樣慈祥和藹,徹夜爆肝加班也比在這九死
一生的狀況好得多。


  「唉你這樣是要搖到民國幾年,趕快讓開。」張排屈
著身子,在我讓開身子的那一刻猛然踹出一腳,碰的一聲
巨響,那道小門應聲倒下。


  我們連忙跑進小屋內合力將門板立起,背靠著門用力
支撐。


  「果然還是暴力有用啊。」我汗流涔涔,一時還無法
平息內心驚恐。


  活屍們被隔在門外情緒激昂暴跳如雷,我們所靠擋著
的門板被活屍一陣又一陣的衝撞,我和張排咬牙苦撐,若
是熬不過了,那就是個死字。


  我見屋內桌椅凌亂,不知道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此刻也無暇細想,我叫道:「你撐一下,我去把櫃子移過
來。」


  張排頭上青筋暴露,滿面通紅的說道:「趕……趕快
去啊,廢話很多……。」他爆喝一聲,轉過身來雙手抵住
門板,用盡九二虎之力一人獨撐大局。


  我移過一個半人高的木櫃,吃力的將他推到門邊,張
排一個閃身跳到櫃子後方,一個霎那之間門板空隙中探入
一隻活屍手臂,死命的揮舞。


  「幹!推啊!」我和張排齊聲大叫,雙手抵著櫃子往
前送,處境驚險,腎上腺素激增,我們都發揮了數倍於平
常的力氣。


  只見門板又緩緩闔上,那活屍吃痛,急忙將手臂縮了
回去。


  活屍們還是將門板撞得乒抨山響,幸而這櫃子厚重無
比,加上我們倆人的重量,它們終究無功而返。


  幾分鐘之後,活屍們放棄了破門而入的打算,繞著小
屋四周行走,還不時發出沉沉低吼。


  我們終於成功堵住門板,一時氣虛體弱,汗濕襟杉。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著木櫃唉聲嘆氣:「太陽都
快出來了,這些僵屍還凶猛無比,我看我們是沒路跑了。



  張排腦袋混亂,也跟著我胡言亂語:「要是有把槍就
好了,空手揍僵屍還是有點累。」


  特勤隊退伍的他手上如果有把槍,的確是威勢大增,
但一把槍能有幾發子彈,那些活屍數量約莫有十幾隻,就
算百發百中彈無虛發也撂不倒所有的活屍。


  「我現在只希望它們不會破窗而入就好了,能撐多久
算多久吧。」我說。


  那時候我已經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四面楚歌的情況之
下,就憑我一個小小工程師,還能提起多少勇氣。


  這小屋內四壁空盪,桌椅凌亂的散倒各處,幸好牆上
僅有的一個小窗還以鐵柵欄圍著,只要能夠撐住門板,理
應沒有太大危險。


  我見地上散落不少文件,好奇的拿起一份觀看。

只見其中一份A4大小的文件上頭寫了幾個簡體字。


  『中華道術研討會人員名冊』


  這是什麼東西?


  我正想細看,忽然窗外閃過幾道閃光,隨即槍聲大作。


  「是步槍的聲音。」張排驚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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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嫗蒼涼沙啞的咳嗽聲讓人聞之提心吊膽,猶如喉嚨
破了個洞似的,混雜著昏滯不動的言語,在嘴裡呢喃著含
糊不清。


  我聽不懂她口中所說方言,道地的山東腔真要講起話
來,我是有聽沒有懂的。


  我想走上前去詢問老嫗有何貴幹大半夜的怎站在住客
的房門口,小茜突地拉住我的手,悄聲說道:「等等,老
婆婆有點古怪,你不覺得她身上沒有一絲人味嗎?」


  「人味?什麼意思?」


  「瞧她那模樣,已經不像是個人了吧?怪裡怪氣的,
看起來跟僵屍沒兩樣。」小茜縮在我的身後,不時探頭與
老嫗對望。


  我心想胡扯,下午入駐旅社時,老婆婆還跟我收錢配
房,只是長得醜了點又不愛說話,說不定她有什麼事情想
要告訴我們,再說,這世上哪有僵屍這種東西,人死則僵
,硬梆梆的東西哪還能活動呢。


  我咳嗽一聲,走向前去,面帶笑容的說道:「請問有
什麼事情嗎?」


  話一出口,老婆婆簌地閃身,離開了門外往樓下走去



  我回頭對小茜說:「瞧,不是僵屍吧?況且她也不是
用跳的,妳可能是林正英的鬼片看太多了。」


  小茜吐吐舌頭:「誰叫她一聲不響的站在外頭,臉色
又那麼蒼白,嚇死人了嘛。」


  我笑道:「妳又不是人,有什麼好怕的,而且她也看
不見妳。」


  小茜不服輸的鼓著腮幫子:「雖然我是鬼,可是我不
恐怖啊,那個老婆婆還沒死就這麼恐怖,等她死掉不就更
可怕。」


  「別亂咒人家死,小心損了陰德沒辦法投胎。」


  「喔。」雖然停住了嘴,小茜還是嘟嘟囔囔的,看似
不太服氣。


  就在此時,我聽見了一聲男人的慘叫聲,而且居然是
親切的台語。


  那聲音從樓下傳來,有個男人大叫了一聲『阿娘維』
,看來這間旅社裡還有台灣人在。


  這可是個驚奇的發現,我連忙跑下樓去,只見老嫗站
在回字形長廊的某間房間前,半聲不響的望著裡頭,就和
方才她窺視我房間舉動相同。


  老嫗發現了我的存在,緩緩的朝我走來,我瞧見她面
色極差,灰白的臉皮上不滿皺紋和白色細毛,一雙瞳孔漆
黑如點墨,以極度不協調的同手同腳姿勢走過我的身旁。


  我感到一股寒意竄上心頭,人在看見不合常理或者極
端不協調的景象時,都會感到噁心害怕,更何況是在這外
國異鄉的陰森旅館裡,見到這麼一個形若喪屍的老太婆。


  要說她還活著,恐怕也死了一半,要說她是隻僵屍,
卻也沒有攻擊人的舉動,且身上不見屍臭味。


  老嫗無視於我站在樓梯口,漫步下樓去了,我心想這
旅館主人陰陽怪氣,明兒個探聽到了紫霄宮聚的消息之後
便趕緊離開,莫在這間旅館耗下去了。


  此刻我更好奇的是,在那間房內的台灣同胞是何來歷
,為什麼下午都沒見到他的蹤影。


  我探頭往房內看了一眼,坐在床上那人一見到我,又
哇的大叫一聲,這麼一叫便從床上滾到地上去了。


  我也嚇了一跳,只因為屋內這個膽小鬼,竟然是我熟
識的人。


  「你不是張排嗎!哇靠,居然會在這裡見到你。」


  屋內那名膽小鬼,竟然是我服役期間因擔任業務往來
所認識的特勤隊中尉排長,能夠在這裡碰見他,比什麼都
讓我驚訝。


  人海茫茫,退伍之後就沒和他再碰過面,待在彈丸之
地的台灣也沒能偶遇過一次,卻在多年之後卻在山東的小
旅館內碰頭了。


  這種機緣巧合,一生能有幾次?


  他鄉遇故知的感動衝上心頭,令人感到心安不少。


  張排盯著我看了良久,這才認出我來:「何永承!你
是何永承吧?」他連忙爬起身,緊緊的握住我的手。


  「好久不見了。」我笑說。


  「你怎麼會跑到大陸山東來?而且這羅庄夠偏僻的,
作夢也想不到能在這裡碰到你啊。」


  張排嘆了口氣,順手撥開房間的燈,稍微驅趕室內的
陰森氣氛。


  「我早退伍了,別叫張排了啦。我現在跟親戚做事,
退伍軍人什麼都不會,只能靠人幫忙。」


  「當初你不是想要幹到上校嗎,怎麼沒幾年就退伍了
?」我狐疑道。


  這個張排,本名張中林,當年在陸軍特勤隊號稱魔鬼
中尉,嚴苛的訓練使他精通各項戰技,夜間射擊八發點放
的準度當年無人能敵。


  而當年意氣風發的魔鬼中尉,如今看來卻有點落魄,
滿身風塵疲憊無比,像是歷盡了滄桑。


  「我酒駕出事撞到人,被強制退伍。」張排招呼我坐
下,倒了杯水給我。


  「什麼時候的事?」


  「前年啊,和對方家屬和解幾乎把我的退伍金都給賠
上了,當了十年的兵,到頭來卻是一場空。本來我想要開
早餐店,我們當兵的就是能早起嘛,可也撐不了多久店就
收了。後來我還做過泡沫紅茶,檳榔攤之類的,都是相同
下場。不但沒賺到錢,還欠了一屁股債。」


  這麼聽來,張排的人生際遇似乎相當悽慘,短短一兩
年內賠上了勇氣和志氣,酒後駕車的代價也未免太過沈重



  「幸好我有個親戚願意伸出援手,他是個台商,我就
在他公司幫忙作些比較簡單的事情,有時候會跑大陸這樣
。」張排嘆了口氣,反問我:「那你呢,怎麼會在這兒?



  這下,我也不免長吁短嘆,「說來話長啊。」我說。


  我娓娓道來這幾年身上發生的事情,關於神怪靈異的
部分卻怕嚇到張排,所以略過不提。


  張排誠懇的說:「請你節哀順變。」只是一席話讓我
想起了女友,還是不免神傷。


  「算了,別提這些,你剛也被那老婆婆嚇到啦?」


  「幹!講到這個,那歐巴桑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半夜
站在門口瞪我,我記得房錢已經先付清了啊。」張排餘悸
猶存的說著。


  「她剛才也是像這樣站在我房門口,著實把我嚇了一
大跳啊。難道這地方的人有半夜探房的習慣嗎?」我笑說



  那時候我心想,也許經歷過女友換魂之後,我的身上
就多了某種特殊的因子,容易吸引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靠
近,家裡的那隻飛頭女鬼是這樣,小茜也是這樣,希望老
婆婆別再是這樣了。


  羅莊入夜之後街道空無一人,這令我感到奇怪,老潘
說這兒是個新興的商業科技重鎮,站在双月湖畔還能見到
一棟參天高樓,算是個現代化十分完整的城市,卻怎麼過
了晚上八點街上便幾乎看不見行人。


  張排突然從床上彈起,一個箭步衝到窗邊,讓我嚇了
一跳。


  「你幹嘛?」


  張排揮手示意我安靜,低聲說道:「你沒聽見聲音?



  經他這麼一說,我靜下心側耳傾聽,果然聽見了細碎
的腳步聲,還有若有似無,空洞沙啞的呻吟聲。


  那些聲音似乎是從外頭傳進屋內,張排側身貼在窗櫺
邊,隔著玻璃往外頭觀望。


  「路上有人。」他的神情十分緊張,像是看見了恐怖
的景象。



  張排手指之處,平坦的双月湖街道上竟然出現了十幾
個人影,三三兩兩的朝街道末端走去。


  這些人行走姿勢極其怪異,有的手腳並用,像猴子走
路一般爬行,有的歪斜著身子,兩隻手垂在一旁,不自然
的擺動。


  更令我訝異的是,我認出了其中一個人,竟然是親切
的賣麵大嬸。


  站在樓上讓我看不清楚大嬸臉上的表情,只是她拖著
隻腳,一跛一跛的往前蹭。

 
  「這是怎麼回事?」我奇道,眼前的景象和旅館老嫗
的詭異舉動,怎樣都讓我不得不將整件事情聯想到『靈異
』上頭去。


  或許不是我吸引了這些妖魔鬼怪,而是我老是往祂們
靠近。



  頓時冷汗直流。


  「我要去看看他們在幹什麼。」實在抑制不住自己的
好奇心,我決定下樓一探究竟。


  「你別湊熱鬧啦,搞不好只是夜晚的老人活動,健行
慢跑之類的,老人不都很早起床嗎,現在差不多時間了吧
。」張排連忙制止我,當年威武無比的特勤隊員,如今卻
變得膽小如鼠。


  我奔到街上,躡手躡腳的尾隨著羅庄住民的行伍前行
,不時閃身躲在路燈郵筒後頭,當下竟有種危機四伏的恐
懼感。


  只因在白天熱鬧非凡車水馬龍的羅庄街道,現在卻令
人感覺陰森幽冷,空氣中瀰漫的難聞的氣味。


  還不時能夠聽見野狗咆哮,聲調淒涼,空蕩蕩的街上
響起回聲,我分不清那些野犬究竟是躲在何處的黑暗之中



  天邊隱隱透出了蒼藍色,無邊無際的黑幕之下藍色線
條分明,黎明將至,距離日出只剩兩個多小時。


  尾隨著行伍走了幾百公尺,突然聽見了一聲破空慘叫



  又是個男人的聲音,我連忙藏身在一旁的店鋪招牌後
頭,不敢靠的太近,遙望著這群居民究竟搞什麼鬼。我赫
然發現,那台停靠在路邊的白色車輛份外眼熟,可不就是
我今天從臨沂機場搭來的車輛嗎。


  我還來不及驚訝,十幾個奇形怪狀的居民紛紛圍上了
計程車,將拼命掙扎的老潘從車內拖了出來。


  老潘臉色驚惶,手足無措的嘶吼著,他被幾個居民拖
著手腳,一個身強力壯的大男人竟然無法動彈。

  「這莫非是攔路打劫?」我想起水滸傳裡頭在十字坡
賣人肉包子的孫二娘,文明尚未發達的時代,也許會有這
種來路打劫,專殺外地來客的強盜土匪,但是現在已經是
二十一世紀,羅庄又是個新興的重點城市,又怎麼會有這
種殺人越貨的強盜呢。


  我還在幻想水滸傳情節,冷不防見到血霧漫天,老潘
的一隻左腿竟然被活生生的扯了下來。


  瘋狂噴出的鮮血濺了那些『東西』滿身,卻沒有一個
人覺得奇怪,似乎見了血之後便更加瘋狂。


  老潘淒厲慘叫聲不絕於耳,我看的心驚肉跳,血腥腥
地殺人食肉便在眼前上演,那些東西一個接一個的撲到老
潘身上,沒命的噬咬著他的血肉。


  我拼命的忍著噁心欲嘔的衝動,就怕一出聲被那些東
西發現我的行蹤,老潘的聲音漸漸微弱,看來是死了。


  我感到哀傷,但是心內驚悚的感覺卻遠大於感傷的情
緒,此刻我只想拔腿就跑。一個不注意,手臂竟靠在燈箱
招牌上頭,發出了『叩』的悶響。


  我兩眼發直,那群正在吞食老潘血肉的活僵屍一齊往
我藏身之處望了過來,眼中綠光幽森,臉上沾滿了腥紅鮮
血。


  「幹!」我發吼一聲,往回頭路拔腿狂奔,幾隻活僵
屍向我後頭衝過來,動作之快疾逾奔兔,三步兩跳便貼近
了我的身後。


  我心裡大叫媽啊,這些東西哪裡是僵屍,這世界上沒
有動作這麼快的僵屍啊。


  我沒命的跑,卻快不過這些活屍的腳步,它們嘴裡狂
吼亂叫,說著我聽不懂的共鳴言語。


  突然間背上遭到撞擊,我的身子向下一沉,有隻活屍
跳上了我的背,我倒抽一口涼氣,連忙朝地上一滾用力甩
開活屍糾纏。


  一隻狀似小女孩的活屍張著血盆大口,朝著我張牙舞
爪,它的身後活屍越聚越多,不懷好意的向我靠近。


  我心想吾命休矣,面對這麼多力大無窮的活屍,該怎
麼作才能逃出生天。


  然而情況的緊迫根本不給我思考空間,身上血跡斑斑
的小女孩發出一聲咆哮,又向我撲過來。


  無力抵抗,我萬念俱灰閉目等死,只希望它們咬我的
時候能夠溫柔一點。


  「永承低頭!」我聽見張排暴吼一聲,連忙趴在地上



  張排從我身後直衝過來,沉馬墊步,以右腳跟支地飛
出一腳,一招特勤隊招牌迴旋踢砸在小女孩活屍臉上,憑
空將它踹飛三丈遠。


  隨後他扯起我的身子,大叫道:「幹這是惡靈古堡嗎
,媽的電動打太多了啊!」


  「快跑啊!」他扯著我拼命狂奔,那些活屍見狀更是
勢如瘋虎的追了過來。


  
  我們一路跑到双月湖街道與公園入口大道交叉點,眼
前又出現了幾隻面目猙獰的活屍檔路,後有追兵前有攔路
虎,進退維谷之下,我一拍張排肩膀。


  「往裡頭跑。」


  再過不久就是黎明破曉,此刻躲進林相繁茂的双月湖
公園裡也許還有得救,希望這些活屍和電影裡演的一樣會
怕太陽,否則我和張排兩條小命也許就要魂斷羅庄。

novelcash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8) 人氣()

