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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底,上頭連續丟了幾個小案子到我手裡,其中有
兩件案子和Maggie的公司合作。

  雖然不難完成,可是零碎的會議和往來佔據了我所有
的時間。

  隨著小雁對工作的熟練度增加,和她見面的次數也越
來越多。

  現在手上這個形象廣告企畫是國內某上市公司為了改
變消費者對其傳統產品形象,播下了一筆經費準備在電視
媒體及網路上砸廣告,並請來新生代的當紅藝人演出形象
短劇。這次要和Maggie合作的方向就形象廣告的創意及編
排。

  所以每次開會,Maggie都會帶著小雁在一旁見習。

  不過事實上我只比小雁多了兩個多月的社會經驗,沒
有在她面前擺前輩老成的資格。

  我總是刻意迴避著關於阿若的話題,拒絕所有小雁私
下的邀約。

  和她言談的字裡行間,不自覺透露了她那份深刻的思
念。我能察覺那份苦澀,沈積八年的思愁嚐起來不像金色
拿破崙的溫醇,反倒有XO的乾烈。

  想念一個人的意志可以持續多久,我們才二十幾歲,
無法想像那跨越兩世紀的愛戀。但八年的時間,卻佔去我
們人生的三分之一,比例驚人。

  我越想越是害怕,已經深陷在阿若那和煦溫柔笑容中
的我,若是硬生生的被抽離開來,我的意志就失去維生的
養分,恐怕不用多久,就乾渴死亡。

  於是我撒著醜陋的謊,一次又一次的欺騙小雁。

  她可以到店裡去找阿若,可是她一直沒有這麼做。

  是近鄉情怯還是時機未到,小雁心中的盤算只有她清
楚明白。

  我在放浪形骸的夜色中驚醒,從來沒有在夜裡拉開過
的米白色窗簾,如今半垂掛著。

  記得我在入睡前已安頓好了一切,難道忘了將窗簾放
下?

  我走到窗邊,將簾布拉至最高,看著有點瘋狂的暗紅
色天空,百思不解。

  一旦醒了,就無法再度入睡。

  天亮前的四點半,我按下音響的開關,讓金屬狂吼恣
意奔放。

  也許明天會招來鄰居的抗議,我卻管不了那麼多。

  此刻,我只想震破我的耳膜。

  點著煙,我看著透明玻璃倒映出的自己。「阿若來過
了嗎?」

  房裡沒有她來過的痕跡,也嗅不到她的味道,那瓶Ag
entProvocateurMaitresse我已經收進抽屜,換上了清新
的薄荷芳香劑。

  那是為什麼,這窗簾會半開著呢?

  然後我發現了驚醒的原因,不是因為惡夢擾人,而是
一通未接來電。

  手機螢幕上顯示著幾個字。

  『未知的來電號碼』我撥回給阿若,聽見她初睡慵懶
的聲音。

  「怎麼啦,睡不著?」有時我懷疑阿若是用鼻腔,而
不是用聲帶講話。

  「妳剛剛有打給我嗎?我的手機有一通未接來電沒有
顯示號碼。」我的聲調一貫的沈冷,這是沒有辦法改的老
毛病。

  「當然……沒有囉。我怎麼可能半夜打電話去吵醒你
啊,而且我也剛下班沒多久,快累死了。」

  「剛洗完澡?」

  「恩啊。」

  就算是再普通不過的對話,從夜裡的阿若口中說出,
都像幻城裡女妖私語的呢喃。

  疑問沒有得到解答,我跟阿若說這幾天忙,可能沒辦
法去找她。

  阿若笑得爽朗,她不是個天天需要人陪的女孩。

  我完全不會質疑她的獨立與自主,所以我掛上電話,
看著天外慢慢泛出萊姆色的柔和溫光。

  天,即將透亮。

  接連幾天,都是四點半,那通無聲的電話準時響起。

  不給我接聽的時間,只一秒就掛斷。

  雖然不睡覺是我的專長,這樣無聲無息的打擾還是令
我憤怒。

  今天,我決定吵醒每一個我認識的人。

  算是我對那個打無聲電話吵我的混蛋一個有聲的反撲

  「天兵~起床尿尿。」我用本就低沈的聲調再低八度
叫好兄弟起床遛鳥。

  「幹你娘!你有病!」天兵惡狠掛上電話。

  我撥給斬雞,他接起電話我卻聽見背景音樂的嘈雜。

  「喂?阿遠喔,我聽不清楚,這裡太吵了。」斬雞精
神好的很,現在不知道在幹什麼鬼活動。

  「幹!」我掛了他電話。

  撥給Maggie之前我想了片刻,吵醒她睡覺可能會讓我
橫死街頭。

  幸好我不怕死。

  電話響了很久,正當我想放棄的時候,Maggie接起電
話。

  「幹嘛~半夜找我啊?」一時之間,我有點錯亂,像
貓的嬌酣嗓音,我甚直懷疑是不是撥錯了給阿若。

  「這……妳是Maggie吧?」

  「唉唷,你打給我還懷疑喔,哇!四點半了耶,怎麼
睡不著啊?」

  「妳怎麼還沒睡?」

  「我在看日劇呀,好感動喔!」

  「好,拜拜。」

  我連忙掛上電話,碰上這種女孩,如果她央求著我去
找她,我會照辦嗎?