  我提著簡便的行李踏出臨沂機場,正式踏上這個山東
省佔地最廣,歷史悠久的文化古都。臨沂市是山東最大的
省轄市,氣候溫和適宜人居,礦產豐富,在此地農林漁牧
活動興盛,更是一個漢滿蒙回多民族雜居之地。


  這些東西,都是我們在高中地理課本中學到過的東西
,對於自己超強的記憶力,年過三十了還能夠回想起那一
位課堂上的老學究用他鄉音濃厚的山東腔講學,每次講到
孔子故里曲阜、大書法家王羲之故居也在山東之類的話題
,年逾七十的老先生便會異常亢奮,滿腔熱血的睜開他那
滿是眼屎的老花眼,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向我們講述山東
的歷史文化。


  也因為這樣,大陸二十三個省分中,我對山東的印象
特別深刻,有種第二故鄉的感覺,雖然我在今天之前從來
到過山東。


  山東的緯度在北緯三十四度,比台灣高上許多,氣候
涼爽,從海上吹來的風也不讓人感覺皮膚濕黏。


  機場外陽光普照,熙來攘往的人潮大大的顯示了大陸
改革開放後驚人的活動力,幾年前我到上海出差,也是被
那和印象中不同的黃埔江景嚇得目瞪口呆。


  幸好這次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否則我還以為山東到
處都是黃牛車跟農田呢。


  看看時間還早,我決定先到臨沂市內找個落腳處,休
息片刻之後再出發尋找紫霄宮聚的所在地點,我提著行李
來到外頭的排班計程車處,立即有個山東老鄉迎面跑了過
來。


  他口裡操著道地的山東腔普通話,一邊向我揮手一邊
大叫:「台灣來的同志嗎,說到出租車,這臨沂機場可屬
俺老潘服務最頂好,最周到啦。」


  在內地,我們慣稱的計程車他們稱為『出租車』,這
點我是知道的,當年到上海出差時,從旅館到合作廠商的
公司全靠出租車行動,因為我根本看不懂上海的地鐵該怎
麼搭,比台北捷運複雜多了。


  我見他笑容和藹可親,也就向他一笑,「我想到市內
找個歇腳處,先把行李放了。」


  老潘嗓門音量驚人,四十歲上下,卻是聲若洪鐘:「
得!俺立即帶您到最豪華的酒店,台灣同志遠道而來,咱
山東人定是給服務周到的。」


  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服務周到,倒是教我不知該如何是
好,這趟我可不是來觀光,找到羅普河得到我想要的資訊
之後,立刻就會動身回台灣,住宿的飯店高不高級,好像
也沒那麼重要。


  我向他笑說:「這趟我不想住頂級的酒店,可有沒有
平價點,乾淨舒適的地方即可?」


  老潘接過我的行李放進後車廂中,回頭笑說:「有的
有的,俺常接待來山東玩的台灣同志,大小旅館熟的很,
晚上要活動也有,老潘一通電話就到府接送。」


  我當然知道他所指的『晚上活動』是什麼意思,我搖
搖頭,「辦完事我就回台灣了,也不必麻煩潘大哥。」


  他見我手上提著把折疊傘,突然向我解說道:「同志
有所不知了,咱山東這個時期雨量較少,日常是不會落雨
的,同志這傘恐怕收進行李箱會方便些。」


  他欲伸手接過我的傘,我連忙說道:「不了,氣候難
測有備無患,畢竟天要下雨誰也擋不了,是吧?」


  老潘可不知道傘裡躲了一隻女鬼,以防萬一,這傘我
還是隨身攜在身上妥當些。


  出租車左轉上了沂河老橋,一路順暢開往市內,老潘
沿路向我解說這齊魯之地的風光。


  「同志怎麼稱呼,人說出外靠朋友,我老潘能在山東
立足,靠的也全是朋友幫忙,您說是不?」


  「我姓何。」我看著窗外迅即倒退的風光景色,有些
心不在焉的回應他。


  「原來是何先生,這次來山東觀光?」他笑說。


  「不,來辦些事情而已,停留不久。」


  「唉!那可惜了,咱山東的山水風光堪稱一絕,那您
瞧左手邊那間大院,可是顏真卿故里啊。說到這臨沂的歷
史名人,王羲之知道不?東晉大書法家,古稱天下第一書
的蘭亭集序,便是出自他手。貞觀之治的唐太宗酷愛他的
手書,據說還想帶進墓裡陪葬呢。」


  「王羲之啊,顏真卿啊我倒是蠻熟的,常在電腦裡面
看到。」我笑說。


  電腦裡頭的華康字型軟體,怎少的了這些書法大家的
字體。


  他像是說上了癮,講的不亦樂乎:「從臨沂往北走,
就是當初姜尚受封齊國的臨淄,您要是有時間,可得到那
兒逛逛,千年歷史薈萃,肯定讓您不虛此行。」


  「當然,到時候還勞煩潘大哥你幫忙了。」他言下之
意自然是推銷山東旅遊,也讓自己有更多出車的機會,要
是在山東這幾天都包他的車,這老潘肯定有一筆豐厚的收
入。


  在他們眼裡台胞就是呆胞,身在異鄉又怎麼能不讓人
海噱的心甘情願。


  「潘大哥,你知道『紫霄宮聚』麼?」我向老潘提問
,要是他知道紫霄宮聚的地點,那我可省事不少。


  「紫霄宮聚?咋啥子的,聽來像是武俠小說裡頭的東
西?」老潘滿臉問號,看來也是不知詳情。


  「那是個宗教聚會,我此行目的就是要去採訪這道教
一大盛事。」我心念一轉,索性將自己身份偽裝成記者,
這樣也許會讓探訪活動會順利不少。


  「道教啊,這麼一說,俺好似有點印象,前些陣子市
內來了不少仙風道骨的先生,個個都作風神秘,深居簡出
的。在街頭巷尾傳的沸沸揚揚呢。」


  老潘的線索替我眼前帶來曙光,我連忙追問:「您可
知道他們都聚集在哪裡?這個傳聞是從哪兒傳出來的麼?



  「這樣吧,我就帶您到羅莊,那是前些日子俺在羅莊
的双月湖聽一位賣菜的大嬸說的,但是也有一個多月的時
間了,何先生真要採訪不會太遲了麼?也許那個什聚的早
便結束也不一定。」


  「一個月前?」我心內一突,原本以為羅普河或許離
開台灣幾天,至多一個禮拜左右,卻沒想到這紫霄宮聚已
經過了一個月,那麼我就算到了山東,是不是意味著也不
一定能找到羅普河?


  我的老天,這一趟若是白跑,人海茫茫,我又怎麼去
找到那位行蹤飄渺的老師?


  我一時無語,心裡擔憂著此行可能發生的不遇窘況,
越想越是心煩,到了後來,就連老潘講述的山東歷史風光
,也是左耳進右耳出,全然沒有心思聆聽。


  車行約莫一小時之後,老潘載著我來到羅莊,他將車
停靠在一間四層樓高的建築前,示意我已經到達目的地。


  「何先生,這間是双月湖畔的湖光旅社,二樓以上的
住客都能夠輕鬆的欣賞到双月湖公園的景色,堪稱羅莊品
質最佳的酒店了。」


  我抬頭看這間造型平實,感覺像是台灣中南部獨棟透
天厝的樓房,心裡頭竟然油生熟悉之感,我心裡暗笑:「
現在可是在大陸,沒來由的熟悉個什麼勁。」


  老潘遞給我一張紙片,上頭有他的電話號碼,讓我能
夠在需要用車的時候打電話給他。


  與他結算車資之後,我提著行李進入旅社,櫃臺坐著
一名老嫗,白髮蒼蒼,臉上層層疊疊的皺紋可以當捕蠅紙
使用。


  我向他說明來意,要了一間簡單的房間,那老嫗也不
多話,從櫃臺底下抽出一把鑰匙,往右手邊的木造樓梯指
了指,示意我的房間就在三樓左側。


  我一面觀察這位形同槁木的老婆婆,一邊接過鑰匙,
只見她咳嗽不停,也不掩著嘴,搞的我眼前口沫橫飛。


  我快步走上樓梯,免得讓她的口水噴的滿臉都是,進
到房間之後,我躺在床上,重重的吐了口氣。


  「哇!悶死我了。」小茜從傘中飄出來,也攤在床旁
的竹製半圓形椅子上,一臉疲累的樣子。


  「妳終於出來啦,我也累翻了,算一算從台灣出發到
現在已經十幾個小時了耶。」我說。


  「你還敢講,我悶的都快又死一遍了啦,你還可以跟
司機先生聊天,我都沒辦法講話,超無聊的耶。」小茜嘟
著嘴抱怨道。


  我哈哈大笑,「妳可以講話啊,只是我沒辦法回妳而
已。」


  「自己一直講不就跟白癡一樣……」小茜瞪了我一眼
,雙頰還是氣鼓鼓的。


  「好了啦,不要生氣,讓我休息一下,晚點我要去找
羅普河了,不過妳還是不能跟,乖乖的待在房間裡面吧。



  小茜纖長的手指捲著她棕色的秀髮把玩,無奈的回應
著我:「是是是,又怕我被收妖了嘛,我知道啦。」


  我拿了錢包準備下樓,小茜躺在床上睡的天翻地覆,
從來沒聽過鬼睡覺還會打呼,我笑著搖搖頭走下階梯。


  到了一樓大廳,忽然瞥見那老嫗不見蹤影櫃臺空空蕩
蕩,連本登記簿也沒有,這間旅社也不見其他的住客,該
不會都到外頭觀光去了,也許吃完飯回來會熱鬧一點,我
心想。


  姑且不管這詭異的狀況,一整天沒有進食,我的五臟
六腑都開始抗議,趁著夜色還沒來臨,夕陽西下的當兒我
走到街上溜達。


  說到山東美食,麵食應當是首選,山東餃子、刀削麵
、麵疙瘩等等,現在正是當地晚餐時間,在双月湖街道上
閒步,沒有多久便有食物的香氣傳入鼻裡。


  一聞到麵食香氣,我的肚子立刻不爭氣的打鼓作響,
我想這時候也沒什麼好挑的了,就近解決吧。


  於是我隨意挑了一間飯館,叫了碗麵疙瘩,這是在台
灣也常吃的到的東西,只不過這裡的麵疙瘩比較大。


  大概有三倍那麼大。


  我一個成年男人的食量,竟然吃不到一半便肚撐腹脹
撇筷投降,掌杓的大嬸還笑我一個大男人吃的比女人還少
,我只能吐舌認同。


  以那大嬸的體型看來,的確有這種偉大的食量,山東
女人身材高大,嗓門也大的嚇人,她笑得爽朗,也連帶的
使我放下戒心。


  我向大嬸詢問了紫霄宮聚的訊息,大嬸眨眨眼,笑道
:「紫霄宮聚?那是啥的?俺可能沒聽過。」


  沒想到她的回答和老潘相同,至今還是沒能收集到相
關的線索,大嬸突然急急忙忙拿了手帕,掩著嘴咳嗽幾聲
,那聲音聽起來氣濁中虛,像是喉嚨發炎。


  和旅社的櫃臺老嫗咳嗽聲音差不多。


  「你們這裡有流行性感冒嗎?怎麼沿路聽見不少人拼
命咳嗽?」我疑問。


  「也不清楚,大概一個多禮拜前開始的,確實是有不
少人咳個不停,可希望不是傳染病才好。」大嬸露出和藹
的笑容。


  我想起老潘曾經說過的双月湖畔賣菜大嬸,或許她會
知道一些情報,於是我問了那大嬸平常所在位置,想去碰
碰運氣。


  「您說王嬸?她只有早晨才出來賣青菜,現在已經是
傍晚時間,你找不到她的。」大嬸說道。


  「那我得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她?一大清早,還是……
?」


  「大約五點左右,您可得起個大早才行呢。」大嬸豪
邁的笑著,在我這外地人的眼前沒有絲毫遮掩。


  謝過賣麵大嬸之後,我走出飯館站在大街上伸了個懶
腰,双月湖街道好像是羅莊的幾條主要街道之一,緊鄰著
双月湖公園,古稱琅琊八景之一,是個著名的觀光景點。


  但是我卻沒看到幾個貌似遊客的人,不管是大陸人還
是台灣人,感覺上這裡只有我一個是外地人。


  這種感覺不太好受,走在街上覺得人人都用奇特的目
光注視著自己,像是正在打量獵物似的。


  夜色像塊黑布,逐漸的覆蓋了風光明媚的小城,街邊
的燈火亮起,悠悠惶惶,的確有種異鄉的感觸。


  一入了夜,氣溫便降低不少,不知從哪吹來的冷空氣
使我打了一陣寒顫,我縮著身子,暗自後悔沒有帶外套出
門。


  正當我往旅社走回去的時候,突然看見旅社櫃臺的老
嫗出現在街上,她慢慢的往双月湖公園走去,面無表情,
就連與我閃身而過也像是視若無睹沒看見我似的。


  我心裡大起疑竇,這老嫗難道不認識我,方才才跟她
拿過房間鑰匙,理應點頭示個意,否則也太不懂待客之道
了吧?


  她一邊咳嗽,身影隱沒在夜色之中,而我回到旅館房
間,站在陽台鳥瞰双月湖公園。


  那公園裡燈火點點,聚散離合,不知道正在進行什麼
活動。


  也許是圓極舞之類的老人健康活動,我抽著煙思考著
。明天還得起個大早去找賣菜王嬸,我心裡咒罵,吳師父
只丟給我一張密函,卻沒告訴我羅普河的紫霄宮聚到底在
哪。


  整個臨沂市有一千萬人,半個台灣那麼大,我要上哪
找去?


  當晚,我帶著大海撈針似的不安全感入睡。


  時至中夜,睡夢正酣的時候,我突然感覺身體大力搖
晃,像是碰上了大地震。


  睜開眼一看,才發現小茜拼命搖著我的肩膀,神色慌
張。


  「幹嘛?」我怒氣沖沖的叫道。


  小茜連忙舉起食指,作了個『噓』的手勢。


  「你看。」她手指著門口。


  幽暗的燈光之中,我向門口看去,卻被那景象嚇了一
跳,倒抽一口涼氣。


  只見門口微微開了一縫,約莫半個手掌寬度,而那個
陰森詭異的老嫗弓著佝僂的身子站在門外往房內窺視。


  老嫗的面色僵白,毫無表情可言,在夜燈的映照之下
更顯得驚悚可怕。


  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何用意,深夜兩點半,我只能聽見
不絕於耳,迴盪在樓梯間的咳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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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建商在公寓的建地挖地基時,曾經發生過一件
事情。他們在山坡地上挖出了一整片無碑的墳墓,數量驚
人,有四五十個之譜。


  當初建商堪地時並沒有發現這樣數量龐大的墳墓群,
這塊被列為建築用地的山坡地位於現在的內湖路一段靠近
學校後方,公寓倚著山勢建築而成。


  周先生說,發現墳墓群的時候,他們也是萬分驚訝,
事前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自家公司標下的建地底下竟埋著一
個恐怖的亂葬崗。


  他們事後推測,可能是因為早年內湖的水土保持做的
不好,每逢大雨必會發生土石流,所以也許在某一年的颱
風過境時,從山上衝下的土石泥流便將這一區的墳墓全數
掩埋,


  時間一久,也就漸漸被世人遺忘。


  蓋新房卻挖到墳墓,這對建築工程來說是一個相當不
吉利的徵兆,況且他們事先並不知情,所以也沒有請師父
來作法祈求施工平安。


  這下驚擾到陰間住民,當時擔任現場監工的一位林其
峰先生就覺得心內惴惴,但礙於工程進度的關係,也不能
為之延宕不決。


  建商請來著名的法師開壇作法,卻沒想到在當時發生
了令人難以理解的事情。


  當周先生帶著法師匆匆忙忙的到了工地現場,他看見
了被怪手無情掘開的山坡地內,確實零星散佈著一些土丘
,土丘上頭的綠苔芒草在數百噸的土石覆蓋之下,竟然還
能夠繼續生存,據工人所言那些高達一尺的芒草本來彎彎
曲曲的覆蓋在土丘之上,當他們將土石移開,早應該枯死
腐爛的芒草卻像吸進了活人精氣一般又悠悠醒轉,


  等到周先生到達現場,詭異的芒草早已朝天豎立,隨
風搖曳著,讓工地現場更平添荒涼蕭瑟之感。


  法師一見這現場陣勢,便眉頭深鎖。


  我所住的這間公寓,背著山腰面對大馬路,風水學上
稱為負陰抱陽,公寓建在山凹的中間,形同一人張開雙手
環抱建築物,有山為屏又有開闊馬路為陽,是個極佳的風
水。


  但是在這山凹底下,卻挖到了猶似亂葬崗的墳墓群,
法師說,這不是吉兆。


  周先生告訴我,他遍訪附近住戶,問了許多當地耆老
才探聽到這個亂葬崗的由來。


  幾十年前,還未現代化的台灣社會尚且留有童養媳的
習俗,在古稱台北州七星郡內湖庄的這裡,有個姓林的大
戶人家,因為祖上積德又葬在風水寶地,這一代的當家生
了八個孩子全都是男孩。


  雖然人丁興旺,在早時的農業社會算是一件好事,但
是內湖庄當地務農人家卻重男輕女,導致庄內女口凋零,
當家擔心八個孩子成人之後卻要面零討不到老婆的窘境,
便從外地買了十數個女孩兒進門,這便是所謂的童養媳。


  童養媳進了夫家大門,起初的生活都相當困苦,通常
會被夫家當作佣人雜役使喚,而不將之視為族裡的女眷。


  這個悲傷的故事,據說發生在清光緒末年,林姓人家
的長男,由於天資聰穎而受到當時日本政府的栽培,前往
東京帝國大學攻讀醫學專科。


  這在當時是一件光耀門楣的榮耀,原名林晉的長男也
得到了一個日本名,叫做小林晉,他在日本獲得了醫學方
面的學位,學成之後林晉打算回到家鄉,以一己所學造福
鄉里。


  家族內出了一個大醫師,大當家自然是雀躍萬分,吩
咐家人在庄內大擺筵席宴請鄉親。


  林家第一位帶進門的童養媳月華,當時也已亭亭玉立
,在林家住了十年,終於等到林晉迎娶自己進門的這一天



  但是她卻沒有料到,林晉不是一個人回台灣,他在東
京唸書的時候,吸收了不少西方的思想哲學,也與一位日
本女孩談了轟轟烈烈的自由戀愛,林晉對於傳統的姻親模
式早有不同看法。


  月華本來衷心期待自己的夫婿,在功成名就之後就能
夠將自己迎娶進門,讓自己能夠脫離困苦低微的佣人生活
,聽見這消息對她來說無疑是個晴天霹靂。


  西方的科學家韋斯特馬克研究了中國童養媳的習俗之
後曾經提出一個看法,在同一個家族長大的兒童,會發現
彼此之間缺乏性吸引力,即使沒有血緣關係,也難以產生
愛情。


  那時,林晉的心裡對童養媳深惡痛絕,他認為那是舊
時代的遺毒,自己學業有成,學習了最尖端進步的醫學技
術,理應是個新時代的青年,又怎麼能夠屈服於舊時代的
傳統之下去迎娶一個目不識丁,形同佣人的女子呢。


  所以他決心反抗,才會帶著自己的日本女友回到台灣



  林大當家自然是順從兒子的想法,想林晉何等成就,
他林家祖上三代都是務農起家,何曾有個像林晉一般社經
地位皆屬上乘的子弟。自然眼下不管什麼事,都是林晉說
了算。


  林晉的心意卻將月華打入地獄,她在林家十年,看盡
了人情冷暖,終於等到翻身的一天時,卻又被無情打壓。



  月華心灰意冷,對人世失望透頂,早已沒有留戀。


  在林晉與日本女友婚宴的當晚,月華身著本該屬於她
的新嫁娘紅衣裳,悄悄的走到了林家後院的水井旁。


  她對其他情同姊妹的童養媳留下了遺言,她林月華,
就算是死後也要詛咒林家三代,做鬼也要讓他們雞犬不寧



  月華投井自殺的當晚,林家大院裡處處可聞女子哭聲
,幽微哀傷的哭聲傳遍了喜氣洋洋的林家宅院,那些同樣
艱困生活了十年的女孩們,見到自己的大姊遭到如此對待
,自然也是感同身受,心如槁灰。


  此後一個月內,餘下七位女孩皆以不同方式自殺身亡



  她們在林家偌大的宅院裡留下了惡毒的詛咒,死後必
化為厲鬼,讓林家家運走上衰微敗亡的不歸路上。


  這一連串的自殺事件,讓林大當家和林晉簡直嚇得魂
不附體,他們找了一塊地,將八位女孩的遺體都葬進墓裡
,卻不給她們立碑,這些未過門的女孩,對他們來說充其
量也只能算是陌生人罷了。


  只是沒過多久,林晉得了不明怪病一夜成癆,痛苦七
天之後便撒手人寰,


  林家眾人都認為這是童養媳的詛咒,找來法師作法超
渡亡魂,卻沒有絲毫效果。


  林家男丁接二連三橫死,就連林大當家,本來強健的
體魄也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折磨,終
於一命嗚呼。


  宗族內上下死了幾十口人,就連前來作法驅邪的法師
也被厲鬼害死了兩位。當時庄內人心惶惶,每到夜晚家家
門戶緊閉,深怕八隻厲鬼出來作亂取命。


  一年之後,林家僅剩的幾位家人搬離了祖宗留下的寶
地,逃命也似的遷居他處。


  而林家上上下下死亡的眷屬人口,就讓庄內鄉親給安
葬到了當時他們為了八位童養媳而開墾的墓地裡。


  林家男丁死絕一空之後,庄內便再也沒有傳過鬧鬼的
事件,只是偶有上山砍柴,夜間經過墓地周遭的民眾會看
到幾位著紅衣新嫁娘裝扮的女孩聚在樹下哭泣,令人聞之
寒毛直豎,心碎神傷。


  為了公寓能夠依照建築時程順利開工,周先生三催四
請讓法師設法超渡這百年之前的亡靈,法師設壇請香之後
卻嘆聲連連,


  法師說,這一塊地怨氣太重,又兼之山墩抱孚,背陽
懷陰,若不以強力咒法鎮邪,別說公寓蓋不起來,恐怕還
會發生事故。


  周先生請工人掘出了那幾具尚未化爛的棺木,以工具
撬開一看,差點嚇得魂飛九天。


  其中一具薄板棺木,棺蓋早已腐朽不堪,甚至可以從
破洞之中看見安置於內的屍骸。


  那是具女性的屍骸,經過了百年,屍體居然沒有腐爛
,枯黃的皮膚罩著死不瞑目的眼眶,透過了薄板的破洞望
著天,似乎還在泣訴自己一身悲慘的遭遇。


  周先生與法師立即明白了這具屍體必定就是八位童養
媳的其中之一。


  陸續挖出的棺木內有男有女,有些已經爛成一堆白骨
,只能從死後穿的壽衣判斷身份,在法師的指揮之下,建
設公司的工人們在數十具棺木內找到了八具女屍,八個魂
留遺恨天,際遇悽慘的童養媳。


  八具屍體有些出現了蔭屍的狀況,有幾具臉龐長出白
毛,法師囑咐身旁的工人退開,摒著氣息掀開最後一具,
也是埋在最深處的棺材上蓋。


  棺材板一開,居然從中竄出一股黑氣,撲向在場所有
活人。


  法師首當其衝,雖然極力閃避,無奈那黑氣來勢洶洶
還是給撲個正著,身體不支倒地。周先生與其他工人見狀
,哇哇大叫的轉身狂奔,深怕被黑氣給侵蝕了。


  法師顫巍巍的從地上爬起,他張開嘴吐出一塊折成三
角形的符咒,本是黃麻色的符紙居然變成了深黑色。


  法師說,這必定是那月華的棺木,當年被負心漢狠心
拋棄後的她含恨而死,怨氣最重,居然化成了漆黑的毒氣
百年來在棺木內孕育生長。


  自古以來,女人最寶貴自己的頭髮,一頭烏黑亮麗的
頭髮可以為古時候的女性帶來一段好姻緣。頭髮也是怨氣
最為容易聚集之所,法師指著八具屍體講道,這八具含怨
而死的女性屍體,經過了一百年,頭髮居然還在持續生長
,當初自殺之時,心中的怨氣之重可見一斑。


  周先生那時候早已六神無主,沒想到自己這麼倒楣,
居然碰上這等鬼怪恐怖事,這已經不是善盡職責的時候了
,他只想拔腿就跑,哪裡還有心情聽法師解說。


  但是他還是硬著頭皮留了下來,法師說,想要平息這
八個女人的怨憤,就只有從頭髮下手,


  法師從八具屍體上剪了還在持續生長的頭髮,綁成一
束,並在墓地周圍設下陣法,以一道五雷散靈符居中鎮壓
女鬼怨氣。


  講到這裡,我就明白了那一束頭髮的由來,原來那是
八名女子死後還在生長的頭髮,但是我心裡依然有疑問未
解。


  我並不是住在一樓,為什麼這符咒會出現在位於四樓
的我家?


  說到這點,周先生也是百思難解,他告訴我當初這道
符咒是壓在地基裡,他們移開了所有的棺材屍骸才開始動
工,而那些百年屍體,都已經火化成灰,送到寺廟供奉了



  事後,小茜聽我轉述了這個故事,她望著窗外悠悠出
神。


  「何老大,我好像能夠體會她們的心情,同樣都是女
孩子,我可以明白得不到一個幸福的歸宿是很悲傷的事情
。」


  「都一百多年前的故事了,妳還這麼感傷,有沒有搞
錯,對我來說她只是一隻不長眼的白目鬼跑到我家來作怪
,被吳師父收了也怪不得別人。」我說。


  「感覺上,好像哪天我也會碰到一樣的遭遇。」小茜
苦著臉。


  我不解,對於她突如其來的感嘆覺得莫名其妙:「為
什麼?」


  「說到是鬼,我也是鬼啊,而且又是被殺害身亡,就
算我自己不覺得,但我身上肯定還帶著很重的怨氣的,或
許真有那麼一天,我也會像那八個女孩一樣變成我自己也
無法控制的厲鬼,如果我真的害了其他人,那該怎麼辦?



  「真有那麼一天的話,我會處理。畢竟,妳是被我釋
放出來的。」我默默的說著。


  小茜跑過來握著我的手,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我:
「何老大,這是你說的喔,如果我真的變成會害人的厲鬼
,你要負責喔。」


  我的手就像握著冰塊似的,寒涼凍人,可在這善良的
女鬼眼裡,我見到了一種憫懷,就算她自己遭遇到了極大
的不幸,她也不怨恨他人。


  我的眼眶有點濕潤,拼命的點頭。


  「我不會讓妳去害別人的,絕對不會。」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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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我見避無可避,情急之下肩頭一頂,猛力撞上飛頭下顎
,那飛頭慘叫一聲浮空而起,飄到我的面前惡狠的瞪著我。


  在客廳的小茜聽見我驚天動地的慘叫聲,也不敲門,從
浴室緊閉的門上探出半個身子,也是一聲慘叫。


  「啊!你怎麼沒穿衣服。」


  「我在洗澡當然不穿衣服,媽的,這顆飛頭哪裡來的趕
快處理一下。」我不敢直視女人飛頭顱的陰惡眼神,回頭向
小茜求救。


  「人家會怕啦……。」小茜躡嚅說著,半個身子浮在門
上猶疑不決。


  她的反應使我氣結,眼下這種驚恐的狀態之中,我居然
還想笑。環顧四周,可充當武器使用的東西只有洗臉台上的
牙膏牙刷,那鬼頭狂吼一聲,又裂開血盆大口朝我的鼻子咬
來。


  我側身一閃,堪堪讓過了她的尖牙利齒,飛頭口中腥臭
的血腥味差點把我臭暈,我抓起牙膏往那飛頭臉上用力擠下
,純白色的黑人牙膏化成條狀,全數黏在飛頭的眼睛和鼻孔
處,居然達成了奇效讓她暫時無法視物。