  接下來我撥給大學同學雜牌,好一陣子沒有跟他聯絡

  『用戶目前無法接聽電話,請稍候再撥』我聽完中英
版語音說明後放棄和他聯絡的機會。

  又撥了幾通電話,遭受凱哥一頓臭罵之後,我哈哈大
笑。

  我的朋友裡,現在竟然只有天兵和凱哥在睡覺。

  癱回床上,今晚窗簾沒有自己升起來,那天奇妙的場
景還是困擾著我。

  看著手機,老實說我不敢撥給小雁。

  不是害怕她的破口大罵,而是直覺的避免和她說話的
機會。

  次日,我頂著四天份的黑眼圈上班,今天的會議結束
後,這份案子就告一段落,我也能鬆口氣睡個好覺。

  「今晚我一定關手機。」我暗自下了決定。

  「拜託你不要抽煙啦,很臭耶。」Maggie皺著眉頭,
深夜裡的她,似乎和平常有些不同。

  我把煙熄滅,繼續和她們解釋我的企畫內容。

  「我的方向主要朝向數位化後的光明面開展,影片裡
用二進位符號作背景,讓前景的角色來一段街舞。然後連
接清新的城市印象,像是公園河堤那附近的景色。這樣應
該會讓接受的年齡層更寬廣。」

  Maggie聚精會神的聽著,小雁在旁邊低頭作筆記。

  「還是參雜一些不同年齡層的舞者如何?這樣也可以
表達這家公司產品線完整感覺。」小雁提出她的意見。

  「我覺得這樣很好,就補上一筆吧。」我拿起筆在企
畫案旁的空白處寫下註解。

  「那麼影片拍攝的執行工作就交給我跟雁子來聯絡吧
。」Maggie低著頭在本子上寫她的行程。

  我卻有點錯愕。

  『雁子?』只有阿若會這樣叫小雁。

  我面無表情掩蓋了情緒的波動,順利的將會議結束。

  「呼啊~可以下班了。」Maggie優雅的伸著懶腰。

  「妳今天不用去別的地方啦?」我看了時間,才八點
多,Maggie很少這麼早就說可以結束她一天的工作。

  「昨天太晚睡了啦,你不也是?」

  「我根本沒睡。」我苦笑著。

  Maggie收拾東西起身,「我要回家補睡覺,今天十點
就要上床睡,晚安啦兩位。」她笑意盎然的送臨去秋波,
踏著輕盈的腳步離開東區216巷。

  留下我和小雁乾瞪眼,我正想離開,小雁一把按住我
的手。

  「阿遠……我有話跟你說。」

  心頭一震,該來的總是會來。

  我還是故作鎮定:「什麼事?」

  小雁走到櫃臺付了我們的帳,拉著我就走。「我們換
個地方講。」

  她在ATT轉角的路口叫了部計程車,請司機直奔金山
南路。

  我隱約猜的到她想跟我說什麼,看著她飛揚翹起的髮
尖,我腦中開始想一萬種敷衍她的理由。

  計程車停在這幾年新蓋好的高級住宅外頭,小雁一言
不發的拉著我的手往裡頭走。

  我心裡想:「或許今晚就把話說清楚也不錯這件事情
終需解決。」於是任由小雁粗暴的扯著,邁開腳步走進那
棟巨大的洋樓。

  歌德式宮廷建築風的龐大聚落,三棟二十數層的高樓
圍著我們經過的中庭花園。

  小雁向管理員打了招呼,在電梯門口旁的數字盤按下
幾個鈕。

  「我們這裡很麻煩,到處都要按密碼。」小雁終於放
開我的手,展開笑顏對我說著。

  「這種地方管理費不便宜吧?妳的薪水負擔的起嗎?