  飛頭發出尖銳的狂吼,像隻無頭蒼蠅發瘋似的亂飛,她
的叫聲淒厲無比,震得我耳朵隆隆作響。


  我將浴巾丟給小茜,叫道:「快點,把她包起來。」


  小茜接過浴巾,鼓起勇氣嘿的一聲拿浴巾罩住了恐怖的
飛頭,只見浴巾裡的飛頭狂舞亂竄,小茜語帶哭音:「好恐
怖喔,我快抱不住了啦。」


  危急存亡之秋,也顧不得穿褲子了,我衝上前去壓住了
飛頭,將之牢牢的靠在地上。


  一陣混亂過後,小茜長長的吁了口氣:「天哪,你家怎
麼會有這麼恐怖的怨鬼?」


  她看了我一眼,卻霞飛雙頰,連忙轉過頭去:「你還不
穿褲子喔,原來是個暴露狂。」


  媽的勒,這種時候誰有閒工夫穿褲子,要不是你這隻沒
用的傻鬼,我還用光著屁股收妖嗎,我在心裡暗罵。


  「去廚房拿我裝空瓶的收納盒來,我要把這顆鬼頭關在
裡面。」


  我抓起浴巾,雙手用力圈在胸前,防止飛頭逃竄。


  小茜拿來收納盒,我將飛頭連同浴巾一起放入塑膠製的
盒中,又拿了塑膠繩一圈又一圈緊密捆牢。那飛頭在盒裡撞
得怦怦作響,還不時發出恐怖的哀嚎聲,聞之令人膽寒。


  我鬆了口氣,總算是把鬼頭收伏了,但是放在盒子裡卻
也不知該怎麼處理,該放火燒了嗎,還是送給吳師父當禮物



  我站在客廳仔細思考著,小茜飄到我的身旁,輕輕的拍
著我的肩:「何大哥。」


  「幹嘛?」


  「我知道你很煩惱,但是可不可以先穿褲子?」小茜雙
手矇著眼睛,裝模作樣的說道。


  「幹!」我連忙雙手護住重要部位,用奇怪的姿勢走回
浴室,將褲子穿上。


  收拾妥當之後,我坐在客廳抽煙,無奈的看著地上那個
塑膠盒,像是裡頭裝著什麼動物似的不停跳動著。我的生活
,似乎已經開始偏離正常人的軌道,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神
怪魔幻的世界裡。


  我和女友的愛巢,花了千萬元買下的豪華公寓,如今卻
被鬼怪佔據,教我情何以堪。


  「妳說……這女鬼到底是哪裡跑出來的?」


  「帶妳回來的那天晚上,她就曾經出現在我的床邊,現
在居然還想攻擊我,以前從來沒有這種事情發生啊。」我苦
惱不已,抱著頭百思不解。


  「有一個方法。」小茜表情十分認真。

  
  「有什麼好方法?」我抬頭看他一眼。


  傻女鬼給了我一個甜美的微笑:「問吳師父啊!」


  真是傻腦想不出金點子,還為了自己的主意洋洋得意,
我也懶得和她計較,馬上拿起電話撥給吳師父。


  這一陣子只要碰上問題就找他,改天應該送份大禮給吳
師父,否則老是麻煩他老人家心裡真過意不去。


  我在電話中詳述在家裡碰到飛頭的情形,而且這隻只有
一顆頭顱的女鬼容貌甚醜,怨氣極重,恐怕不是我一個人能
夠處理的了。


  吳師父略為沉吟了片刻,當下答應要到我這來看看情況



  我讓小茜先到外頭避一避,否則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


  一個小時之後,吳師父到了我位於內湖的住處,他一上
樓便拿出羅盤觀看。


  我好奇的湊過頭去,只見吳師父腳踏七星步,神色嚴肅
地看著手上指針亂轉的羅盤。


  「你這地方有鬼。」吳師父劈頭就說,我倒不是十分驚
訝,眼下屋子裡不就待了兩隻女鬼嗎。


  吳師父蹲下身子,他所在之處就是剛剛小茜身子陷下的
地方。


  「不,老朽所指不是陰氣,而是你這房子地氣有異。」


  「永承,這房子蓋好多久了?」


  「兩年不到吧,當初我買預售屋,新屋落成之後便搬進
來住,應該是沒有其他人住過才對。」我回想當初裝潢的情
況,也沒想起什麼特異之處。


  吳師父拿著羅盤,放在我面前解說:「磁象大亂,陰氣
不散,這間房子住久了必有衰敗。」


  「鬼呢?」


  我手指地上噗通亂跳的塑膠盒,「在裡頭,被我關起來
了。」吳師父從懷中拿出一張黃符,點燃之後化在盛著清水
的碗裡,吳師父拿著碗,鎮重的念了一道咒語。


  「打開。」


  他一聲令下,我掀開塑膠盒蓋,裝在裡面的飛頭立時夾
帶著淒厲的慘叫聲呼嘯而上,吳師父眉頭一皺,將碗裡的符
水潑在毛巾上。


  只見鬼頭咕通一聲掉在地板上,從毛巾上頭冒出裊裊白
煙。吳師父伸手掀開毛巾,映入我眼中的景象中人欲嘔,差
點讓我把晚餐也翻了出來。


  幾秒鐘前還活蹦亂跳的鬼頭顱,在符水澆灑之下像是被
硫酸侵蝕一般,逐漸腐爛,化成濃臭的血水。


  「這是應當是合身妖……這可不尋常啊永承,你家裡有
妖物出沒啊。」他說的情況嚴重,把我唬的一愣一愣。


  「師父,你能不能說的明白一點,我搞不清楚狀況啊。



  「正所謂魑魅魍魎各有其凶,山精木秀千年成精,水石
游魚化化離迷。在古代,傳說中有個種族每到夜裡頭顱就會
離體而飛,以蟲鳥為食,人畜無害。古稱落頭氏,而較為人
所知的稱呼則叫做飛頭蠻,是精怪的一種。這些東西,沒有
人類的思考模式,就像飛禽走獸一般只為了食物活動。依老
朽看,這顆女人飛頭應是精怪被怨靈所侵,附身合體之後的
產物。」

  
  我苦著臉,「師父,還是聽不懂啊。」


  「唉,講的簡單一點就是,出現在妳家的這隻女鬼,恐
怕不是單純的怨鬼,要知道幽魂無形無體能夠穿牆入壁,是
無法讓你關在塑膠盒裡的,除非是有形的精怪,我們凡人才
有碰觸的可能性。」


  「鬼也會被鬼上身?」我覺得十分有趣,從沒聽過這種
說法。


  吳師父解釋道,古代傳說草木竹石時間久了都會有其靈
性,又或者處於風水寶地,吸收了日月精華幻化成為人形或
者動物形體,東晉干寶所著之《搜神記》雖為通俗於民間的
志怪小說,其中第十八十九卷講述了許多精怪作祟的傳說。

 
  以現代的眼光看待,無非是些古人的幻想或對自然現象
的敬畏,其中卻也不乏真有其事的修仙道妖,不能一概以論
之。


  歸納了吳師父的說法,簡單來說就是在我家裡,不知道
從哪飛來了一個倒楣的飛頭蠻妖,被那女鬼的怨氣所附身,
才會變成那樣猙獰恐怖的面容,而對我產生攻擊慾望。


  次日,雖然解決了令人心有餘悸的飛頭女鬼,但我卻對
這間房子產生了疑問,當初建商蓋這公寓大樓的時候,是不
是隱瞞了我們什麼。


  趁著時間還早,我便到附近的五金行買了鐵鎚釘拔等工
具,準備將昨晚小茜半身陷入的那塊地方撬開磁磚看看。


  這間公寓的地磚用料相當實在,用的是高價的平光石英
磚,每一塊都有五十公分乘五十公分見方,我將釘拔插在地
磚與地磚的縫細之間,手拿鐵鎚用力的敲了下去。


  這倒是費了我不少功夫,當初師父在施工的時候,將地
磚和水泥原面緊密貼合,釘拔鐵鎚齊下卻也敲了個七零八落
,每敲一下都讓我一陣心痛。


  好不容易撬開了地磚,露出了灰灰白白的水泥原面,我
將破碎的地磚揀到一旁,仔細的察看。我撬開了三塊地磚,
裸露的水泥原面上頭滿是灰塵碎屑,但是卻沒有什麼可疑之
處。


  我向小茜招了手,我忙得滿頭大汗,這妮子還在看電視
,真是不知好歹。


  「妳確定昨天妳在這裡陷下去的?」我說。


  小茜點點頭:「對啊,就好像突然有人拉住我的腳,接
著地面就變成像豆腐那樣,我就撲嚕一下滑下去了。」


  「拉住妳的腳?」我吃了一驚:「昨天妳怎麼沒講?」


  小茜俏臉微紅:「因為你昨天好像心情不太好,人家怕
被你罵嘛。」


  這不是臉紅的時候吧,如此看來,這地板裡頭肯定有什
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存在,我心一橫,咬著牙繼續拿工具剷地



  卻沒想到,在其中一塊區域內,被我敲出了一束黑色的
頭髮。


  那束頭髮用黃色符紙捆著,連同水泥和在一起,被當作
地面灌漿的材料。就像嵌在石壁裡的化石般看起來年代有些
久遠。


  「阿娘喂,這是什麼鬼東西。」我鬼叫一聲,跌坐在地
上。


  「頭髮啊。」小茜蹲在我身旁看著那束詭異的女人黑髮



  「我是說為什麼新蓋的房子裡面會有這種東西,還用符
紙捆起來,這看起來簡直就是一種詛咒之類的東西吧。」


  「誰要詛咒你啊?」小茜看起來天真無邪,可有時候問
話倒是一針見血。我立刻拿起電話,打給當初賣房子給我的
銷售經理周先生,劈頭就罵了一頓。


  「你們蓋這什麼鬼房子,為什麼我家的地板裡面會有一
束女人頭髮?」


  周先生倒是好聲好氣,試圖先按捺我暴跳如雷的情緒:
「何先生你先請息怒,也許是當初施工的工人掉的東西也不
一定?」


  我完全無法接受他的說詞:「有誰會在身上帶符紙綁住
的頭髮啊,林阿罵勒,我花了一千多萬買的房子搞得這麼恐
怖,你是不是要給我一個交代?」


  「這……何先生,當初賣房子給您的時候,我也給了您
不少折扣不是嗎,事情都過這麼久了,就算您教我負責任,
我也無從負起啊。」


  「依我看不如這樣吧,您找個師公來作作法,驅驅邪,
所有的費用都由小弟負擔如何?」


  他也許是做出了最大的負責任表現,我也相信他有解決
問題的誠意,於是我緩和了情緒,又開口問道。


  「好吧,但是我有個要求。」我說。


  周先生倒是答應的爽快,「請說吧。」


  「我要知道,蓋這棟公寓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這束女
人頭髮絕不尋常,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內情。」


  「這……。」周先生一聽我的要求,頓時顯得吞吞吐吐



  於是我只好再稍加以恫嚇,否則這油條的業務經理肯定
又壁虎遊牆把話轉掉,「還是說,我向新聞媒體爆個料也沒
關係?聽說你們公司最近在新店蓋了一個大社區,廣告打的
很大,水岸豪宅之類的?」


  此話一出,就算是油嘴滑舌的周經理也不得不投降,若
是讓我的爆料影響了他們公司年度大建案的銷售,他恐怕得
提頭去見老闆謝罪了。


  果不其然,他壓低了聲音:「好吧,我就跟你說清楚,
但是請你千萬別講出去……。」


  「沒問題,我洗耳恭聽。」我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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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一路上我和小茜閒話家常,說起了自身遭遇,一年多前
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就連鬼也嘖嘖稱奇。


  車流順暢,非假日的早晨高速公路上並沒有太多車,我
們大約花了兩個小時就到達台中。


  我依著吳師父給的路線圖,走省道來到東勢。


  台中東勢是個美麗的山城,幾年前,九二一地震之前我
曾經帶著女友來到這裡。


  東勢林場四季繽紛,繁花盛開爭奇鬥豔,尤以初春野牡
丹新芽綻放,桃紅山櫻像野火燎原,煞是動人。


  五月來到油桐花開,雪白花朵隨風飄落,那景象就是一
首詩,一場夢,五月雪的季節,適合情人同遊。


  而今舊地重遊,伊人魂斷,卻不免令我黯然神傷。


  望著林相優美的東勢林場,我怔怔不發一語,小茜問我
為什麼心情不好,我只苦笑搖頭。


  那年秋天,我倆曾在火紅盛開的楓樹下相許誓言,決定
攜手共度往後的人生,


  然而昨是今非,我的人生早已變了個樣,不復從前。


  「妳知道,這裡有螢火蟲嗎?」我徐徐的踩著油門,還
對這塊地方依戀不捨。


  「我沒來過東勢,不過倒是去過新竹內灣看螢火蟲,晚
上看螢火點點真的很美耶。」小茜雙手抱膝,踞蹲在負駕駛
座上,鬼是不需要綁安全帶的,就算沒綁,高速公路警察也
看不見。


  我淡淡的說:「聽說九二一地震過後,這裡的螢火蟲多
了起來,每到晚上就金黃綠光閃爍不斷,滿山遍野的,有人
說那是因為地震死亡的人們對這塊土地的懷念化成了螢火蟲
,留在這裡不忍離去。」


  小茜驚呼一聲:「真的嗎?」


  「我也不清楚,妳是鬼魂,怎麼還問我呢。」我看了她
一眼,想起了連鬼都當不成的女友,不禁紅了眼眶。


  小茜知道我想起了女友的事,所以一時心情鬱悶難以抒
解,為了安慰我,她伸手拍拍我的肩膀:「我也希望你能夠
再見你女朋友一面,我能體會那種相思痛苦的感覺,就像我
思念湘雲是一樣的。」


  她的善意關懷拍在我身上卻像中了化骨綿掌,肩膀立時
傳來酸麻刺痛的感覺,讓我差點握不住方向盤。


  我怪叫一聲,轉頭瞪了她一眼:「早晚有一天我會全身
瘀青而死,別再碰我了啦。」


  小茜吐著舌頭,緩緩將手收回,輕笑道:「對不起啦,
我忘記了嘛。」


  我已經懶得跟這隻笨鬼計較,繃著臉用力踩下油門,沒
多久之後來到了羅普河老師的道場。這個道場並不好找,方
才在山下的路口,問了幾位登山的民眾才獲得正確的方向指
引。


  羅老師的道場位於東勢山中,只有一條產業道路對外,
看起來還是人工鋪設,崎嶇不平的路面讓車行困難,需得萬
分注意才不會讓輪胎陷入坑洞之中。


  道場是一棟兩層樓的平房建築,外表與一般中南部的民
房並無二致,都是水泥磚頭搭建起來的透天厝。


  唯一較為特別的是,道場前方闢了一塊空地,供人停車
使用。


  看來這羅老師的信徒還為數不少,雖然道場地處偏遠,
但需要用到停車場,也代表了羅老師肯定有兩把刷子,否則
也不會日訪者眾。


  道場正門上方掛了一塊斗大的黑漆木匾,上書『天離』
二字,兩個金漆字體蒼勁飛拔,就連不懂書法的我,也覺得
這字寫的好看。


  我讓小茜留在車上,別隨我一同進入道場,這是為了避
免那羅老師是個嫉鬼如仇,見鬼必收如同林正英那樣的熱血
道士,小茜雖然是隻鬼,但我也不希望見她被柳枝打魂鞭之
類的東西打得魂飛魄散。


  踏上階梯,我伸手準備推開天離道場的大門,卻發現這
兩扇木製雙開門紋風不動,像是從裡頭牢牢拴住了。


  我在門上敲了幾下,大聲叫道:「請問羅普河老師在嗎
?」


  過了良久也沒人回應,整間房子空空蕩蕩,就像是人去
樓空。我心想該不會撲了個空,這羅老師根本不在這裡,心
裡有點著急,不禁喊的更大聲了。


  等了十幾分鐘,都不見動靜,我也只好打消念頭,想想
這下線索又斷了頭,回台北之後再重新找起吧。


  「少年耶,哩找羅老師喔?」遠方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我轉頭看見產業道路的彼端,有位老農婦背著竹籬,戴著
斗笠健步如飛的朝我走來。


  「大嬸,請問羅老師不在嗎?」我連忙跑過去,劈頭就
問。


  那大嬸摘下斗笠,一臉驚訝:「你不是熟人捏,怎麼會
知道這邊?」


  我展顏笑道:「是台北的吳師父介紹我過來請羅老師解
決疑難雜症的,不是什麼可疑人物啦。」


  大嬸這才釋懷,看似放下了戒心。


  「羅老師到大陸山東去參加研討會啦,不知道要什麼時
候才會回來捏。」大嬸的嗓音粗豪,卻十分爽朗。


  我聽見羅老師人在大陸,心頭突地沉了一下。


  「大嬸,羅老師什麼時候回國?」我急忙問道。


  「老師的行蹤很難捉摸的啦,有時候一兩年看不見他,
也是正常的事,他老人家就喜歡遊山玩水啊。」


  「你很急著找老師嗎,那真不湊巧,你可能要到山東去
找羅老師羅喔呵呵呵呵。」大嬸哈哈大笑,我一張苦瓜臉恐
怕難看的可以。


  大嬸不是幸災樂禍,但對我來說,這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倒楣到了家。


  向大嬸道過謝,拜別天離道場之後,我跳上車子。


  「幹,就去大陸!」我心一橫,無論如何要找到這姓羅
的老賊,我再也無法忍受思念女友的痛苦折磨。


  但是大陸版圖遼闊,人海茫茫,就算知道羅老師人在山
東,又怎麼能在這比台灣大上幾倍的省分中找到一個台灣人



  想到困難之處,我便感覺沮喪。


  小茜見我一臉氣急敗壞,好奇問著:「怎麼啦,沒找到
羅老師?」


  「不但沒找到,而且恐怕找不到。」發動引擎,我立即
拿出電話,往台北回程的路上與吳師父聯絡。


  「沒想到師兄到大陸去了……人算不如天算,萬般皆有
註定。永承,也許你走一趟大陸對你會有些幫助。」


  自從三番兩次找吳師父協助解決稀奇古怪的問題之後,
我和吳師父也漸漸熟絡了起來,在電話裡,他便直呼我的名
字『永承』而不再稱我為何居士。


  「昨夜我心神不寧,夜觀天象見西方鬼星芒盛,婁星式
微,此為妖禍將起之兆,想來我師兄應當是到大陸去處理這
事了。」


  吳師父緩緩的說著:「你聽好了,老朽替你推了一掛,
掛象伏雷化水,吉凶難測,但物極必反,走投無路之時必有
轉機。你到山東臨沂找我師兄,一年一度的紫霄宮聚在那兒
舉辦,若老朽所料不差,他應當人還在那兒。」


  由吳師父的口中,我得知了所謂的『紫霄宮聚』乃是道
門一大盛事,長年來往於陰陽兩界,和鬼差陰使皆有交流的
人士都會到場,本來吳師父也受邀前往,卻因為有事耽擱了
,導致無法出席今年大會。


  我左思右忖,不是沒有到過大陸工作的經驗,台胞證長
年都是可以使用的狀態,只是到了山東之後,我又該怎麼作



  若羅普河不在山東,去了他處,我又該如何是好?


  既然吳師父都這麼說了,我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先到
山東再說。


  四天之後,拎著簡便的行李和小茜藏身的折疊傘,我出
現在山東臨沂機場。


  本來這一段旅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幾個小時就能到
達。


  為什麼花了四天,這其中發生了些變故。


  到台中東勢尋羅普河不著,又得飛往大陸,讓我一時亂
了步調,只能先回台北家中再作打算。


  小茜這傻鬼,一聽見我得跑大陸一趟,巴著我嚷嚷也要
跟著去玩。


  這女鬼頭殼壞去,我告訴她,這次的目的地是臨沂『紫
霄宮聚』,在那兒的人可全都是收妖伏魔的高手,不長眼的
幽魂怨鬼恐怕連十里方圓之內的範圍都接近不了。


  要是讓那群人看見小茜,怕不是道具法寶灑滿天,諸仙
收妖的長劍飛符通通來,這隻傻鬼哪裡還有命在。


  小茜卻說:「我有長眼啊,唉我不會亂來的嘛,不然你
留我一個人在家很無聊耶,說不定會碰上什麼好玩的事,嘻
。」


  我只好無奈作罷,打消說服她別跟的念頭,「要是妳中
招了,我可幫不了你。」


  小茜甜甜一笑:「我知道你會幫我的啦。」


  「才不會啦,幹!」我笑罵。


  兩個小時的車程,在與小茜的嬉笑怒罵中飛快的度過,
奇妙的是,本來情緒有些低落的我,也被小茜的無腦樂天性
格感染了些,臉上逐漸出現笑容。


  在自家樓下停妥轎車之後,回到家裡卻覺得有點異樣。


  剛進門的那一刻,我看見了紫色的霧氣在屋裡瀰漫,像
是有意識一般的緩緩移動。


  當我一進門,那團霧氣立刻朝窗口飛去,速度之快令人
乍舌。


  就像是被抽風機一股腦兒抽掉的煙霧一般,紫色的怪霧
鑽進窗口的縫隙之後消散無蹤。


  我低聲問在我身後的小茜:「妳有沒有看到?」


  她迷惘的搖頭:「看見什麼?只看到你的屁股而已。」


  回頭一看,這傻鬼半個身子陷在地板裡頭,只有上半身
露出,視線剛好對著我的臀部。


  無言……,「妳在幹嘛?」我瞪著她。


  小茜伸出雙手在空中揮動,「拉我一把啦,我也不知道
為什麼,好像踩到豆腐一樣,就陷下去了咩。」


  於是我協助小茜爬起來,那地板就像沙坑回填似的在我
眼前快速聚合,又恢復原狀。


  怪了,才出門一天,為什麼家裡會有邪靈入侵,我直覺
那團怪霧必定有鬼,絕不是眼花錯看了。


  這時候,我對於鬼這種東西,已經不像常人一般聞之膽
戰心驚,身邊跟了一隻女鬼,讓我已經逐漸習慣無時無刻都
陰風慘慘的感覺。


  我放下包包,開了燈見屋內一切如常,並無異狀。


  「我先去洗澡,有什麼怪事發生就通知我。」我對小茜
說。


  「好~~!」她已經抱著抱枕窩在沙發深處,替自己找
了一個舒適的姿勢準備看電視。


  我走進浴室,順手拍了下燈光開關,整間屋子的設計,
我最喜歡這間浴室。


  當初買這間屋子的時候,女友便說,浴室要讓她來設計



  她將整間浴室設計成高級汽車旅館式,兼具現代及時尚
感的沐浴空間,牆壁以黑色拋光石英磚鋪設,這在當時可是
花了我不少銀兩。


  淋浴與盥洗的空間採取乾濕分離設計,就算女友在裡頭
淋浴,我也能夠到洗臉台刷牙刮鬍子,這算是有效利用早晨
匆忙時光的最好辦法。


  淋浴間以特殊處理的毛玻璃隔間,只要碰上水蒸氣,透
光毛玻璃吸附水器之後便會呈現不透明狀態,也省了裝設浴
簾的麻煩,甚至更好清理。


  我喜歡這間浴室,因為它出自女友之手,這也是我懷念
女友的一個最好的地方,每當進入浴室,我就會想起剛買房
子時,每天早上和她搶淋浴間的甜蜜時光。


  我一拍燈光開關,本該大放光明的浴室卻還是陰暗一片
,吸頂燈並沒有一如往常放出溫暖的黃熾光。


  「該不會開關壞了吧,或是燈泡燒了?」我又重新拍了
幾下,燈光依舊沒有反應。


  一身臭汗,迫於無奈,我只好摸黑進入淋浴間,在那裡
等著我的卻是更深沈的黑暗。

 
  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我在視盲的狀態之下摸索著洗髮乳
,平常應該擺放沐浴用品的三角架上我摸到了一個圓形物體



  心裡大感疑惑,洗髮乳的瓶子應該是橢圓長形的樣子,
怎麼會摸到一顆像小玉西瓜的怪東西?


  突然之間,一股寒顫從腳底升起,我想起昨夜見到的那
顆女人頭。


  這形狀,豈不相同?


  還來不及反應,我的手指被狠狠的咬下,我吃痛叫了一
聲,用力揮動左手,想要摔掉那顆恐怖的飛頭。


  黑暗中,女人頭上的長髮飛舞,打在我的身上,就像千
萬根針輕輕刺在身上般麻癢難當。


  情急之下,我霍盡全力才將人頭甩出,啪的一聲,似乎
將人頭甩在牆上,那女人發出了『喀喀』的邪笑聲,我眼前
不能視物,更覺心內發毛。


  這時候也顧不得洗澡了,我連忙跑出淋浴間,拿了浴巾
圍上。


  砰!


  一聲輕響,吸頂燈恢復功能,明亮的光線照耀著我的浴
室。


  我瞇著眼,無法適應突如其來的亮光,而後又觀察了淋
浴間,卻不見那顆被我甩在牆上的人頭。


  「幹,都是小茜害的,如果不是她,這些鬼怎麼會被吸
引到我家來。」我在心內咒罵著。


  卻沒想到,我正想拿起放在洗臉台上的褲子時,從半人
高的整容鏡中看見了……


  摔的半爛的女人頭從我身後緩緩的憑空升起,長髮垂在
臉側,而髮梢滴下紅如鮮血的液體,那張僵白的面容噁心的
令人難以形容,嘴裡不斷發出『喀喀』冷笑。


  那情景太過恐怖,就算是已經對鬼習慣的我,也無法忍
受這種恐懼感侵蝕。


  我發出驚天慘叫,那女人頭霍的張開血盆大口,朝我肩
膀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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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脫離芙蓉鎮陰鎖束縛的小茜欣喜若狂,雀躍萬分的單
腳著地轉幾個圈,姿態優雅,並且向我行了一個禮。看起
來像是芭蕾舞者的謝幕禮,我沒想到吳師父的方法一試即
成,心裡暗笑,說不定我也頗有天份。


  我含著手指頭止血,口水就是最佳的消毒藥水,可以
避免感染細菌。我口齒不清的對眼前的女鬼問道:「接下
來妳要怎麼辦?」


  小茜還沒從喜悅中醒悟過來,面帶欣喜,對著我頻頻
傻笑。

  
  我想這女孩生前應該是個傻妞吧,難道她還沒想到,
就算能夠離開這塊冤死之地,接下來前途茫茫,還未獲得
超渡之前,她始終都只是我們口中所稱的『孤魂野鬼』罷
了。


  身邊站了個女鬼,雖然無害,卻讓我感覺體溫逐漸降
低,像是站在厚冰上頭,打從腳底冷顫了起來。


  就連公園的清爽微風都沁人心扉,略感寒意。


  「站在這說話也不是辦法,先到我家去吧,否則別人
看我一直對空氣講話,還以為我是神經病呢。」我笑說。


  小茜嘻嘻笑著:「第一次見面就去陌生男人家,好像
有點不好意思耶……嘻。」


  『傻啊,這女鬼是傻的啊!』我在心裡鬼叫,都這節
骨眼了,還在跟我打情罵俏。


  就這樣,有個女鬼跟著我前腳後腳的回家了,經過一
樓大廳時,我向管理員伯伯打了個招呼。


  年邁的老管理員被嚇的汗毛直豎,手指著我,呀呀呀
的喊叫,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難道管理員伯伯看得到小茜?


  但是回家的路上,小茜安分守己的跟在我的後頭,連
大氣也不敢吭一聲,理應不會現形了才對。


  我這才發現,光滑如鏡的電梯鋼門上頭,卻模模糊糊
地映出了小茜的身影。


  管理員伯伯是看見了那電梯門上的倒影有兩個人,可
在他眼前卻只有我一個人,才會驚嚇過度,連話也說不清
楚。


  電梯門一開,我拉著小茜立即跑進電梯裡,我忍不住
哈哈大笑。


  「你笑什麼啊?」小茜偏著頭,一臉疑惑。


  看來這傻妞還沒發現她剛剛差點嚇死一位老人家的事
實,我只好義正嚴詞的告訴她:「妳剛剛嚇到那一位老伯
了。」


  「什麼!難道我現在是青面獠牙狀態嗎?」小茜驚慌
的摸著自己的臉。


  「什麼青面獠牙狀態?」她說的話,我還聽不太懂。


  小茜說,自從她變成鬼之後,還不太能夠習慣這樣輕
飄飄有形無影的身體,而一天之間總會有一小段時間,她
的漂亮臉蛋會不由自主的冒出青色光芒,眼神也會變得兇
惡異常。


  她笑說,第一次看見自己的臉變成這種模樣,連她自
己也嚇得呆了。


  我搔著腦袋,心想:「好歹當鬼也兩年多,怎麼還不
習慣鬼的生活呢?」這女孩的性格真是妙不可言,想必連
吳師父這樣經驗老到的道士,見了她也要束手無策,然後
捧腹大笑吧。


  回到住處,我拿OK繃包裹傷口,小茜則在我家裡足不點
地的飄過來又飄過去,那景象若是讓不知情的人看見了,
這棟高級大樓裡有戶凶宅的傳言恐怕立即風捲殘雲,甚囂
塵上的蔓延開來。


  我可不願意見到這種情形發生,那會使房子的價格低迷
不堪出售。


  我走到吧台順手開啟小冰箱,從裡頭拿了罐啤酒,「妳
要不要喝啤酒?」一時忘了她是鬼,也不知道能不能喝酒。


  「好啊!」小茜飄到我的身旁,接過了那罐海尼根。


  只見小茜仰頭咕嚕咕嚕地猛灌,一口氣乾完一瓶六百CC
的海尼根啤酒,簡直讓我傻眼,鬼不但能喝酒,而且還很能
喝。


  於是我只好再開一罐,坐到沙發上稍事歇息,今天一整
天在外頭奔波,確實有些疲憊。


  「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夠讓妳投胎轉世,老是在陰陽交
界,這非屬兩地之處孤伶飄盪,應該也是非常寂寞吧?」


  小茜捧著啤酒瓶,坐在我的前方若有所思,她說她曾經
百般怨恨那一個該下十八層地獄的兇手,雖然不知道她是不
是至今尚未伏法,是不是又在什麼地方殘殺無辜的受害者。


  「但是,現在我已經再也不願去想那些事情了。」小茜
幽幽說著,「我只擔心我的好朋友,湘雲。」


  「喔?」我挺直腰桿,仔細嚴肅的聽著。


  「我有個很好很好的朋友,她叫做秦湘雲,我們真的很
好,不管碰到什麼難過的事,都會互相支持。記得那時候她
剛跟男朋友分手,情緒很不穩定,我也陪她哭了三天呢。」


  「只是後來,我被殺害之後,魂魄被困在枉死的公園裡
沒辦法脫身。不是聽說這種連環兇殺案的兇手,都會挑被害
者身邊的人再度下手嗎?所以我好擔心湘雲,擔心她會跟我
一樣遭到不測。這兩年來,我每天都在想這件事……。」