  「我爸付的,他看不慣我住在家裡,所以在這裡買了
一間給我住。」小雁淡淡著說著和父親的不合。

  小雁告訴我從高二雙親將她送往日本之後,她就再也
不跟父親說話,母親夾在女兒跟老公之間,只要他們一吵
架就過著以淚洗面的日子。

  所以小雁乾脆的搬出來住,反正他老爹有的是錢,這
樣她也樂得輕鬆。

  小雁的家目測約二十幾坪,足夠一個人過奢華生活的
空間。

  屋裡還沒整理完,大大小小的紙箱擺在角落,新買的
液晶電視還沒拆箱,孤單的在白色電視櫃前沈睡。

  小雁到房裡放了包包,叫我隨便坐就好,我看著凡賽
斯花紋的沙發,不知道該不該隨便坐就好。

  我們一邊閒扯,她一邊從廚房拿出一堆酒。

  「你想喝哪一樣,Whisky?Vodka?還是高梁?」

  「妳連高梁都有準備啊……。」

  「有沒有汽水啊……我覺得我今天晚上會被剝光耶,
妳是轉性了是吧?」

  她瞪我一眼,認識她的時候,也是這樣給她瞪過的。


  喝了一杯Whisky,酒精就開始作祟,已經疲累不堪的
身體耐不住35%的烈酒浸蝕,很快的讓我天旋地轉。


  「你不會這麼遜吧,才喝一杯耶。」小雁又一口乾掉
她的Vodka。


  她還沒說出她想講的話,就已經在酒氣裡迷濛。


  「那些電話,是我打的。」小雁突然講出這句話。


  雖然讓我驚訝,卻不意外。


  「我沒有跟你說,後來我去找過阿若了。」


  這句話才讓我從微醺醉意中嚇醒,她的行動總是出人
意料之外,讓我感到膽戰心驚。

 

  「阿若都跟我說了。」


  「遠,我不會怪你,但是這幾年我的情感卻無法原諒
你。」小雁喝的又急又狂,似乎不夠醉,就說不出來。


  「我從來沒有想過居然要和一個女孩搶女朋友,而對
手竟是我兒時玩伴。」我忍著身體的劇顫,努力說出我的
話。


  小雁家客廳的吸頂燈套著柔光罩,溫和的燈光照在她
的臉上。和幾年前沒什麼不同,還是漂亮的臉蛋配上英挺
的眉毛,膚色似乎比高中的時候白了些。


  「妳是不是有長高?」


  「後來又長高兩公分,我現在已經比阿若高了。」


  「天啊,那不就快跟我一樣高,靠妳怎麼不去當Model
啊。」


  「不要扯那些啦!」小雁有點發怒。


  「我要知道你對阿若的想法,不然我不會甘願。」


  她一聲怒叱,讓我腦中那一萬個敷衍消散無蹤,我收
起笑容,毫不逃避的看著她的眼睛。


  「妳還喜歡阿若?」我問小雁。


  「那當然!在日本的這幾年,我每天都想著她。」


  「不過妳從沒和她聯絡,七年,兩千五百天!妳連一
封信都沒有。」


  「你不瞭解……在國外很苦,真的……。」小雁低下
頭。


  在國外的苦我何嘗不瞭解,雖然只有兩年,卻烙了一
個刻印在我心裡,眼看就快撫平那傷,卻不得不再度掀開
來面對。


  小雁滿臉通紅,說話也有些顛三倒四。


  「遠,你記不記得你吻過我?」


  她的眼神輕飄飄的,從銳利的堅毅轉化成了女人的柔
媚。


  我拿起酒杯一口喝乾,事到如今不把自己灌醉,我也
想不到其他的解脫之道。


  「當然,我還記得妳賞了我一個巴掌。」那天失神般
激動的強吻,換來臉上的熱燙掌印,因為她的一巴掌,我
才認識了阿若。


  「這幾年你也變了很多,應該也碰上不少事吧?」


  「是啊……太多……太多了。」


  小雁突然爬到我的前方,半跪著抬頭看我。


  「你對我有興趣嗎?」


 「小雁,妳醉了,去休息吧。」我渾身一震,連忙出聲
制止她。


  小雁嬌嫩欲滴的雙唇半張著,勾引著魅惑著我。


  她伸手抵著我的胸膛,漸漸欺身靠近,「和男人做愛…
…是怎樣的感覺呢?」朱唇半啟的傾吐。


  「不要這樣,妳真的醉了,聽我的話去睡覺吧。」我抓
著小雁的臂膀搖晃著她。

 

  以一個女人來看,她的身材絕對火辣,足以讓人瞠目結
舌,口乾舌燥的挑逗。


  她冷不防緊抱著我,給了我一個烘熱的濕吻,還帶著伏
特加味道的吻。


  「這個吻是還給你的。」我把小雁推開的時候,她眼神
中的幽怨扣人心弦。


  「我把吻還給你,請你把阿若還給我。」她漂亮的臉蛋
落下兩行清淚,說的激動不已。


  我聽見寂靜的心跳,我的心臟越跳越慢,眼前的情景不
是我所願意碰到的。


  小雁的情緒愈發激動,纖長的手指解開她身上襯衫的鈕
釦。不顧我的制止,她脫去上身的衣裳,赤裸的悸動。

 

  「遠,讓我滿足你的需要。」

 

  她痛哭。

 

  「請你放過阿若。」

 

 



原文出處: 玲子(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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