  我翻出這幾年來收集的新聞剪報,針對當年發生的兇殺
案,媒體上所能夠收集到的資料我一應俱全,將之攤在小茜
面前,為的是使她安心。


  厚達幾千頁的資料內,並沒有相關於秦湘雲這個人的名
字,在我的記憶裡,也沒有這三個字的存在。


  也就是說我不曾在任何的相關新聞中,發現過小茜的朋
友可能遭到殺害的訊息。


  然而,小茜還是眉頭深鎖,「你能不能幫我撥一通電話
?如果可以聽見她的聲音確認湘雲平安無事,那我才能夠放
下心。」


  我聳聳肩,這只是舉手之勞。


  撥了小茜告訴我的號碼,卻是一個空號。


  緊接著撥了室內電話,只聽見冷漠的電腦語音告訴我,
這個電話暫停使用。


  小茜搖搖頭,咬著唇說道:「不行,我不放心,我要去
找湘雲。」


  「去吧,反正妳現在是自由之身,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我一攤手,這應該不甘我的事了吧。


  小茜點點頭,又握住我的手:「真的很謝謝你。」


  於是,我的手掌再度出現了淡紫色的瘀青。


  雖然不很痛。


  我見她轉身開門,笑說:「妳是鬼,應該從窗口飄出去
才對啊。」


  小茜回頭對我扮了個極其可愛的鬼臉:「人家有懼高症
啦!」


  那天晚上,小茜離開之後,我回到房間裡倒頭就睡,這
一天的疲累確實需要抒解,否則怎麼應付明日到台中找羅普
河老師的可能發生的突發狀況。

  
  我突然想到這傻小妞該不會又巴巴的坐電梯下去,要是
管理員伯伯見到電梯沒有人按卻自動下樓,恐怕會嚇出心臟
病來也不一定。

  
  不過睡意漸濃,我也管不了這許多,大大的打個哈欠,
拉緊棉被準備進入夢鄉。


  我睡的很沈,迷迷糊糊之間,也不知道已經睡了多久,
感覺身體輕如棉絮,隨風擺盪。

 
  時至中夜,突然感覺身旁寒氣逼人,我雖然意識已經慢
慢清醒了過來,卻掙扎著不想睜開眼睛。平常,我是一個人
見人愛的好好先生,唯一的缺點就是具有非常嚴重火爆的起
床氣。


  我們作工程師的,睡眠不足已是每日常態,爆肝更是工
程師必備技能。所以每當得以安睡之時,便萬分厭惡被人打
擾。


  記得房間窗戶關的很緊,不可能會有夜風吹進房裡,而
現下冷氣森森,只有一個可能性,那便是小茜回來了。


  我睜開眼,卻瞥見床邊有顆圓形物體,看起來像球,像
披著頭髮的球。


  這讓我驟然驚醒,床邊的物體哪裡是球,分明是顆人頭



  一張蒼白如紙的臉,漆黑如墨的長髮,自頸部以下空空
蕩蕩,我看見了一顆飄在空中的女人頭。


  那女人面無表情,臉色極白,嘴唇卻如鮮血塗抹過後那
樣殷紅嚇人。


  女人的臉距離我僅僅只有十公分左右的距離,一對萬蟲
鑽動的空眸子冷冷的與我對望。是的,女人的眼眶裡頭沒有
眼珠子,只有噁心的螻蟻爬進爬出,模樣駭人。


  我直覺這是小茜在捉弄我,所以把自己變成了這樣恐怖
的面容,想要看看我驚慌失措的反應。


  我暗想,又怎能讓這傻妞得逞。


  於是我趁著一股怒氣未歇,出掌大力的往女人頭頂拍了
下去。


  「都幾點了,我要睡覺啊,別鬧了行不行。」

 
  那顆飛頭受我一掌,臉上表情驚慌無比,發出了淒厲的
慘叫。


  雖然聽起來相當驚心動魄,但是我拉起棉被,又沈沈睡
去。


  「明天一定要好好唸一下這隻傻女鬼,什麼不好玩,竟
然玩這種嚇人的把戲。哼,幸好我沒中招。」


  次日一早,耀眼的晨光讓我從床上反射性的彈起,迎接
早晨的那一刻,我想到昨夜的捉弄,不禁又怒從中來。


  我跑到客廳,見小茜窩在沙發上,手裡拿著遙控器一臉
無聊的轉著晨間新聞。她一見我起床,沮喪的說:「昨天,
我跑到湘雲租的地方,那裡卻已經沒有人住了。」


  「而且屋子裡面亂七八糟的,家具倒了一地,什麼書啊
,床啊都破破爛爛的,感覺有打鬥的痕跡。牆上還有些像是
血跡的污漬。何老大,我好怕她真的出事了耶。」


  我睡眼惺忪,嘴裡卻不饒人,「喔?先別說這個,昨晚
妳為什麼要嚇我?」


  「搞個飛頭女鬼似的,很好玩嗎?」我兇惡的質問小茜



  這傻妞一臉迷糊樣,偏著頭說:「嚇你?我哪會那麼無
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耶,況且我才剛回來沒多久……。」
看起來不像是裝模作樣,故意欺瞞我的表情。


  這下可好,我全都醒了。


  昨晚的那顆頭,不是小茜假扮的。

 
  那又會是誰……?


  我向小茜說了昨晚的經歷,她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地,
一拍大腿:「啊!該不會是……湘雲想來找我吧?」

 
  「妳這妮子腦袋燒壞嗎?又說不希望好朋友遭逢不幸,
如果說那隻只有顆頭的女鬼是妳的朋友,那豈不是早就死了
嗎?」我笑罵一聲。


  「對喔,我不應該這麼想!大吉利市大吉利市,我剛說
的通通不算數。」


  我說:「眼下還沒有線索顯示秦湘雲已經遭到不測,天
下女鬼何其多,說不定只是一隻遊魂,察覺到了我房裡有陰
氣而跟著飄過來罷了。」


  「否則為什麼我一帶妳回家,就見到第二隻鬼?」我做
出這樣的分析。


  小茜恍然大悟,甜甜笑著:「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我
心裡最害怕發生的事情成真了呢。」


  「總而言之,好人作到底,送佛送上西,既然和妳有緣
份,我會幫妳找出好友的下落……畢竟這件事和我也有某種
程度上的關連。」


  殺害小茜的兇手,以及發生在他身上的種種都市傳說,
都顯示了一個可能性。


  找到那一個從市立殯儀館憑空消失的殺人兇手,或許就
有可能找到判官Simon。


  若Cindy所說一切屬實,那麼嫉惡如仇的判官,肯定不
會放過誅而未絕的殺人兇手。


  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到台中找尋羅普河老師,希望能
夠從他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資訊。


  「我今天要下台中一趟,如果妳沒地方去的話,就待在
我家吧。不過切記,我妹有時候會過來,妳可別嚇著他。」
我不忘叮嚀小茜。


  小茜卻嚷著要和我一同下台中。


  又不是大學聯誼出遊,帶隻女鬼開車上高速公路,要是
被人知道了,那可不是笑掉大牙那麼簡單,這事在常人耳裡
聽來還頗為驚悚恐怖。


  但是,我又怕這個天兵在家裡胡搞一氣,要是從台中回
家,發現整屋子裡都是鬼,那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權衡輕重之下,我決定帶小茜一道出門。


  小茜歡呼叫好:「耶!太棒了,你拿把傘帶著我就好了
,白天我不能曬太久的太陽,否則會魂飛魄散。」


  「折疊傘行不行啊?」我都快翻白眼了。


  「只要是傘,都行,嘻。」小茜竊笑一聲,讓我覺得她
只是想去台中玩而已。


  就這樣,一人一鬼,搭上了我的轎車,一路往台中南下



  握著方向盤駛上川流不息的高速公路,我心想。


  「希望一切平安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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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雖然我見過Cindy,傳說中的陰間無常,但是在大安森
林公園碰到真正的女鬼,這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眼前的女孩細皮白肉,甚至連哭泣流淚的眼角,都能清
楚看見淚痕,除了路燈映不出她的影子,其餘一切正常,就
像個普通的女孩子。


  老實說,光是沒有影子這一點就夠驚悚嚇人,但是我卻
不感到害怕想逃,我想也許腦袋開始不太正常了。


  「剛才我在車上聽見的哭聲,是妳的聲音嗎?」我好奇
問道。


  「不知道耶,我已經待在這裡好久了,這裡除了我,很
少有其他的人來。」女孩用手背拭去眼淚,這讓我發現在她
微彎的左眼角旁帶著一顆美人痣。


  我搔著頭,站著與她說話讓我微感尷尬,只因為從這個
角度,視線正好對著她微敞的領口,雖然她是個鬼,我也不
願意眼睛吃她的豆腐。


  我索性蹲到她的身旁,「都沒有其他人看見妳嗎,而妳
說待在這裡好久,究竟是多久?妳叫什麼名字?」


  一連串的疑問讓女孩無法招架,她睜著大眼睛,呆茫的
想了片刻才開口回答。


  「我叫小茜。」


  「什麼!小倩!倩女幽魂那個小倩?」我大驚失色,這
我可不成了寜采臣了嗎?


  小茜瞪我一眼,天真無邪的神情帶著薄嗔微怒的嬌羞,
她還活著的時候肯定是個身邊擁有無數狂風浪蝶追求者的萬
人迷吧。


  還好她是一隻鬼,罪過罪過。


  「草西茜,陳文茜的茜啦。」


  「哈,真抱歉,是我誤會了。那麼妳倒是詳細說來,也
許我有可以幫的上忙的地方。」我面紅耳赤,以大笑聲掩飾
尷尬。


  小茜喜上眉梢,抓著我的手問道:「你願意幫我的忙?



  今晚碰上了很多初體驗,包括見到一個不太像鬼的漂亮
女鬼,還包括被鬼抓住雙手。那是種十分異樣的感覺,我能
從手掌細微的觸覺感受到她掌心的柔嫩,但是卻又冷硬如冰
,還帶著荊棘般的刺痛感。


  見我臉色古怪,小茜啊的一聲,連忙放開手,我的手背
上立即出現了大塊淤青。


  「真是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樣會讓你受傷。」小茜歉然
說道。


  我搖頭示意無妨,讓她繼續說下去。


  「兩年了。」小茜幽幽嘆了口氣,從樹林之中也隨之颳
起一陣陰風,叫人直打哆嗦。


  「自從我死後,被困在這個地方已經兩年了……。」


  與我所料不差,身旁的這個女孩,正是當年慘遭兇殺的
受害者之一,而當時她的屍體就那麼大喇喇的陳列在目光所
及的空地中央,被變態兇手製作成了精美的洋人偶,死狀極
為悽慘。


  仔細觀察也不難發現,小茜的頸部和鎖骨連接部分,還
有一條淡淡粉紅色的細痕,那也許就是兇手用刀切開骨肉縫
隙時留下的痕跡。


  由於小茜是橫遭災禍,不幸冤死,所以她的靈魂一直無
法離開這個地方,兇手不知用了什麼儀式詛咒了她的遺體,
就算遺體已經火化殮葬,小茜的家人卻無法召回她的魂魄,
任何超渡儀式都是徒然無效。


  我能夠想像,當小茜的家人痛心疾首的呼喊著她的名字
,她卻只能躲在公園的陰暗處,不論是哭泣或是喊叫,陽間
的親友也無法聽見她心中的悲痛。


  那是多麼百般無奈的憂傷,小茜只能流淚,過往人群萬
千無數,卻沒有一個人發現她的寂寞。


  「為什麼他們無法超渡妳?」我想起包括女友及早餐店
老爹的親人,都身陷如此慘境,如果連陽間親友的超渡儀式
都沒有作用,那麼悠悠飄盪於陰陽交界的這些孤魂野鬼,又
是情何以堪。


  「因為我是含恨而死,我曾經聽路過的鬼大哥說,像我
們這種冤死的鬼,怨氣太重沒辦法超渡。」小茜扁著嘴,一
臉悵然。


  「那怎麼辦?」話一出口,我立刻在心裡大罵自己的無
知,要是她有辦法,現在還用跟我訴苦麼。


  小茜臉色突的轉青,長髮直豎目露兇光,陰森說道:「
那當然是要抓交替啦。」


  我渾身一震,暗叫不妙,該不會中了這女鬼的圈套,讓
她把我當成替死鬼。


  正準備拔腿要跑時,小茜的臉色恢復正常,又變回那個
美麗時髦的女孩。


  「可是我不敢……。」


  我啼笑皆非,她把氣氛弄得陰風陣陣淒涼弔詭,又變個
青面獠牙的臉孔嚇人,卻說她不敢抓交替。這輩子還真沒聽
過像她這種膽小如鼠的冤死鬼,簡直是莫名其妙。


  小茜脹紅著臉,似乎是不想在我面前掉下眼淚。


  「我覺得這樣很缺德,為什麼平白無故的又要害死無辜的
人,可是我又好不甘心一直困在這裡,所以每次想到就會哭。



  對動物都會有惻隱之心,何況是眼前楚楚可憐的幽靈美女
,我當下撥了通電話給吳師父,雖然不好意思又替他攬了個爛
攤子,可眼下只有他能幫上小茜。


  聽完了我的敘述,吳師父嘆了口氣:「居士悲天憫人本是
好事,際遇之奇也是老朽畢生罕見,你不入道門真是可惜良才
。」


  這話聽起來有些酸意,吳師父話中有話,我卻不便點破,
只好順水推舟的說:「師父您有辦法吧,替她超渡或是讓她離
開這地方找個好人家投胎之類的。」


  「傻小子,冤鬼投胎可沒那麼容易。」吳師父想也不想,
便否決了我的想法。


  我倍感失望,看了一眼小茜,她汪汪大眼滿是殷切企望之
情。


  吳師父咳嗽一聲:「不過,要讓她解脫地縛詛咒,也沒那
麼困難。」


  「我該怎麼作才好?」我問道。


  「橫死之人魂魄必帶有濃厚怨氣,想要投胎轉世,必先得
消除其身陰怨之氣。」


  我又瞄了一眼小茜,小時候不論是聽來的鬼故事,或者香
港電影裡頭的女鬼,含怨而死的不是身穿紅衣滿臉爛瘡,陰勾
鼻上吊眼,指甲比襪子長,血紅舌頭垂到胸口,一見人就大聲
嚷嚷還我命來。


  哪裡有像我身旁這一位膽子比豆子小,清幽飄飄的亮麗女
鬼?


  「我說師父,不如擬就用電話念段經文作作功德吧,我是
外行人,就算你說了什麼方法,我也沒有法力畫符念咒啊。」


  記得『新人皮燈籠』裡面靈媒婆婆就是靠著電話和擴音器
,幫助梁家輝打敗了那隻從茅坑裡頭飛出來的紅衣女鬼。


  不知道能不能依樣畫葫蘆,也來這麼一下解決小茜的困境



  吳師父怒斥滑稽:「電影裡演的你還當真啊,我連這鬼長
什麼樣子都沒見到,又怎麼知道如何對症下藥?」


  「你到文具行買把美工刀,然後照我所說的去作……。」
吳師父說了一個方式,聽起來匪夷所思,卻也還合情合理。


  掛上電話之後,我忍不住發笑,什麼美工刀啊,張天師地
下有知,他的後人教人用美工刀斬鬼,肯定會氣的吹鬍子瞪眼
睛,再死他七七四十九遍吧。


  「何先生,有辦法嗎?」小茜靜靜等候,見我放下電話之
後才開口詢問。


  「方法是有,不過妳得等我一下子,我得去準備一些道具
。」


  小茜哇的一聲歡呼,雖然和她素昧平生,又人鬼殊途,總
是做了件善事。


  我跑到便利商店買了把輕便的美工刀,還有一瓶大鵰藥酒



  我一路直笑,老是一本正經的吳師父竟然會想出這種天才
的就地取材方法,簡直堪稱道門馬蓋先。


  回到公園之後,小茜站起身迎接我,這下正好,我讓小茜
轉過身去,依照吳師父教我的方法在她腳踝後側摸了半天,我
口中唸著師父的咒語,果然沒多久便讓我憑空摸出了一條鐵鍊



  這時候,我已經不會對這種像是變魔術般的奇事感到不可
思議了。


  漆黑的鐵鍊一端沒入土中,另一段緊緊扣著小茜雪白的腳
踝,吳師父說,這叫做『芙蓉鎮陰鎖』,是一種道門之中的邪
派咒法,主要的功能是將一些冤鬼陰魂鎖在命案現場,防止他
們向事主尋仇的法術。


  小茜見我手中握著大鵰藥酒,俏臉滿是狐疑,偏著腦袋問
我:「你想喝酒啊?」


  「當然不是,這酒中有壯陽成分,只要我用人血融入酒中
,就能夠增幅陽氣,用來破除這個咒法。」我說。


  「人血!聽起來好恐怖喔,要去哪裡找人血啊?」小茜一
聽見血字,又顯得有些猶豫。


  我瞪她一眼:「我不是人啊,這麼大一隻,血要多少有多
少。」


  我一邊小心翼翼的拿美工刀割破手指頭,擠了點血進瓶中
,由於吳師父沒有告訴我寫與酒的比例為何,我索性擠了個不
亦樂乎。


  將血液與藥酒搖勻混合之後,我拔開瓶蓋,將酒到在鐵鍊
上頭,只見酒液甫接觸鐵鍊,便發出茲茲聲響。


  「誒,你小心點啦,如果不行別勉強喔。」這時候,小茜
居然還有空關心我。


  我哭笑不得,見時機成熟,舉起上頭還沾滿血漬的美工刀
朝鐵鍊猛力一揮。


  『擦』的一聲,鐵鍊居然應聲而斷。


  「哈!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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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雖然有了想法,但萬事起頭難,一旦開始思考執行細
節,我便苦惱著毫無頭緒。在這二十一世紀現代化的社會
裡,治安良好,我又得到哪兒去找出這些神話傳說裡才有
的妖魔鬼怪?


  苦思良久,望著電腦螢幕和桌上的筆記本發楞了好一
陣子之後,我突然驚覺,一拍自己的腦袋,大罵自己又將
思考模式套入理工科學的範疇之內。


  如果要將任何事件都賦予一個合理的科學解釋的話,
那麼這世間的確沒有陰差鬼使,神魔亂世的可能性。


  那是因為我們不相信,是以會忽略諸多科學無法解釋
的超自然現象,人一向都是眼見為憑的。


  但我不正是親眼看見了那些所謂怪力亂神的現象麼?


  我連忙翻箱倒櫃,將之前所收集的剪報從頭到尾看了
個詳細明白,視線落點皆在不合理之處,希望能夠從中找
出一些蛛絲馬跡。


  終於讓我在兩年多前的一份剪報中,找到了幾條離奇
死亡案例的報導。


  有點泛黃的新聞紙上白紙黑字的寫著,台北市接連發
生三起上班族女性慘遭殺害肢解,並且棄屍於市內各大公
園的報導。


  那幾件鬧的滿城風雨,人人自危的恐怖兇殺案,立刻
從我的記憶中甦醒,我想起了那一陣子台北市風聲鶴唳的
景象。


  兇手似乎是隨機尋找目標,三名死者都是年輕漂亮的
白領階級女性,兇手在夜晚侵入女孩住家之後,使用難以
想像的兇殘手段殺害被害人,並且將屍體肢解重新拼湊。


  隔天,慘遭分屍的女性屍體便會被陳列在公園最醒目
的地方,活像個人偶娃娃似的被架在木製支架上頭。兇手
甚至囂張的發信挑釁警方,宣稱自己是個人體裝置藝術家
,全台北的年輕女性都是他創作藝術的材料。


  那一陣子,我也憂心忡忡的叮嚀女友,出門務必小心
,也千萬別太晚回家或者夜間獨自落單,生怕發生危險。


  所幸不久之後,那個嗜血狂徒在一次警方圍捕行動中
被開槍格斃,整個事件也告落幕。


  但是,當法醫來到停屍間,準備進行例行公事,解剖
屍體的時候,卻發現本來應該死亡多時,冰冷僵硬的狂徒
屍體不翼而飛。


  甚至還有殯儀館的目擊者證言,目睹了兇手突然復活
,活像個沒事人似的走出停屍間。


  那當然只是傳言,報紙上並沒有記載這一段都市怪談
,警方還是依舊堅稱兇手屍體已經入殮,以令人驚異的辦
事效率火速結了這個案子。


  由於我只開了一盞小燈,整個客廳的氣氛顯的有些幽
暗,昏黃的燈光映在白色牆上,產生了黑色的倒影。


  我揉著眼睛,還是吃力的閱讀著這些細如蚊蠅的小字



  這個案件的確內含玄機,也許有許多沒有曝光的內幕
,警方宣稱兇手屍體已經火化,又為什麼會有人看見了兇
手復活,甚至若無其事的離開殯儀館。


  況且事後警方結案的態度及執行效率,也不甚自然,
簡直像是害怕什麼黑幕曝光似的。


  警察吃案的陋習在台灣早已經是見怪不怪,公開的秘
密,太多的重大刑案一查十幾年,卻也沒查出根毛來。


  尹清楓事件至今已經十四年,甚至連總統都曾經公開
宣示,就算動搖國本,也要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


  國本是動搖了,但命案牽連甚廣,其中疑雲重重,線
索盤根錯節,又加上有力人士蓄意阻撓,就算是我們這種
一般小市民,也知道警方這案子肯定辦不下去。


  我撥了通電話給吳師父,向他請問我心中的疑問。


  吳師父在電話中笑稱,本來向他問問題是得收費的,
在他的靈修房裡牆上還掛著一塊塑膠牌,明訂著通靈問事
的公訂價格。但由於他替自己卜了一掛,我是個有緣人,
是他天數中注定要碰上的麻煩,只好對我有求必應,有問
必答。


  我向吳師父詳細說明了兩年多前的命案過程,也許向
他這種歷來皆與陰世有所交流的人物,會知曉其中一二常
人不可得知的線索。


  「有人說,那兇手死而復生,逃逸無蹤。吳師父您怎
麼看這件事?」我問道。


  吳師父沉吟片刻,清咳一聲:「那件事,當年老朽也
略有耳聞,只不過是陰間的新聞……。」


  「陰間也有新聞?」我奇道,莫非在陰間,也有水果
日報之流的爆掛小報嗎。


  「呵,人間有的,陰間都有,居士也不用大驚小怪。
這件事情是這樣的,當年曾經有個陰差,奉命到陽間執行
鎖魂歸殿的任務,一般來說只有罪刑重大的凡人,或者是
修行道者,死後靈魂仍有法力諸類,陰差才會替魂魄上鎖
銬,就像陽間的警察會在犯人手腳加上枷鎖那樣。」


  「只是當這一位陰差奉命來到陽間,想要帶走魂魄時
,卻發現生死簿上標定的死者魂魄沒有離體,這在陰間是
謂一大事,閻羅生死簿出了差錯,應死而未死者,又兼之
身負數命的兇惡大犯,無法鎖魂歸殿接受審判,當時在陰
間鬧的沸沸揚揚,許多相關人士遭到懲處。」


  我聽的嘖嘖稱奇,心想還有這種事,那時我不知道,
鬼差抓不到鬼,也是得受罰的。


  「詳情老朽並不十分瞭解,這畢竟是陰間的事,與老
朽無涉。也許居士可以到台中問老朽師兄,他和陰間的交
流比之老朽要更為頻繁,對於這件大事所知的內情應當更
是詳細才是。」


  我覺得,我像是走入了武俠小說的世界裡,這下不就
是踏上拜師學藝一途了嗎。


  「明日要請居士到我道場一行,那位師兄性格有些古
怪,平日閉關潛修,他是不見外人的,居士若是沒有持老
朽的介紹信前往,恐怕怎麼也見不到師兄一面。」吳師父
呵呵笑著。


  「怎麼個古怪法?」我倒是好奇,這吳師父口中的古
怪師兄,性格會不會比我們RD部門的主管更奇怪。


  吳師父說得支支吾吾,好似有些難言之隱,總而言之
他還是叫我明天到道壇一趟。


  次日,天一亮我便驅車前往中和吳師父道壇所在,前
一夜我又夢見了女友,她在夢裡巧笑倩兮,溫柔話語幾乎
使我思念成狂,又是輾轉反側一夜難眠。


  醒來時,早已淚眼朦朧,絕少掉淚的我,這一年多來
因為這股思念,卻早已淚積成海,無法自拔。


  吳師父也起了個大早,長袖飄飄,飄逸出塵的端坐在
蒲團之上。


  他一見我頂著個厚重的黑眼圈去見他,長嘆一聲:「
思念傷神,居士要保重身體才是。」


  我謝過了師父的關心,無事不登三寶殿,立刻開始請
教關於『師兄』的問題。


  吳師父自懷中抽出一個淡黃色信封,我接在手裡覺得
觸手柔滑,緞面封套上綴古樸龍紋,映射著屋內光線,發
出淡淡暈光。


  「這是本門弟子傳遞訊息專用的清磐紙套,將信息裝
入信封內,封口以金漆燙印之後有隔絕鬼神之效。」吳師
父沉吟說道。


  「隔絕鬼神?」瞧吳師父說得這麼玄,我也不明就裡
的亂問一氣。


  「唉,簡單的說,就是讓牛鬼蛇神不能窺視裡頭的信
息究竟為何。何居士,這可是天機用意啊。」


  「還有這種東西!」我拿著那沈甸甸的信封左右端詳
,除了紙質華麗之外,也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


  吳師父拈鬚微笑,一派輕鬆自在的說:「居士切莫大
驚小怪,縱然現今社會科技如此發達,老祖宗傳下來的還
是有不少神妙奇特的東西。」


  我面紅耳赤,老師父一眼便看出我這根深蒂固,故步
自封的思考模式,我還是只能不斷告訴自己,這世界上有
很多事情,不是眼見為憑就說了算。


  有些東西,就算看不見也不願相信,它依然存在。


  「居士持著此信,到台中東勢天離道場找我師兄羅普
河,並且將你的疑難雜症告訴他,相信有我的手信,師兄
他應當不會為難居士才是。」


  吳師父每每提到他的師兄,總是一副面有難色的樣子
,這讓我更是疑惑不解,難道這位名喚羅普河的師兄,是
隻會吃人的怪獸不成?


  「唉……他真的很難相處,等你見到他的面,就能體
會老朽所言非虛,居士務必沈住氣,別動心火才能得到你
想要的東西。」吳師父一擺手,搖頭晃腦的走回小房間裡
去,留我一人在靈修堂內發楞。


  我將清磐信封塞入攜行包內擺放妥當,心想向吳師父
這種陰陽兩界都吃得開的人物,天底下也還有他搞不定的
人。


  真是陰間鬼逍遙,陽界人難為。


  我大嘆一口氣,快步走下樓,這才發現與吳師父講了
一會話,街上已經人聲鼎沸,台北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瞧見路旁一間傳統早餐店,外型粗獷豪氣的老爹正熟
練的往油鍋中下油條,鍋裡竄出的香氣使我飢腸轆轆,五
臟六腑直打鼓,昨夜至今都還未進食,一聞到這香味,我
就餓的受不了。


  走進早餐店,那老爹雙手不停,捏麵拋鍋動作一氣呵
成,簡直就像是優美的華爾滋,讓麵團與熱油譜出一段華
麗的舞曲。


  「兄弟,要點什麼?」老爹頭也不抬,用頗具江湖味
的口吻詢問我想吃點什麼。


  「來份燒餅油條吧。」我向來喜愛燒餅夾油條,金黃
酥脆的燒餅配上咬起來嘎茲作響的油條,再來杯冰豆漿,
這才覺得一天就此開始。


  只見老爹赤手伸進火紅的爐邊,從裡頭摸出一塊貼在
紅磚爐上的燒餅,我吃了一驚連忙問老爹:「你這樣不會
燙啊?」


  「兄弟,怕燙怎麼賣早點啊?」老爹露出一口燦爛的
金牙,向我微笑。


  老爹和站在他身旁煎蛋餅做飯團,頂著個半屏山髮型
,身穿紅綠繽紛碎花媽媽裝的老闆娘兩人就能應付滿室為
患的客人,而不顯得手忙腳亂。


  平凡中才見真功夫,我深有同感。


  喝進滋味甜美的冰豆漿,清涼暢快的潤了乾燥的喉嚨
,我突然笑了出來,吃個早餐也能有這麼多感慨,這一年
多來,我好像變成了一個多愁善感的人。


  以往就算和女友生活上發生爭執,我也總是以最理性
的態度去面對問題,那時候我以為,會感情用事的人成不
了大事業。


  然而我卻不是情感匱乏的冷漠者,只事不習於表達出
自身真正的苦痛與哀傷,女友告訴我,柔軟的感性永遠比
冷硬的理性來的有用。


  我卻在她以自己的靈魂換回我的生命之後,才真正的
體會到那溫熱勃勃的心臟跳動。


  我還在學習,用柔軟的心去看這個世界,以及面對一
切的艱難險阻。


  老爹粗獷的聲音在我後頭響起:「肖年仔,怎麼眉頭
結整團,心事重重喔。」


  我這一發楞,就是十幾分鐘,店裡面吃早點的上班族
也差不多囫圇吞棗的用完餐點,都進公司去了。老爹偷得
一刻閒工夫,便點了隻煙,坐下來與我搭話。


  「唉,有點心事難解,可能不自覺的唉聲嘆氣吧。」
我苦笑著。


  老爹舉著他筋肉糾結的手臂抽煙,皮膚上滿滿都是熱
油燙出來的傷疤,「以前沒見過你,你不是在地的吧?」


  像他們這種在社區開早餐店的人,對於往來過客都有
一定察言觀色的能力,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你是不是本地
人。


  「我住在台北市,來找吳師父問事的。」


  「吳師父的名聲真的傳的很廣哪,咱夫妻倆幾年前也
曾經找吳師父問過事,他也常常來我們這裡吃早點咧。」
老爹望著遠方馬路上的車流,竟也輕聲嘆息。


  我好奇問道:「老爹也相信這世上有鬼?」


  滿面皺紋的老爹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遠的微笑:「以前
是不相信的,我是退伍軍人,以前跟著軍隊來台灣,後來
幹到上校退伍。我們幹軍人的,戰爭的時候死人見的多了
,從沒碰過什麼死去弟兄回來的事,你說又怎麼會相信這
世上有鬼呢。」


  「只不過,當自己的親人遇上了災難,就只能祈禱日
日夜夜的期盼能夠再次見到死去的親人,這又希望這世上
真的有鬼了。」


  老爹的際遇倒是與我相似,找吳師父的理由恐怕也是
如出一轍,都是出自對於親人的思念。


  「所以,你們也是找吳師父問這事?」


  「照啊,只不過那回卻沒問出個鳥來。」老爹哈哈大
笑。


  聽著老爹沙啞蒼涼的笑聲,我心內一緊,難道他們的
親人也和女友一樣,都魂飛魄散而無法招魂了麼。


  晚間,我回到台北市,準備明天就到台中找羅普河,
無論希望有多麼渺茫也值得試上一試,我想那也許是在黑
暗中的最後一盞明燈,而我身處黑暗的時間已太久太長。


  路過大安森林公園時,一股異樣的冷顫從腳底爬起,
坐在駕駛座上,耳裡竟然聽見了細碎的嗚咽哭泣。


  我心裡發毛,那陣斷斷續續的哭聲聽起來就像年輕女
子的啜泣,像是飄盪於空氣中的遺留意念,化成了音波,
只要凝神細聽,她便無所不在。


  我想起這裡便是兩年多前連續兇殺案的第二現場,那
名殘暴變態的兇手,殺害了第三位上班族女郎之後,將她
的屍骸陳列在這裡。


  陳列在這一座佔地廣大,堪稱台北市之肺的森林公園
裡面。


  我在建國橋下停妥車子,若無其事的散步至公園裡,
晚間八點多公園裡還是有不少運動或者散步的人群。


  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悠然愜意,也許夜間在這裡散步
,真能夠舒緩一整天上班的壓力。


  雖然烏雲掩月不見閃爍星光,台北的夜空總是這麼陰
沈,過多的汽機車廢氣使得天也病了,不夜城的人造光源
讓群星也黯然失色。


  還好氣溫宜人,微風颯颯,是個適合漫步的夜晚。


  我循著哭聲一路走到公園深處,發現了一塊在公廁邊
的小空地,有個穿著套裝的女孩蹲坐在女廁的磁磚外牆旁
,雙手抱膝,臉埋在雙膝之間輕聲哭泣。


  「小姐……。」看著這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女孩子,
我惴惴不安,但是一個女孩蹲在路旁哭泣總是不尋常,也
許她需要幫助。


  女孩的背猛然一震,像是受到了驚嚇,她抬起頭,淚
眼婆娑。


  我倒抽一口涼氣。


  是個極美的女孩。


  清池般的眼瞳拱著翹挺的鼻子,臉色略顯蒼白,燙成
波浪捲的棕色長髮披在瘦弱的肩膀上,看起來就是一個時
髦無比走在流行前線的OL女郎。


  「妳還好吧?」我送出我的關懷,卻沒想到她一聽見
我的聲音,嚇得更嚴重了。


  渾身打顫,簡直像是見到鬼似的。


  女孩支支吾吾的說:「你……你看的到我喔?」


  「當然看的到啊,不然我是在跟鬼說話嗎?」我哈哈
大笑。


  女孩俏臉微紅,有點不太好意思。


  「是啊。」


  女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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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吳師父一捋長鬚,沉吟片刻道:「靈魂形滅也有其個
別差異,人的魂魄分為三魂七魄,天魂、識魂、人魂為三
魂,喜怒哀懼愛惡慾為七魄,肉身形滅,那是散了七魄,
而三魂俱失者則從此排於三界之外,就算是滿天神佛,也
幫不了你。」


  「若能找到當時為居士續命的鬼差,仔細的問出續命
之法,究竟是取了魂或者滅了魄,那可能還有點機會找到
居士女友散佚於三界的魂魄。」


  「只不過……。」吳師父顯得有些為難。


  我急忙問道:「只不過怎麼樣,不管如何,只要能夠
找到那位鬼差,讓我有再見到女友的方法,就算再怎麼低
的可能性我都願意嘗試。」


  「居士的心情老朽能夠明白,多少年來,老朽幫助過
無數想要見到陰間親人的凡間居士,他們的心情都是一樣
的。」


  「鬼差為居士續了十五年的命,且明言十五年後才會
再來取居士性命。居士必須瞭解,眼下居士的命已非常人
,方才老朽看出你是個『活死人』便是這個道理,居士既
生且死,除了那一位續命的鬼差外,是沒有其他鬼差能夠
對居士出手的。」


  「他們會認為居士命期未到,怎麼也不會來找居士的
。而那位鬼差,為居士續了命,違背陰陽法則,恐怕也是
沒什麼好下場。」


  吳師父拿起兩張符咒,對著我說:「姑且試試,我請
陰間鬼差來問話,但是能不能請到那一位白衣鬼差,就但
憑命數吧。」


  吳師父嘴裡快速的唸著類似咒語的文字,和一般香港
電影裡上演的情節不太相同,他口中念的文字我全都聽不
懂,就像在聽外星人說話似的,且那語言的運轉速度,遠
遠超越地球上任何一種語言說話頻率。


  聽起來就像是電腦晶片高速運轉時所發出的高頻音律



  道壇上的蠟燭火光搖曳,擺動幅度逐漸加大,屋裡無
端捲起了旋風,而燭火並不因此熄滅,反倒更加旺盛。


  師父手中兩張『借陰符』憑空點燃,簡直像是在變魔
術,我瞪大了眼,還無法接受眼前發生的情況。


  屋裡的旋風刮得愈是強烈,連我八十公斤的體重都快
要站不穩腳步,但屋裡的窗簾擺設等物品卻又紋風不動,
絲毫不受到影響。


  吳師父大喝一聲:「嗟!」


  兩道燭火一齊熄滅,屋裡只剩窗外透進的微微日光,
我和師父中間的蒲團,無聲無息的多出了一個『人』。


  是個身材曼妙的黑衣女子,一頭齊肩長髮隨著旋風飛
舞,煞是好看。


  「來者何人!」吳師父閉著眼睛,嘴裡喃喃自語。


  「老吳,好久不見啦。」蒲團上的女子開心的笑著,
聲調低沈溫柔。


  「原來是妳,這是第三次見面吧,林九如。」吳師父
竟然叫出了鬼差的名字,兩人似乎是舊識。


  「別再叫我陽間的名了,那名字早就沒用了呢。」


  接著鬼差向我微微一福,細長的睫毛下銳光閃動:「
值班無常Cindy為您服務。」


  「Cindy?」我差點笑了出來,現在地府的無常都有
英文名字的,還真是跟得上時代潮流。


  「你……有點奇怪。」Cindy抬起頭來打量著我,雖
然她臉上掛著淺淺微笑,但鬼差特有的鋒利眼神還是使我
感到渾身不自在。


  「何居士際遇非凡,是個『活死人』,九如姑娘,老
朽這次請妳來到陽間,是想請問些事。」吳師父還是閉著
眼睛,像是跟自己說話般的開口。


  「喔~。」Cindy雙手負在背後,一雙美目朝我左右饒
負興味的打量。


  她輕笑著:「很久沒有見過這種人了。」


  言下之意,是在我之前,也曾有過被鬼差續命的人嗎



  我心裡思忖著鬼差的話,眼前的這位女鬼差,處處透
露著神秘的氣息,感覺又不是那麼難以親近,她不像人們
印象中嘴裡掛著長舌頭,頭頂一見發財帽的鬼使神差,Cindy
給我的感覺,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都像是個普通的美貌
女子,那種在都市裡隨處可見,精明幹練,自信漂亮的上
班族女郎。。


  「想問什麼,就憑老吳你和我的交情,只要問題不涉
天機,我倒是可以回答一二。」她向老吳笑道。


  隨即滴溜溜的轉了個圈,風吹芒草似的斜飄至我的耳
畔,輕聲說著:「你想不到原來鬼差這麼好相處對吧?嘻
。」


  她說話的聲音像蟲子一般鑽入我的腦袋,話聲極輕,
卻讓我的腦袋悶哼作響。

  
  「我想問,一年多前為我續命的那一位鬼差,現在身
在何方?」我說。


  「哪一位鬼差啊,值班的無常有十八個,扣掉我還有
十七位,小女子可不知您說的是哪一位呢。」Cindy蒼白的
臉上笑意盈盈。


  「記得……他給我的信上署名Simon。」


  「Simon?我們只有判官Simon,可沒有無常Simon啊?
」Cindy一臉疑惑,原來陰間的鬼差也有不知道的事。


  「判官?」


  「是啊,他是管重案的,陽間窮兇惡極的江洋大盜,
操弄天數的巨妖陰神全都歸他管,他怎麼可能自稱為無常
呢?」


  Cindy俏皮的吐舌,「他可比我大上不只一階啊,我看
您可不是記錯了人吧?」


  「那麼,可否請問那位判官的行蹤呢?」我繼續問道



  黑衣無常嘿嘿一笑,故做神秘的說著:「上級要去哪
兒,作下屬的可管不著。只不過,我可以告訴您,別再找
了,Simon的外號是『人見死、鬼見愁』,就連有道行的妖
怪聽見他的名字都要退避三舍,何況是您這樣的凡人呢。



  Cindy話才說完,又向我微微一福,隨著屋內捲起的氣
流,風捲殘雲似的從我們眼前消失。


  吳師父睜開眼,嘆了口氣:「這女子還是這麼鬼靈精
怪,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這下我可是滿肚子疑問,吳師父作法招出了鬼差,卻
是個美貌女子,而對於在我身上所發生的一切,也全然不
知情。


  更別提與我的記憶相左的那一位Simon,為什麼給我的
信上他自稱值班無常,Cindy口中的他,卻像是個窮兇惡極
的索命判官?


  「師父為什麼剛才一直閉著眼呢?」我也對吳師父剛
剛的舉動感到好奇,他與鬼差似曾相識,卻又不睜開眼看
看老朋友,不知是何因由。


  吳師父瞪了我一眼:「傻小子,死人才看的到陰差,
老朽沒多少年陽壽好折了,自然是閉著眼睛。」


  吳師父將道壇上的燭火重新點燃,從抽屜裡取出一塊
檀香,讓他自然散發香氣。


  「何居士,很抱歉這次老朽無法幫上你的忙,就連鬼
差也找不到那一位『人物』的話,老朽也就無能為力,但
是老朽還是要奉勸居士一句話。常言道:人鬼殊途,陰陽
有隔,那是告誡還在陽世者切莫太過掛念死去的親友,但
居士此刻命格非陰非陽,也許此後會常與陰間人士打交道
,若然有此機緣,說不著能夠獲得一些蛛絲馬跡。」


  我感到有點失落,雖然吳師父不是招搖撞騙的神棍,
而是個真才實學的大師人物,但就連他也沒辦法助我見女
友一面,我此後在世間又從何找起?


  我手中僅剩的一條線索,是務必查明,當初為我續命
者,到底是無常Simon還是Cindy口中所說,鬼見愁的判官
Simon。


  謝過吳師父之後,我驅車離開中和,路上不斷思考著
未來的路,該怎麼走下去。


  若依吳師父所說,我還有十五年的陽壽,除非到了生
死簿上注定的日子,否則索命的陰差怎麼樣也不會來找我



  我真的得等十五年嗎?


  那麼漫長的等待,讓我甚至開始擔心,我會不會因為
悠遠歲月的更迭,而淡忘了此刻心中對女友的愛。


  時間,會使人習於遺忘,會讓我在不知不覺中,忘記
了她曾對我的好。


  如果是這樣的話。


  我真的能夠等十五年嗎?


  回到家之後,妹妹還在家裡等我,她本來坐在沙發上
,見我推門進入,便跳起身來。


  「結果怎麼樣,有見到大嫂嗎?」


  我微笑謝謝妹妹的關心,不過還是嘆了氣:「沒有,
但是我不會放棄希望的,一定有別的方法能夠讓我見到她
。」


  不想讓妹妹知道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那會影響到她
的日常生活,妹妹只要平平安安的過她自己的人生,別像
我一樣那就夠了。


  我突然發現妹妹的身旁籠罩著藍色的陰影,與我說話
的同時,那陰影正不斷擴散。


  「哥,你一定要堅強喔,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很捨
不得大嫂的離開。但是生活還是要過的嘛,一定要加油喔
。」隨著她情緒的轉換,那道略顯憂鬱的藍色陰影,化成
了燦爛的金黃色。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有陰間的朋友想附身在妹妹身
上?


  妹妹見我死盯著她身後看,眼球轉也不轉的,皺著眉
問我:「誒,你是怎麼了?是太累了嗎,還是早點休息比
較好吧?」


  我連忙搖頭,只因在那一剎那之間,金黃色影子又突
然轉變為淡紅色,我眼睛一眨,便消失無蹤。


  「沒什麼,妳先回去吧,我還真的有點累了。」


  「那好,我回家去囉,你早點休息。」妹妹點點頭,
拎著一大袋空酒瓶離開。

 
  躺進柔軟的沙發裡,我抽著煙回想剛才的奇特場景,
那顏色的轉變代表的似乎是妹妹的情緒轉換,藍色陰影出
現之時,她正擔心著我能不能重新站起,過好自己的人生
。而當金黃色陰影出現後,妹妹的情緒變的較為正面積極
,不斷的鼓勵著我。


  最後那道淡紅色陰影,是不是微怒的象徵我還不太明
白,如果適時正如同我所猜測的那樣,又為什麼後來我突
然又看不見顏色了?


  一支煙才抽了兩口,就在我思考中燃至熄滅,我丟掉
煙頭,看著妹妹費心整理的屋子,在心內告訴自己。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妹妹再為我擔心了。』


  次日,我到重慶南路的書街上繞了幾圈,蒐集一些可
供參考的宗教書籍資料,昨天下午第一次和鬼差正對面的
交談,無疑的將我從對神鬼之說半信半疑的態度,大大的
扭轉過來。


  這世界上確實存在著鬼神,而我確實見過了。


  女友離開之後,我恨不得這世上真的有鬼,否定鬼存
在的自己,也就直接否定了女友在另一個世界的存在。


  我不能允許這樣的自己。


  吳師父是個能夠與鬼神交流的人物,他的一舉一動,
包括法術咒語,也全都是有憑有據的神秘學領域。


  眼見為憑,我只能苦笑,笑以前那個篤信著科學能夠
解釋一切的自己。鬼不是等離子構成的產物,他們是有真
實情感,能夠與人溝通的另一次元居民。


  現在我也只能這麼解釋。


  我買了數本關於宗教、命理、神秘學的書回家,看著
看著竟然產生了興趣。


  有本書裡寫道,陰間共有六案功曹、四大判官、十大
陰帥、七十五司、十殿閻王。


  而無常,便是十大陰帥裡的一個職位。


  十大陰帥分別為日遊、夜遊、黃蜂、豹尾、鳥嘴、魚
鰓、無常、牛頭、馬面、鬼王。


  我們都知道無常有黑無常與白無常,民間稱為七爺八
爺,白無常名為謝必安,黑無常名為范無救。


  兩人是如何成為地府差役的故事自小便耳熟能詳,但
是我真實碰見的鬼差無常,似乎又不像故事裡傳說的那麼
一回事。


  至少那位黑衣的Cindy就不像個面目猙獰的陰差。


  我又繼續研讀了一本關於命理的書,只是裡面的名詞
太過艱澀難懂,就像在看無字天書似的,翻了幾十頁我便
舉手投降。


  闔上書本,我突然想起Cindy說過的話。


  判官是專辦窮兇惡極的犯人與在人間作亂的巨妖陰神
,那麼倘若我去找出這些妖魔鬼怪,江洋大盜之類的人或
者鬼神,豈不是就有機會碰上那位判官了嗎。


  這個想法或許可行,我喜上眉梢,便開始思考該怎麼
執行這個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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